自这一日之后,灵渊在练武上所花费的心思就是多了不少。平日里,他不单是顶着薛琴心厉害言语,每天都要在她面前练上一两个时辰的剑法,求她点拨指教;寻常闲暇有空,更是邀集罗鞍等诸位师兄,李如君等诸位师姐一同陪练,往往被人家打得遍体鳞伤,百般屈辱而不自知,第二日又生龙活虎依旧如常,重复昨日。却是他这等辛苦,看得姜映明和薛琴心都是瞠目结舌,叫玉书和玉颜看着尽皆觉得害怕。
其实从根本上来讲,武功这种东西,只要稍稍入门,有些修为底子,便也够了;再往深处去练,实际上有些得不偿失,吃力而不讨好。这本是中原所传武道,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练成,越往上就是越难。寻常只要有了功底,对付普通人便也轻松容易;又是虽说三派武学,都是源自道家箴言道理,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谁靠着练武而长生不死,白日飞升。得不到切实好处,便也叫大家不是那么好勇斗狠;虽有心气热血,也都在三伏三九的汗流浃背中磨了个七七八八。练武最刻苦的,比如玉书和罗鞍一流,每天也就练两个时辰,从日头高悬练到丹阳西坠,就已经是着实难得了。
谁也没想到那日灵渊见过姜映明之后,竟是激发了练武的恒心以及毅力,日常里远比一般人要努力许多;又是他的天赋本来就要比一般人好,这一时苦练下来便也着实有些成效。其实即使从姜映明掌握一切的角度看来,就算是战火就在眉睫,也不至于叫灵渊这般努力;却是灵渊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着实晓得这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的恐怖之处,又是有着梦境之中桃源乡的惨状鞭策,自也叫他发了疯一样地锤炼武道,倒是叫人动容。
照理来说,这武功的修行都该是有诸多关窍阻碍才是;纵是姜映明这样的武学奇才,甫一入门时也遇上了不少困难。可灵渊却是一反常态,就像是早将这天下的武功都练过了一遍一样,一路走来竟是披荆斩棘,勤学苦练间丝毫不见“知见障”的困扰,一路上高歌猛进,吓得姜映明都是心有戚戚,不免将他先前学过的那点拳脚招式都回忆起来仔细研究,终究一无所获,不得其法,只能无奈喟叹灵渊的天赋远胜于他,令他自愧不如。
而也自那一日起,灵渊彻底沉浸在了武学修炼之中,寻常里除了姜映明一家人便不再见客,竟是连轩辕宗众人离开华存山庄都叫他丝毫不知。等他想起好几日没见到昭如姑娘的身影,向玉书特意询问的时候,才听玉书满脸无奈,语带叹息,道:“人家昭如早一个月前便走了!她原想来跟你道别,都是难见你的身影;也不晓得你去了哪里,与哪位师兄师姐切磋。苦寻不得,自是无法,便叫她徒留遗憾,早就走啦!你要真留心她,就不需要问我才是!”
灵渊闻言恍然,又是有一瞬的遗憾,随即便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依旧专心练武读书,充实自身。他这反应,便叫玉书不知该哭该笑,又是担心,只得多多规劝他保重身体,松弛有度才是武学正道,便也再不能说别的什么,只能自愧不如,又是暗暗佩服。
谁也不晓得,灵渊原是因着之前一无所有,才对眼前所拥有的一切万分珍视。一想到战火重燃,就要祸及身边众人,便叫他心中恐惧,而又无法自持,只能将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练就武功之上,才能稍稍分散精神;又是他安慰自己,直想着自己越强,到时候也就越能保护玉书玉颜等一众人等,便是这压力给了他无尽的动力,叫他不知疲倦,不知厌烦,着实下了苦功。这也是他太过早熟早慧,眼光要比寻常人看得长远,真切晓得“失去”的痛苦,才产生了无尽“守护”的愿望,宁愿损耗自身,也不愿身旁任何一人折损的缘故。
这种心情,只有真正失去过的,才能稍有同感;否则就是磨破嘴皮,也不能叫迷人醒悟自知。
当然,这自是将他自己亲口所说的,“胸无大志,只求自保,庇护至亲”的心愿,落在了实处。
这一日,灵渊在薛琴心面前演练了三宝剑法的一百零八式入门招式,丝毫没有偷奸耍滑,一应用尽全力且运转内劲,催动着剑法,叫薛琴心看得目瞪口呆。眼见他挥汗如雨,还剑入鞘,薛琴心这才回过神来,面带惊讶,喟然叹道:“我爹当年教我用剑,只说这宝剑在手,便有剑招、剑形、剑势、剑气到剑意的境界变化。三宝剑法最是难学,你又才入门不过经年而已,却是学这剑法,已经招式森然,舍剑招而得剑形,动静间自有变化无穷,叫人难以揣摩,就是着实难得!我真不晓得,要是爹还在世,若与你比,能不能分个胜负!天要兴我华存一脉,竟叫师兄得了你这样的天才!你老实说,之前那高人传你的拳脚招式,真是一点特殊都见不着么?”
听薛琴心这般说,灵渊倒也真能理解她的心意。实在是他这半年以来,听见类似的话语实在是太多,无论是玉书、罗鞍还是李如君,甚至是薛琴心和姜映明夫妇,都对他在武学剑道之上的进展着实动容,直呼不可思议,隐约间已经将他抬到了薛岳修那一类千古奇人的程度上,自是对他之前所修炼的拳脚功夫好奇,抱有十足的疑问。
然而灵渊之前所学习的那点拳脚武功,倒也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一众人从他口中讨教了,都是私底下苦练钻研,便也都是一无所获,自己练那些招式丝毫没有进展,只能将一切都归于他的天赋,便是叫姜映明和薛琴心愈发对他看重了。
念头转动,灵渊也是羞涩一笑,道:“全是薛老前辈创下神功,又得师娘与姜叔悉心指点的缘故。那位高人传我的拳脚,虽也有些妙处,但不过是强身健体,因着没有心法,倒是练不出什么结果来。”
薛琴心自是点头,其实这番话她已经听灵渊说过好多遍。以她和姜映明的眼力,加上他俩在武学上的修为,灵渊之前练的那一套拳脚功夫,要是真有奥妙,早该被他们堪破才是。然而灵渊在三宝剑法上的进展,实在是快得有些惊人,即使是他日夜不要命地苦练,寻常也得不了如今这般成就,便是叫人生疑,不得不多问他几次。
剑道修行,从定死的招式入门,练得灵活有形便登堂入室,再往后自有气势,直至剑意森然,每一步都是万分艰难,又是花费不少时日和血汗,绝不是随便练练,天长日久就能有所收获的。姜映明当年拜在薛岳修门下,其天赋已经是叫薛岳修重视,修行《黄庭大洞剑经》,也是一年半才吃透了剑招,悟出用剑的真形,便已经是天才,其同辈人无人能望其项背;到如今灵渊这般进展,倒是比姜映明还快,便是叫薛琴心惊讶,只得认为他与三宝剑法有缘。
薛琴心依旧疑惑,脸上的神情倒也转为感慨,眼看着灵渊仗剑而立,便道:“你如今进步神速,倒叫我不晓得如何**于你。实话跟你说了,这三宝剑法,我稍稍学过一些,便也就是到你如今这个程度,再往后便是指点不了许多。你见我招式森然,剑法灵动,其实已经是有修行大洞剑经的经验蕴含其中,这经验却是最难传授指点的。要是我有我爹那个境界,或许还能再指点你许多;可如今这般情况,便叫我着实为难了……”
灵渊听着,倒也真晓得薛琴心所言不虚,却是近这几日以来,他演练剑法之后,再瞧薛琴心向他演示,便觉得她每一次演示都是尽了全力。虽是她内功远比自己高深,招式也远超自己的严谨,可真要说对三宝剑法的领悟,的确再也没有更多。
看灵渊点头认可,薛琴心便也是无奈开口,道:“你这剑招既然已经吃透,明日起我便不再指点你的招法了。三宝剑法除去这一百零八招入门招式,便还有剑经三卷,我之前都尽数教会了你,却不曾为你细细解读。这三卷剑经,都是我爹从各个角度,用各种方法,阐述自己用剑的心得体会,助你透过三宝剑法,融汇天下各种武功的,很是要紧,也是玄妙。只可惜爹他老人家英年早逝,原本该有七卷的剑经只写出了三卷,便叫这三宝剑法不甚完满,剑意也难窥至高,令人遗憾……”
灵渊见薛琴心有些缅怀先人,情绪悲痛,便也轻声开口,道:“师娘,天地尚有不全,也不知这剑经不全,是否也是薛老前辈的心意。仅看这三卷剑经,便已经是高深玄妙非常,叫我一头雾水难消,便是薛老前辈神功盖世,高屋建瓴,微言大义了。能学到这等神功,已经是我的福分,若是今后再有机缘,我也会试着将这一套神功圆满,以全薛老前辈和师娘的心愿。”
薛琴心双目含泪,微笑点头,不住道“好孩子”,便看灵渊愈发顺眼了。要是半年前的灵渊,说自己有心完满三宝剑法,薛琴心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要骂他狂妄不自知的;可是看他这半年的突飞猛进,倒真叫薛琴心有了些希望和期冀,一想到父亲创下的剑法有可能完满,她心里便是一阵阵激动;然而灵渊的武功突飞猛进,倒也真叫薛琴心和姜映明暗暗警惕小心,生怕他一飞冲天之后,再也管不住他,也还是有些考量和打算。
见薛琴心面露欣慰,灵渊便也又开口问道:“师娘先前夸我,倒叫我愧不敢当。却不知当年薛老前辈学剑,是用了多长时间,参悟这化招为形的境界?”
薛琴心噗嗤一笑,泪水顿时缩回眼窝,又是捂着嘴咯咯直乐,道:“这你就比不了了!听了也别放在心上,别消磨了你的锐意才好!我爹当年学大洞剑经,三个月便凝练出大洞剑气,隔空伤人,御剑如神,却比你如今情形,还要高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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