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前尘往事

第四十回前尘往事

卓光正将陶太医安排在一个偏院。

他来时什么也没带,这时要走也没有行李要准备,只闲闲的站在院中拨弄一只关在竹笼子里的青蚱蜢——这是一个护院捉了送给涓涓玩的。

涓涓隔了几座院子在她自己的屋里收拾东西。

陶太医正逗蚱蜢,听到有人敲门便应声去开,来人是卓云清。

卓云清独自站了好一阵子,还是决定来看一看。

陶太医见到她有些吃惊,将她让进院子,并不急着说话,只拎着竹笼子望着她,等她先开口。

卓云清本来觉得他是个练达殷勤之人,以为要寒暄几句,这下,寒暄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心里一下子就把顾虑的事翻出来。

卓云清问:“陶太医,你为什么要带走涓涓?”

陶太医道:“卓小姐,在下如今是平民百姓,姓齐,前尘往事就不要提了。”

卓云清不肯罢休:“涓涓从来害怕生人,她肯跟你走,一定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吧?”

陶太医冷冷一笑:“我父女俩路引文牒齐全,走哪里都没人能管,再说我们一出这门便与你卓府再无干系,你问这些做什么?”

卓云清哑口无言,也觉得自己自找没趣。

她尴尬的偏过头,忍了忍又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道:“她不懂事,请你多照顾。”说着递过一包银子,“她这两年月钱都不要,我一直帮她存着,你做了她爹,你替她拿着吧。”

陶太医接银子在手掂了掂,脸色似乎好看些:“你们卓府对下人倒宽裕。”

卓云清有些失了脸面,不愿和他再谈,便要离开。

陶太医却拦道:“等一等,卓小姐来一趟,我这没有好茶水不便招待,但有两句好话告诉你,就当酬谢你对涓涓一片关爱之情。”

卓云清看他一眼,抿了抿唇道:“你说的话我可不一定信,好话就算了。你如果真想酬谢我,就告诉我你和涓涓的事,我倒愿意随便听一听。”

陶太医哈哈大笑,道:“好好,你说的对,我告诉你。我和她父亲曾是同门,她家祸事之前我还见过她许多次。后来帮不上忙,只好撇清,装作不相识。如今快十年了,我们谁也不认得谁,可说开了倒还有份亲近。”

他说的面有落寞之色,卓云清放心一些,语气也温和下来:“原来是这样,你是个好人。”

陶太医笑了笑,没答这话,转而道:“卓小姐,你自己的事才是你该操心的呀!”

卓云清转过脸沉默了少刻,道:“我没什么可操心,只是兵来将挡罢了。”

陶太医看了看她,不说话,低头去看笼中跳来跳去的蚱蜢。

卓云清想要告辞:“那……”

“再等一等。”陶太医皱起眉,好像很犹豫,过了一阵,终于道:“臣当时见皇后,皇后说:‘皇上心大,是天下之福,可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当然希望她结婚生子,过正常的生活,我更不能让我的女儿不知廉耻,丢皇家脸面。’”

卓云清一怔,胸中好像被什么闷住了。她其实能想到别人会这样说,可真真听到,有些话还是很刺耳。

好一会儿她才问:“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我哥哥?”

陶太医叹道:“试想卓公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还会与公主纠缠?”

卓云清皱起眉。

陶太医顿了顿,又道:“幸好她与皇上意见不合,她有所顾忌,可如果她真的下了决心要阻拦,你又能怎么办!”

卓云清哪里有办法,只道:“我见过皇后,她不像是个狠毒的人。”

陶太医嘴角一抽,现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二十年前皇上的后宫可不像现在这样清静。卓小姐你见得太少。”

卓云清沉默。

陶太医又道:“我若是你,行中策,就顺着皇上的意思,恣意招摇,让人以为你们不过年少贪玩,绝不会长久。若要行下策,只好和公主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另外多积阴德以期来世。”

他说的严重,卓云清也不知道该听几分,想了想只笑问:“那上策呢?”

陶太医摇摇头:“痴儿,上策还用我说吗?”

下午,卓云清回到公主府。

公主早就冷静下来,虽然还是气恼她对自己不坦率,但也理解了几分,道:“陶太医既然在你家,一定和你父亲有牵扯,他的事我不问了,可是你要知道,我总是站在你这边,你家里人我也会护着的。”

卓云清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听她这样说便在她身边坐下,握上她的手道:“没有什么不可以告诉你,你也该听一听他的说法。”

公主心里好奇,自然乐意。

卓云清于是把陶太医说的事情从头到尾向她说起来。

她说到狩猎之后,皇帝拷问了陶太医,得知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也知道了公主不肯换回卓云飞,准备迷药的事。

公主惊讶道:“竟然是从他口里说出去的,他也真好意思去向你们说!”

卓云清道:“他说皇上那时不知怎么已经确信了我的身份,讲出好几条办法要来验证,甚至扬言要招我去侍浴,让他也陪着,他没有办法,只好说了。”

公主很不屑:“胆小鬼,父皇定是诈他,换做我就不会怕。”

卓云清担忧的看了看她,继续往下说。

皇帝好像没有太在意两人的事情,可是不久皇后也知道了,也叫去陶太医,授意他给卓云飞下毒,挑拨公主与卓云清的关系。

陶太医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一直拖延不动。后来被催促得狠了,便和公主说起,正好得知事将有变。

陶太医只好仓促行事,给卓云飞下了一副药效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很好化解的药,又借机躲到了卓府,求助于大将军。

卓云清说完,公主火冒三丈,怒道:“这奸贼竟敢这样编排我母后!他一定是为了自己脱身才给你哥哥下药,却推到我母后身上!可笑他说谁不好非说我母后!宫里谁不知道我母后最是和善,对人最是宽容,小猫小狗也不忍心伤害,怎么可能害你哥哥!真是胡说八道!”

卓云清正要劝,公主又气冲冲嚷道:“好呀!是他告的密,是他下的毒,结果他把事情一说,他反倒成了好人!全是我父皇母后的不是!”

卓云清心道我只说了他昨天的话,今天的话还没说呢。

她怕公主太激动,劝道:“我们也没有全都信他——”

“你们肯定信!”公主断然道,“至少你哥哥一定信,所以他就肯定我父皇有阴谋!这人真是可恨,我要把他抓来剐了!”

卓云清忙道:“你不要这么生气,他虽然可恨也是形势所逼,情有可原,你和他计较什么!”

公主道:“就是这些小人到处坏事!他如果真有为难,不能来找我吗?”

卓云清劝道:“陶太医不过是怕死,哪能想那么周全。他现在已经出了城,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你就大人大量,算了吧!”

公主眼睛一瞪:“什么?他已经跑了?他要是到处乱跑乱嚼舌根,还不知道要把我们说成什么样,怎么能让他跑了!”

卓云清对她这样反应颇不满,忍不住道:“他牵扯到我们的事里来也算他倒霉,他如今职位没了,一把年纪远走他乡,已经很凄惨,皇上也答应让他走,你何必想些有的没的,难道非要置人于死地!”

公主听这话顿了顿,随即矛头一转怒向她道:“原来你们已经和我父皇通了气才来告诉我!难道父皇许了,我就没办法了吗!”说着霍得站起身,冲门外大喊:“快来人!本公主要去抓人!”

卓云清吓了一跳,忙抓住她:“你胡闹什么!我哪里是那种意思,就算我爹没有告诉皇上,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公主哪里肯听,几步到外屋啪得开了门。

几个候在门外的丫鬟侍从已经聚过来,小心的挤在一起张皇的听候安排。

卓云清看这阵势,怕她真要冲动行事,真把陶太医和涓涓抓回来,心里一酸,拖着她手臂道:“乐宁!乐宁!你何必生这么大气!这事我昨晚没说,确实是犹豫了,但我真的是想告诉你的!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陶太医已经走了,再也和我们没关系,你真的非要抓他吗?”

她激动的泫然欲泣,公主看着她没有说话,却也没再有什么举动。

过了一会,公主一挥手,外面战战兢兢的侍从便都散了。

公主阖上门,直望着卓云清,道:“你看,他们都怕我,我母后就更不得了,就算她只是随便问两句,陶太医也会怕得要死,也会疑心她在指示他做什么事,一个可怜虫而已。他算什么,随他去。

“可是你,你不能怕我,你要真心实意的对我,一心一意,全心全意,不能有一点儿假,不能一点儿勉强,才行!你要是害怕,你要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和我耍心眼,那就没意思了!”

卓云清看着她,忽然转过身捂住脸,泪如泉涌。

她本来以为她是不怕的,她也可以跟她提要求发脾气,可是刚才对着门外的人群,她突然知道,她是公主,只有她不想她怕的时候她才能不怕。

可是她心里也是希望两人真心实意,全心全意,若不然,她受这些惊吓,担这些风险,又有什么意思!

卓云清背对着她哭得发抖,公主不安起来。

她气势渐渐弱了,伸手想把卓云清抱进怀里。

卓云清挣脱了她。

卓云清终于道:“我不想怕你,可是我虽然能豁出我自己的性命不要,我却不是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卓云清转过身来,看向公主:“如果你真想我不害怕,你就不能吓我,更要爱护我的家人。我真怕、我真怕我哥哥或者我爹娘因为我们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就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公主心中大震,听她话中意思是想与自己在一起,再看她美丽的激动的面容更无比怜惜,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她:“清清我错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放心,从今往后,你的家人我就拿他们当你一样。你不要自己乱想,你想什么都告诉我,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告诉我!好不好?”

卓云清这一时哪还能说别的话,只点头答应,只觉两人或许真的可以心意相通,那么一切便都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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