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晴天里石破天惊

丛林深深,三人自那夜猛然惊醒之后,就一直靠着龙虎真人随身携带的醒神丹维持清醒,一刻不敢掉以轻心。却是在这阵势中走到天亮,三人才发觉自己是在原地打转,先前的一切计算似乎都出现了偏差,自叫他们被困住而不得脱身。

饶是姜映明铁血无情,冷静淡定,在发现自己被奇门阵势困住,一切计算都出现了偏差,也着实叫他白日里生出了一身的冷汗,着实观察环境,排定阴阳后又是算计许久,却发现自己寻出的生路原本不错,可就是走不出这片山石和树木围城的阵法,自叫他心中惴惴,晓得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布阵之人的奇门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而且自那一次偷袭之后,三人又连续遭遇了几次暗杀和偷袭。饶是他们三位的武功不惧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被人盯上的感觉也着实叫他们意乱心烦;又是偷袭他们那些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可隐藏手段着实十分高明,配合着奇门阵法几近来去无踪,便是虽不曾伤了他们,也不曾被他们伤到,便如蚊蝇一般,打之不死,驱之不散。

况且这奇门阵法,不单有困人之能,更有蛊惑人心,扰乱人性的作用。一时半会儿的,三人还不觉得如何;被困住十几个时辰后,便叫他们个个心浮气躁,都是憋了一股子邪火,失了寻常的镇定,形容也露出了憔悴。

一拳朝后打出,只将偷袭之人惊退,更把身后一株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打断,龙虎真人眼睁睁看着那人影又消失在林木中,便是叫老真人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只一拳打在那树桩上,怒道:“这阵法自然是虚皇的手笔,那些偷袭之人也是东海扶桑的手段,老头子就不明白了,虚皇那么大的本事,怎不把我一掌打死了账,非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姜映明这会儿也是心中烦乱不堪,听老真人这般说便也骤然开口,道:“真人何必妄自菲薄,便是那虚皇也好,别人也罢,若有那么大的本事,何必将你我困住,又不敢正面出手?对方显然是要先乱了你我的阵脚,这乱便要从真人身上起来了!你若是心绪不宁,就多吃两枚丹药,稳一稳心神!”

龙虎真人闻言瞪眼,这就先吃了两丸丹药再看向姜映明,道:“人前你说我糊涂也就罢了,这会儿只有你我三人,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老子担着这糊涂的名头多少年,帮你说了多少你不敢说的话,现如今倒成了你责难老子的借口,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轩辕鸿看着龙虎真人即将失控,也晓得这老真人虽是偶尔糊涂,大部分时候也都还清醒,说他神志不清,的确是有些过分,便也连忙出言相劝,只求两人莫要内里起了斗争,只当哄小孩儿一样哄着龙虎真人,又跟姜映明说了几句好话。

都说轩辕鸿一副病老鬼模样,其实他气血不足也还有些好处,便是常人说“动肝火”“发脾气”一类,原是无在六腑之中,肝属木,主怒;肾属水,主恐;心火下沉而引发肝木之火,烧灼肾水而冲撞脾气发出,才是怒意外显。轩辕鸿肺脉有损,五行有缺,便是脾气要比寻常人笑了不少,真生气也不容易动怒,在这阵中所受的影响反而更小,这会儿还能勉强维持一个清凉心境。

说真的,这会儿轩辕鸿也没有那个体力和精神,与两人争执许多。

姜映明一时多嘴说了两句,这会儿得轩辕鸿劝解便也冷静了许多;龙虎真人却是的确心念已经到了极限,刚吃下去那两枚丹药尚不曾发挥效力,只听得轩辕鸿出言劝解,却是像个小孩儿一样越发来劲,一时梗直了脖子,道:“轩辕鸿你也少来和稀泥,有些事儿你小子原本是不知道的!姜映明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说到底还是怀疑我背后捅他刀子,这十几年一直防着老头子像防贼一样,一张嘴就要跟老子对着干的,老子早就忍无可忍,只不愿与他计较罢了!”

这话就说得姜映明也是火起,只伸手就朝龙虎真人的面门指去,冷笑道:“做贼心虚,还是自己说出来了!”

轩辕鸿虽然与两人相识多年,大半辈子都在跟他俩周旋打交道,彼此间很有些情谊也很有些了解,却也真不知道为何姜映明与龙虎真人不合。其实他们三位掌门,在自家门庭崩毁后也相互扶持了不少,饶是彼此间有些明争暗斗,早些年的关系也要比现在融洽许多。便是当年抵抗镔铁之国,朝廷颁下封赏之后,姜映明与龙虎真人之间才日渐生出了嫌隙,彼此间矛盾也越来越多,最终发展到见面就要斗嘴,言语刀来枪往间自有犀利,不是寻常好友说笑。

先前轩辕鸿一直以为,两人是因为朝廷的封赏不均而起了争执,便也只当是帝王术手段,晓得皇帝忌惮武林高人,有心挑起纷争也没有什么奇怪,只道两人或许会顾全大局,能够看破皇帝那点挑拨手段。然而今日听龙虎真人这么说,这事儿似乎还另有隐情,才叫他一时不好再劝,只得站朝一旁。

龙虎真人听姜映明说自己“做贼心虚”,便真是怒火要把头上的道冠都顶起来三尺,一时间也是怪笑连连,只道:“哪有贼要害人,不去偷那家的东西,反而把别家的物事给他送去?若是萧虚庭之事,真是老子我泄露出去的,今日冠绝天下的大侠,就不该是你,而是我才对!你一直以为是老子泄露此事,将其说得满城风雨,以此来要挟你,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扁了老子!”

姜映明只冷笑不答,眉眼间尽是一种看戏的讥讽神情,便像是龙虎真人这会儿的愤怒与憋屈,都是伪装出来要给自己看的一样,直如看一个被当街抓脏的贼蠹狡辩,便是表情着实有些骇人。

只看他这表情,龙虎真人就恨不得伸手给他几个耳光,又道:“你自持正人君子,自要沽名钓誉,得了好处卖乖,便是小人行径。老子就不同了,全不怕世人说我围攻用毒不耻,也不怕担下桃源乡那千余条人命,即便说那些人都是老子一人所杀,老子也甘之如饴,只做个诛杀邪魔的英雄!婊子还想立牌坊,才招来无尽烦恼;自己疑心太重,才被人摆弄算计!”

“啪”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半里地外灵渊手中的图卷便是掉落在地。他得了天人师的指点,按图索骥找到了困住姜映明等人的阵势所在,一路顺着图卷上的路径前行,在这林中找三人已经找了几个时辰。

只在刚才片刻,他隐约听见了龙虎真人喊得震天的声音,一时驻足聆听,想要分辨三人所在之方位,好去探寻;却不料这一驻足,就叫他听见了姜映明和龙虎真人争执中扯出的陈年旧事,只听得“桃源乡那千余条人命”就叫他僵直,再揣摩龙虎真人话语中的意思,联系之前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便叫他如遭雷击,万念俱灰,呆愣愣站在了原地。

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都能从龙虎真人那一番气话中听出不少实情,便是他怒极之下,故意翻出陈年旧事来勾起姜映明的回忆,顾不得隔墙有人的道理,只将惊天之事说在了泄愤言语之中,就别说是灵渊,就是轩辕鸿都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桃源乡发生过的事情,在灵渊的心里一直都是个莫大的疑团,从晓得自己的身世以来,这件事儿就一直困扰着他,叫他日夜不安。对于姜映明等人,他并不是彻底没有怀疑,便是姜映明一开始见到自己的诡异反应,加上他对桃源乡的奇怪态度,更有陈焕明点破他会快剑招数的事实,都一步步加深着灵渊心中的疑惑,叫他与姜映明之间暗暗生出嫌隙,却一直因为没有证据,才隐忍不发至今,一味探求真相,没有胡乱猜疑。

谁承想就在今时今日,自己竟从龙虎真人口中听见了这等惊天秘事,才叫他晓得这一切的因果,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之时,龙虎真人就提醒自己“小心姜映明”,才知道虚皇师尊为什么一直对姜映明不屑一顾甚至带有恨意,才知道姜映明面对自己时藏在眼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明明是晴空朗日,灵渊却是隐约听见了电闪雷鸣,便是那闪电照亮他的心智,雷声震彻他的脑海,只叫他这会儿觉得世界都在自己面前倾覆,天地只在一瞬间翻转,一切的黑白都混淆在一处,便有如释重负,心乱如麻,恩怨难分,感慨愤恨等诸多感情一时涌上心头,已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姜映明,如何面对玉书,甚至于如何面对世界,如何面对自己。

直到此时,萧太后才身着无生老母的法袍,缓缓从灵渊身后走来,一把将这已经失神的小子揽入怀里,又扯了他的青龙木剑和天人师的图卷在手,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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