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刚换好衣服,便听陈果儿在外敲门道:
“公子,点心茶水我放门口了。哎,其实吧,要我说啊,您就是心肠太好了!
好心收留他们住,那和尚还好,每天帮忙干活也不闲着。
这李姑娘啊,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就窝在房里不出来,还得我们成天伺候。比起来,小夜现在都比她省事儿多了。俗话说啊,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行了行了,她是我的妹妹。你又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你们怎样待我,怎样待她即可,不要再说这些丧气废话!”
冯宽之前没在她们面前发过脾气,几乎从来都是笑言软语,最多装愣充傻,或者沉默不语。
陈果儿被他大声呵斥,原本因萍儿过来积累下的所有委屈,一时间同时爆发,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冯……冯大哥,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呜呜呜呜……”
冯宽刚觉得心里痛快,听到外面的抽泣声,忙又推门出去,见果儿蹲在门边地上,低头不停地擦着眼鼻,不禁后悔道:
“果儿,都怨我!哎呀,今天我到底是怎么了?刚刚才连累了郡主和灵儿妹妹,现在又惹得你不开心。哎,你就当我刚才是放屁,千万别往心里去好么!”
果儿渐渐停住哭声,缓缓抬起头。
冯宽冲她扮了个鬼脸,果儿愣了一下,接着继续哭,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冯宽一时头大,连忙拉着她进到屋里,捂住她嘴道:
“我滴乖乖哦,这会都四更天了,先别哭了好吗?一会把小夜弄醒,或者把萍儿她们再引过来,那可就不好了。”
陈果儿一把抱住冯宽,脑袋深深埋进他怀中,呜咽一会方才平复下来。
好不容易等她回去,冯宽发现自己的上衣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块。暗叹一声重新换了身衣服,这才提着食盒,往李清灵那边去。
新院客房,李清灵正端坐在**。
好几次想静下心来练功,可体内气血淤塞不堪,不仅难以引气入体,体内的真气一时间也难以调动起来。
自从上次挨了鹿长老那竹杖一震,她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
强行试练几次之后,忽喉头一甜,李清灵紧咬牙关,强忍住吞咽回去。一会捂嘴咳了一阵,拿开之后,见手上鲜血点点,她也没觉得伤心害怕,反倒有一些爽快自在。
刚好两小丫头过来敲门送饭,李清灵完全不想理会她们,只闭着眼不应话。
等人走了之后,想起她们平时待自己的好,又想着冯宽刚回,此举,相当于又给他添了麻烦,马上便后悔不已……
可思来想去,李清灵又实在没有下床开门去解释的勇气。
没法练功,只得直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渐渐变成了雕像一样。
等了一会,没等来动静,李清灵不禁心绪飘飞:
“冯二哥方才说要来,可现在这么晚了,他应该不会过来了吧……
哎,到了京城,我好像就只会给他添乱。明天……不如找个时间跟他说说,我也搬出去好了。”
忽又想起三升来,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能舒缓一些。
之前的一段时间,偶尔三升从白马寺回来,听他说一些寺里的乐事,以及他越来越好的境况,便是李清灵最开心的时候。
“明天,三哥应该也会过来吧。要不……我先等等,晚些时候再跟冯二哥说?”
“灵儿妹妹!”
“灵儿妹妹你睡了吗?”
门外声音传来,李清灵微微一震。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时,冯宽竟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我就说你肯定还没睡,被我猜中了吧!嘿嘿,方才都没吃东西,饿着肚子哪能睡的着嘛!”
关上门,冯宽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摆弄着餐盘碗筷,一边看着她笑。
李清灵彻底清醒过来,当即微恼道:
“冯二哥……你怎么直接进来了啊!”
冯宽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回道:
“那个……主要是因为风太大,你这门又没有完全关紧,直接就给吹开了,不能都怪我呀!”
“噗……”
李清灵忍俊不禁,“冯二哥,你都是要当官的人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不正经!”
“谁说的?我明明正经得很,不要污蔑我好不好。来来,快过来吃点东西,茶还热着呢!”
李清灵心内一暖,一时无法拒绝。
等她下床过来,冯宽给她又是递糕点,又是倒茶水的,李清灵摇头笑道:
“放下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经过我手再递给你,怎么说也会更香一些!”
李清灵茶喝到一半,忍不住笑喷出来,又呛到了嗓子眼,猛咳一会,平复下来后咯咯笑道:
“香不香……我反正是没闻出来,弄得我喝不下去了……这倒是真的!”
两人玩笑一会,冯宽忽问道:
“对了,灵儿妹妹,三弟他人呢,回来怎么都没见着他?”
“三哥他呀,最近走了大运!回去那白马寺没几天,就被人家天台宗首座收为弟子,算是走上正道喽!”
李清灵一脸欣慰道,“前两天刚回来过。知道你今天回来,三哥明天,他应该也会过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不然天天住在我这,都要把我吃穷喽!”
听到这,李清灵脸色忽然一变,手中的荷叶饼刚吃一半,慢慢又放了下来,冯宽奇怪道:
“怎么,味道不好么?”
“冯二哥,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放心,等明天见了三哥我就走,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的,怎么会讨厌你呢??”
冯宽惊诧莫名,“还有和尚,咱们都是一路逃命出来的苦命人。
大家年龄相仿,又如此投缘,除非哪天,你们不愿意再认我这个哥哥了……
不对不对,在这个世上,我就认识你们几个,就算你们不认我,我还是会当你们是最亲的亲人一样!”
李清灵一时感动又懊悔,“冯二哥……抱歉,刚才我……”
“好了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啦!就在这儿好好呆着,等时间合适,我还想带你去见一位故人呢!”
李清灵眼睛一亮,“是我姐李清姝对吧?她,她现在哪里?”
“一言难尽啊!”
冯宽轻叹一声,“过两天我再带你过去吧。你要答应我,到时见了她,不许太过激动出格。她现在叫柳如烟,不叫李清姝。”
“柳如烟?”
等冯宽出去,李清灵还一直念叨这个新奇又古怪的名字。
“柳如烟……李清姝,柳如烟……李清姝……”
念着念着,忽心生一计,李清灵心头一喜,终于肯安心睡去。
三升有点无奈,还有些无语。
早上给慧成请示,说要请假回去两天,被慧成刨根问底地弄清了缘由之后,竟也要跟着一起过来蹭饭……
两人一前一后,从延福坊出来后一路步行北上。
难得没有众僧跟随,慧成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一样,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又啧啧称奇。
三升在前引路,只得停足相陪。
“静平啊,你看看这个,嘿嘿真好玩!”
“还有那边,这小猴儿在翻跟头呢,真听话!哎,不过也是真可怜啊!”
“这糖人怎么卖啊?给我来两个!”
“好嘞,您要哪个?”
“嗯……我想想啊,这小人儿模样的肯定不行,还有什么鱼啊龙啊,猫啊狗啊,统统也不好……花花草草的倒还凑合。”
“老板,咱们没钱,不好意思打扰了!”
眼见慧成要来真的,三升赶紧过来阻止,一把拽着他继续往前去。
“哎哎哎,你个小兔崽子,几文钱都舍不得给师父花!一会到了你兄弟那里,说不得我要好好埋汰你一下!”
……
早上冯宽刚起床,正洗漱时,谭文海跑来急道:
“冯兄弟,快过去劝劝吧,都要打起来了!”
冯宽整张脸都泡在水盆里,听完赶紧出来,洗脸水喷了谭文海一身。
“谭大哥,不好意思啊……什么打起来了?谁和谁?在哪里?”
“没事没事,咱兄弟两个,这么客气干什么……”
谭文海抹了抹脸,“就是你的那位和尚兄弟,对了,还有一个老和尚!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先跟我过去吧。再晚些,估计都要把客栈给拆喽!”
范二白是附近走货的武生,前几天送出去一大批货,得了不少赏钱。
早上刚刚从外面回来,听说唐家客栈这边的烧鸡不错,兴致一起,便邀了两个随行的跟班过来,要了一大坛酒、五只烧鸡,三人便吆五喝六地喝了起来。
正在兴头上,忽见两个和尚进来,范二白随口调笑道:
“喂,老秃驴小秃驴,是不是闻到了酒香肉香,也想过来尝尝味道?”
三升装作没听见,径直往里走,慧成因为刚才糖人的事,心里原本就窝了一团火,一进来听到这话,当即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爷爷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范二白大笑,“哎哟哟,佛祖也有三分火气,老秃驴生气发火,也就见怪不怪喽。哈哈哈哈,咱们干干干!”
“老大这话说的……您肚子里也是有墨汁的人啊,哈哈,干!”
一人玩笑,另一人又坏笑道:
“说得好听是墨汁,可在那老秃驴看来,估计就是一肚子坏水了。反正都是黑的,哈哈哈……”
“老二你呀,来来来,老子喝不死你!”
说着正要碰杯,慧成轻哼一声,一挥袖,三人举在空中的酒杯当即碎裂开来。
酒水洒了他们一身,三人同时一惊,范二白起身怒道:
“老秃驴,竟敢对我们动手!”
“不敢不敢,”慧成两手背在身后,开心笑道,“不过是替你们爹娘,教教你们一些做人的道理而已。”
“他妈的,给我上,老不死的狗东西!”
两跟班借着一股酒劲儿,嗷嗷叫地冲了上去,慧成再一挥袖,两人当即又倒飞回去,直接将他们的酒桌砸了个稀巴烂……
冯宽半路碰到三升,进来客栈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你们这……是不是有误会啊?”
“误会你大爷!”
范二白瞬间酒醒,心内尽管直打鼓,嘴上却是硬着头皮。
“没看是这老和尚先动的手吗?要不是看在标……哼,我洞隐门绝不是吃素的,你们给我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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