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三更，回答完赵义的问题之后，冯宽忽然感觉有些疲惫，当即宣布演说结束，也推辞掉了赵义的宴会邀请。

在等待众人先行散去的工夫，冯宽和杨府几人进了三楼的一处雅间。

陈志、黄柳、绿荷代表扶云居众人过来坐了一会，提议冯宽过段时间之后回扶云居。

杨应彩当即按住冯宽身子，替他回绝道：

“二哥不许去！说好的要陪月儿、还有二姐的呢，杨府才是咱们真正的家！”

杨应紫脸颊通红地拉着她去了里间，冯宽苦笑着说：

“小夜素儿他们还认生，斌弟丑儿又……还是慢慢来吧，有空我会经常过去坐坐。”

陈志点点头，准备离开时提醒道：

“三天下来，几乎没人再怀疑子虚你了。只是……还有一些人，比如说韩兄，他一直在家守孝，两耳不闻窗外之事。

子虚你若有空的话，可以去跟他聊聊。”

“多谢阿志提醒，这几天我有点晕，韩府离这里也不远，等下我就抽空过去一趟。”

“嗯，我之前跟他提过，子虚你大大方方进去即可。”

“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再偷偷摸摸翻墙了。”

冯宽笑了笑，“还记得那会……咳咳，算了，阿志你懂的。”

陈志微怔一下，勉强笑了一声，起身跟上黄柳二人出门去。走到门口，又停步回头，望了冯宽一眼：

“子虚，你还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当然！你和三弟，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冯宽脱口而出。

“子虚……我……”

摆摆手，冯宽又窝进摇椅当中，“我什么我，快走吧你，别婆婆妈妈的，一会月儿又要出来了，改天咱们再喝酒啊！”

小南继续给冯宽捏肩膀，等陈志走远后，忍不住低声说道：

“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呗，不然你晚上肯定又睡不着。”

“公子说那天回来京城，后来忽然下起了暴雨，我总觉得……特别特别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嗯～真是舒坦，南姑娘这力度……刚刚好！我都有点想睡觉了。”

小南当即停了手，有些不满道：

“公子，我是和你认真说事呢！”

冯宽睁开眼，倒着脸看了她半天，忽噗哧一笑，“我……我也是在认真……认真听。”

“懒得理你了！”

将摇椅用力往下一按，小南走到里间门口，“郡主，月儿，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

“哎，这一会的工夫，月儿都睡着了。我送她先回去，南姑娘跟子虚去一趟韩府吧，到时我再让楚大哥过去接你们。”

“哦，好的。”

韩府在劝善坊中，距离明楼不过里许。

冯宽戴了个竹笠，跟在小南身后出了芳园。一边走，一边慢慢欣赏着沿途的热闹繁盛，让冯宽竟生出了奢侈的感觉。

出了恭安坊门，来到正街上，但见一路灯火辉煌，游人摩肩接踵，冯宽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一些。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了劝善坊门口，小南见冯宽没跟过来，心一急，又拨开人群回去。

发现他正围在一群小孩子身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

“公子啊，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玩，早点过去吧，再晚，人家说不定都睡了。

“哦哦，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等什么呀等？还有什么事能比……”

“当当当当～”

冯宽转身一笑，手背在身后，“南姑娘，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什么东西？”

小南一下子有些懵，紧接着，看着他一手拿了一支糖人出来，一个是齐天大圣，一个是火麒麟，在灯火照耀下，显得格外的鲜亮。

“公子……”小南鼻头一酸，“你在这里这么久，就为了弄这个？”

“呃……”冯宽忽有些不好意思，“南姑娘……对不起，我以为，你还喜欢这个……一时冲动……”

“谁说我不喜欢了？公子你真是……”

见自己被冯宽曲解意思，小南赶紧将“齐天大圣”抢过来，轻轻咬了一口，眼泪便止不住地要往下掉。

“公子还能记得这事……小南……实在是太开心了！”

“当然记得了。几年过去，我估摸着，猴子也该变成了大圣，让老师傅多费了一番工夫。”

说完，身后传来了一声骂：

“你你你……欺负我老人家记性不好，这两糖人……你你你……你还没给钱呢！”

两人同时一愣，冯宽赶紧回头好言相劝，可怜巴巴又羞愧难当地看着小南，等她苦笑着拿出一把钱来，方长舒一口气。

进了劝善坊，周围人少了很多，突然安静下来，见冯宽拿着火麒麟的糖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不下嘴，小南便好笑道：

“公子，猴子变成了大圣我能理解，只是……当初这普普通通的乡间土狗，还能变成叱咤天地的火麒麟不成？”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

冯宽神秘地笑了笑，“过段时间，我给你们再说说另外一段故事，我是从当事人口中听来的，绝对不假！”

“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把你得意的哟……”

“哈哈哈，对了，南姑娘，刚才在明楼，你说什么特别特别奇怪，到底怎么奇怪了？”

小南忽停住脚步，收住笑容：

“公子，我是非常认真的，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当然相信了！记得以前跟你打赌下雨，我还输了呢。”

冯宽摇头苦笑，“南姑娘只管说便是。”

“公子，咱们这样说话，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会听见吧？”

冯宽心下一凛，旋即又无比自信道：

“别的不说，只要我想，京城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我的双眼。”

“那就好！”

小南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公子回京城的那天，忽然天降暴雨，在小南看来……那场雨，很有问题！”

冯宽愣了一会，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眉头微皱道：

“是哪里有问题？”

“很奇怪，那天原本是个大晴天，那场雨就不该下！

而且……公子可能不知道，那雨看似唬人，可京城还有小半地区，根本就没有下雨，依然是艳阳高照的。

我总觉得……那场雨，像是什么人召唤来的一样，原本就不该出现！”

“有人……呼风唤雨？”

冯宽蓦地打了个颤，“不可能吧……”

“公子现在，还做不到么？”小南试探着问。

“我哪里会那个呀……”

冯宽挠了挠头，“别说会了，小南你不说，我根本想都想不到。”

“还有一个事。”

小南沉默一会，继续说，“公子之前说，自己一个人进城之后，是王大人接见了你，还安排你去了他家，对吧？”

“没错，哎对了，这几天……好像都没见头儿过去明楼。明天去看看，估计是他夫人孩子回来了，得去蹭顿饭吃！”

“我在说正事儿呢！”

小南瞪了他一眼，“明天你不用去，王大人，已经被关进军部大牢了！”

“啊？什么情况？啥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的事，杨大人下的令。”

“凭什么呀？头儿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可能干坏事的！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大人！”

“公子～”

小南扯住他衣袖，“杨大人说，那是为他好，明天会跟你解释的。还有，你现在不去韩府了？”

“唉……”冯宽长叹一声，“看来，我还是太乐观了。也是，哪有那么简单，两三天就能搞定一切的……”

“公子……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京城……并不是那么的美好。”

看到冯宽眼神变得暗淡，小南忽然也有些后悔，“其实我今天，是不准备说出来的，可是看到……唉，算了，之后再说吧，也可能……是我太多疑了。”

“哪里哪里，是我这三天入戏太深，让你们担心了。”

冯宽摇摇头，“无论怎样，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多亏了南姑娘你。还有阿紫、月儿、胡姑娘她们，很多招式套路……别说，还真是挺管用。”

“那也得公子肯配合，肯学才行啊。走吧走吧，再说一会，天都要亮了！”

一会到了韩府，楚大雄刚好也驾着马车到了，冯宽苦笑道：

“楚大哥送完人都过来了，咱们还没进门呢……”

“别咱们我们的，一看就子虚你的问题。”

楚大雄打了个哈欠，“南姑娘什么人我们都清楚，赶紧进去看看吧。不行咱们先回，改天再来也成！”

冯宽将火麒麟糖人递给小南，“南姑娘替我先保管，我回去再慢慢吃！”

“公子别呆太久了啊，一会糖人化了，可就进我的肚子喽！”

“噗……别让楚大哥抢了去就行，我尽量速去速回！”冯宽朝他两个挥挥手，跟着在门口等了半天的一位侍女进了韩府。

一进门，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凄之意扑面而来，冯宽打了个冷颤。

小南刚才说的一番话忽又浮现在脑际，望着眼前阴暗幽静的前院，冯宽蓦地停了脚步。

侍女提着灯笼在前，不见冯宽跟来，回头唤了声：

“冯公子？”

“哦……不好意思，我忽然忘了问……永叔他睡了么？这时候过去……咦……你不是那个……嘶，你不是秦楼的小蝶姑娘么？”

“冯公子还记得奴家，实在是值得高兴。之前陈公子过来说过，公子每天很晚才睡，一直都在等您过来！”

冯宽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抱歉，这个时候才过来，咱们这就过去吧。”

一路弯弯绕绕，见不少庭院荒芜，又实在太过安静了些，冯宽忍不住又问道：

“如今这府中……就只剩你和永叔了么？”

“目前来说……是的。

之前公子扬州的几个亲戚来过，再往前，办丧事的时候，京城的几个同僚过来吊唁过，后来……就只有陈公子、岳公子偶尔会过来。”

说完，两人路过一个楼阁，小蝶停下脚步，提着灯笼指了指二楼，哀叹道：

“小姐就是在这里……上吊寻了短见，冯公子如今终于回来，小姐魂灵也可以安息了。”

说完，冯宽心底一悲，朝着二楼说道：

“姑娘安心去吧，永叔不用你担心，我们都会帮他走出来的。它日我将那人抓来，再来告慰姑娘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