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灵渊也没有再与阿难陀等人来往,也不曾再见到罗千子等人,甚至连着镔铁之国的皇宫,他都再不曾踏足一步。这非是他对赤珠的心意发生了改变,而是细想后只觉得自己因赤珠而被人盯上算计,若是稍稍表现得热切些,说不定就会叫自己受了要挟不说,还连累赤珠为难。若不能相濡以沫,便应该相忘于江湖,打定了主意的灵渊,便在不表现出对此事的热忱来。
过得几日,他都一直呆在府邸中苦练剑术武功,甚少出门一步;陈焕明武功恢复后也到处看了些热闹,又是着实担心灵渊,晓得他这个岁数上的小子,感情原本是最难越过的一关。不过好在有罗千子之前那一句话,灵渊心里对虚皇多少也还有些期许,勉强还有些希望,心态倒还算得上平和,倒是再没有发生之前那内劲失控的情况,日日进补调养下,武功也很有些长进。
这一日,灵渊静极思动,突然想要出门走走,才想起姜映明等人说是要追查年初萧太后招募工匠一事,到如今都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这便是姜映明等人身份显赫,许多事情就算有心也不能亲力亲为,在异国他乡的行动着实有些难处,便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心想着若是自己帮忙,或能为姜映明解忧,又是此事牵涉家国大事,原不是纠缠儿女私情的时候,灵渊便也决定帮着姜映明一并调查,又是仗着自己岁数小,生得好,不易引人怀疑的优势,或能在此事上有些突破。
一念既定,灵渊便收整了衣装,又跑去跟陈焕明打招呼,却听闻陈焕明一早就溜街去了,这几日都是这般,便叫他摇头苦笑,只道恢复了武功的师伯,果然不是自己所能看得住的,便只求他暂时放下私怨,先不要与姜映明为难。
随便交代了两句,灵渊便也大步出门,才见了久违的热闹街景,也暗叹自己闭门不出,不晓得错过了多少热闹,便是现如今的盛京之中,每天都有不少寻常看不见的热闹发生,只要自己不被搅入其中,从旁看着便是怎么看怎么有趣,疏解心怀,远比闷坐屋中要好。
既然是要打听一应工匠的事情,灵渊便也首先选择了金店银铺一类的所在去逛。现如今他身上穿着那日进宫的衣袍,看上去着实是华丽而大方,又是得益于皮相生的俊俏,便要叫不明底细之人以为他是大家公子,随他逛那些花钱的地方也不多说什么,更有伙计可掌柜热情招待,倒还真叫他问出了不少事情来。
老话说“绣花枕头一包草”,又说俊男人都是“银样镴枪头”,不过这两句话搁在灵渊身上,其实并不是十分妥当。当日他进城之初,萧太后曾因寿桃给下诸多赏赐,其中便有一盘子金银叶子,便是镔铁之国同行的钱币一类;这些金银叶子,有朝廷在背后作保,每一片金叶子拿出来,都能换十倍于自身重量的赤金,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真花钱他也是花得起的。
镔铁之国盛产各种金属,盛京内的金店银铺便也着实不少。连着打听了几家之后,灵渊便大概拼凑出了年初招募工匠的情况,便是由朝廷发了诏书文告下来,要求各家做金属生意的店铺按着“逢三进一”的比例,每三位工匠师傅里挑选出手艺最好的一人,征召进宫,充入朝廷工匠行列,便叫举国上下,一瞬间少了三分之一的工匠,凡数万人,影响着实不小。
一开始,金店银铺的掌柜们还以为朝廷征召工匠,是为着为萧太后打造过寿用的凤冠霞帔一类,便是一顶凤冠,着实需要数量的金匠几百人联手,三五个月才能做得出来,也不稀奇;然而互相一打听,掌柜们就发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原是朝廷不单征召打造金银的工匠,便是连村口给人钉马掌的那些也一并征召走了,便不会是贺寿一事,有叫他们以为战火将起,朝廷要打造兵器。
然而这战火倒是真烧了些许日子,镔铁之国也着实大进了中原腹地近百里,却是萧太后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一时铩羽而归,两国间不几日就签订了国书,战争的规模并没有比往常更大,自用不到太多新造的兵器和铠甲,却也不见那些被征召走的工匠们有一人回还。
数万名工匠消失,要是发生在中原,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累及百姓民生,搞不好引起地方上百姓暴动,有心人揭竿起义,也是有可能的;然而萧太后在镔铁之国,威名着实垄断了一个时代,现在还活着的百姓里,就没有一个不佩服她,不尊重她,不愿意顺从她的,才将这么大一件事情含含糊糊地遮过去了,一应工匠的家属也得了朝廷的照顾,便无一人敢多问些什么,只在平日里说闲话偶尔提起两句。
照理来说,这事儿有可能牵涉到两国之间的征战,金店银铺的掌柜原是不愿意与灵渊这一嘴汉话的小子说的。然而灵渊出门之前,故意将几片金叶子与那白山黑水,铁凤沸腾的请柬串在一处,大剌剌挂在腰间,显露出身份和富有,又靠着口舌机变,才问出了这些消息来,暗暗记在心中。
走出最后一家金店,灵渊对整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只是还是弄不清楚那么多工匠到哪去了,现如今他们又是在做些什么。数万名寻常百姓,拿起兵器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而数万名工匠呆在一起,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能打造出无穷无尽的铠甲兵器来,到要紧时候便能瞬间拉起来一支大军,着实是威力非凡,才是手艺人的重要之处。
而且根据掌柜们的描述,朝廷这次征召的工匠都是个中好手,手艺稍差些的都不能入选,便是这些老师傅,每一个人都能在短时间内,训练出少则三五个,多则几十人的帮工下手。以他们几万人聚在一处,便能抵几百个千余人的冶炼场;若是全力开工,出货的速度简直是惊天动地。饶是镔铁之国矿脉众多,也不够这些老师傅联手炼上个三年五载,就真不晓得他们现如今在干什么。
思忖着,灵渊便有些漫无目的地顺着大街闲逛,便只见那日设立擂台之处,这会儿还是有一大群人围着,只是再不见那镔铁之国的兵丁,守擂之人换做了一名虬髯高大的壮汉,看样子似乎不是中原人打扮,便叫他好奇凑上前去观瞧。
只凑上前,便听得周遭人声议论不断,这个说:“这虬髯客霸着这擂台已有三日,来多少高手都不能与之为敌,看样子这一次三元大会,比武获胜者中就该有他一席!”另一人闻言便是摇头,只道:“这不尽然。听说萧太后设下擂台之后,已经有不少高手现身下场,打斗中难免会有些磕碰,便引出了不少恩怨纠缠来。大伙都有门户,便谁也不会白吃了这个亏去,自是赶了师门长辈前来报仇,冤冤相报间也有为门派争雄的意思。”
先那人听得这般,便是笑道:“你说那是中原规矩,就听说西域与中原不同。能来盛京的中原武者,其实都是后生晚辈一流,自有师门前辈从旁帮衬;然而这虬髯客却是西域胡人,据说是天生的力大无穷,饶是你武功精巧,只被他掌风擦中便吃不消。中原武功讲究灵活变化,最怕遇上这等以力破法,除非是姜大侠那等内家高人,否则寻常人定胜不得他。”
灵渊只听这两人说话,就晓得他们是实在无聊得紧,只怕一天到晚都是在这附近看热闹的,倒是将情况拿捏得十分清楚,说出来的话也很有些见底。只是内家高人,好说不好见的,寻常十个武者中,也找不出一个修内家武道的;要说练到姜映明那等层次的,便是更少,那这么容易就能轻易看到?
正想着,灵渊便举得自己腰间的请柬微微受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只叫他暗中低头垂眼去瞧,就见一只糊满了污秽,生满了伤口,就像表演油锅捞铜钱失败了一般,看上去着实叫人恶心的脏手,这会儿正捏着一柄三寸长短,剪刀不是,钳子不成的东西,正在剪拴着请柬的那一条金线。
暗叹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现世现报,何等来生,便是自己早些年偷窃太过,近年来才连番被人盯上下手,灵渊一时间也是不动声色,只假装看那虬髯客迈朝前一步,见离了那贼人的剪刀,也不愿与其起了什么争执。然则那贼人还不死心,竟又是缓步跟了上来,径自伸出剪刀来剪那金线,很是坚持,令人无法。
灵渊见状便也不再理他,只任他用那奇怪的剪刀磨剪自己的金线,暗道这金线乃是跟刚才的金铺掌柜买的,一锌三铜合六金,刚柔并济,号称金刚锉也锉不断它,只凭这小贼的古怪剪刀,自是难以得手。
然而下一刻,灵渊便觉得腰间一松,就见那贼人手中的剪刀真比金刚锉厉害,竟生生剪短了金线,一只手捏了请柬和金叶子,便听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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