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杨应彩追问道。
“后来这里出了事,楼里楼外乱成了一锅粥。我去北楼找杜妈妈,一群官军上来封了通道,盘查好半天才放我们走。
等我回到这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至于冯公子,他应该回家去了吧。”
“他没有回去。”
杨应彩皱了皱眉,“有没有可能……他昨天晚上,在你们哪个楼里,和什么姑娘……”
“不可能!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就没有一个人再敢留在这里的。
再说了……冯公子之前虽说有些怪怪的,倒不像那种喜欢寻花问柳之人。”
小红无意间替冯宽说了句公道话,其实按照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觉得,他是因为没钱而已。
杨应彩终于信了八成,秦楼不见人,她想不明白冯宽会去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隔着一定距离,杨青也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白,过来换着方式问:
“小姑娘,刚才说的那位杜妈妈,现在能否叫她过来?此事十分紧急,我们有要紧事,必须要尽快找到冯公子人才行!”
“这……现在时间还太早了!不能保证杜妈妈一定过来,我过去试试吧,麻烦你们在中厅等一会。”
说完,小红去东楼叫人。
经历了昨天的事,杜妈妈今天也起得早,听了缘由,便随小红过来。
杜妈妈毕竟见识广,初见杨应彩二人就觉得不简单,当即以接待王公贵人的方式,略微端着架子,又夹带轻浮地凑过身来,笑脸迎道:
“来晚了,怠慢之处还请二位见谅。这位妹妹……生得跟天仙似的,找那姓冯的穷小子做什么?”
杨应彩本能地感觉厌恶,没直接回答,而是面带微笑地问:
“您就是那位杜妈妈吧?”
“嗯。”
“昨天冯宽那小子过来,找你做什么?”
杜妈妈干笑一声,“这个……昨天没见到他,我也不清楚。哎对了,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包袱在我这儿,可能,是来拿这个的也说不定。”
“什么包袱?”
“之前那位马都头拿过来,等冯公子过来取的。后来一直也没见他过来,我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马都头……马都头又是谁?”杨应彩眉头皱得更深了。
“之前在皇城司当差的,和冯公子有过一段误会,好像是扣过他的东西吧。”
“哦,能拿给我看看么?”
“这个……恐怕不太好吧!你……你是冯公子他什么人啊?是跟他一家的吗?”
“我……咳咳,麻烦您拿过来便是。他……他的确是我家的人!”
杨应彩结结巴巴,半推半就地说出了心里话。再看向杜妈妈时,再也不觉得厌恶,甚至开始觉得莫名的亲切。
一时间,厅内忽然变得安静无比!
听到这话,杜妈妈没理由再拒绝,一会拿过来那半新不旧的包袱。
杨应彩打开,摸了摸那套熟悉的半袖短裤,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八月南方湿热的山林间一样。
手指触摸着熟悉的粗糙和温热,她忽然有些失神。
杨青细声问道:“杜妈妈,昨天秦楼,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个神京来的人,死在了楼里……”
杜妈妈也不遮掩,“后来又过来很多官军,封锁了整个楼,一直盘查到后半夜才结束。”
“哦,神京的人……确实有点麻烦!有哪些人被官军带走了,您清楚吗?”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咱们楼里确实是有两位姑娘被带走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唉……”
杨青皱了皱眉,这时杨应彩清醒过来,刚好听到对话,随口插了一句:
“冯大哥他……不会刚好就被带走了吧?不对不对,他又不认识什么神京来的人。”
杨青眼睛骤然一亮,“杜妈妈,你们楼里的姑娘,具体是被带去哪个地方了?”
“好像是都衙,听说都尹大人要亲自审问。神京的人,还真是了不得啊!”
“多谢,小姐,我们先走吧!”
“啊?我……我们这就走了吗?这时候去哪里啊?是直接回去吗?可是,冯大哥还没找到呢!”
“随我来即可。”
杨青神秘一笑,“快走吧,再晚一些,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赵文化比赵义要小三岁,可看起来,却像是比当今皇帝还要老十岁的样子。脸上皱纹横生,头发也白了大半。
京城遍地是官,平日里的事就足够赵文化忙活的了,又加上和皇帝赵义之间微妙无比的关系,尽管身为都尹,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天收到消息,说是神京来的副使——郭静安离奇死在了秦楼,赵文化一夜之间又苍老了不少。
亲自带人去秦楼盘问追查之后,所幸抓到了几个嫌疑人。
次日堂审,赵文化大清早便起来,随便喝了半碗清粥,匆匆往都衙门赶去。
冯宽经验丰富,一直也没心没肺,加上牢房的蚊子都被白白胖胖的薛富贵吸引了过去,这一晚睡得还算安稳。
大清早被狱卒吵醒之后,薛富贵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
要不是有冯宽剩下的馒头半夜打了个底,估计这会,都没力气再站起来。
冯宽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
“差大哥,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堂审!”
狱卒打开牢门,拿铁链将四人栓连在一起,“你们几个真是有福气啊,今天除了都尹大人,大理寺、礼部、兵部、刑部、三衙、枢密院等等,都会来人陪审,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呢!”
“完了完了完了……”
薛富贵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花喜人哭出声来,冯宽无奈又无语道:
“不就人多了一点,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
柳如烟难得加了一句,“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人越多,兴许,还会相对公平公正一些。”
“行了行了,要哭要闹,是好是歹,别在这里跟我耗。你这死胖子,再赖着不起来,小心爷爷我抽你!”
狱卒一番话,直吓得薛富贵一哆嗦:
“别别别,我,我马上就起来。冯兄弟……麻烦扶我一把!”
“人家柳姑娘一点东西没吃,依然头脑清晰脚步稳重。薛公子你呀……你他娘的……怎么这么沉呀!”
……
赵文化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同僚过来陪审,忽然明白这案子若处理不好,可能会引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简单寒暄之后,他静静地坐在主位闭目养神,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以及神京郭家的分量,重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一会冯宽四人被带上来,赵文化也不废话,惊堂木重重一拍,开门见山地问:
“堂下四人,一一报上姓名来!”
“薛……薛富贵。”
“花……喜人。”
“柳如烟。”
“冯宽!”
“花喜人!郭静安死去的那天晚上,正是和你在一起。”
简单陈述事实之后,赵文化一声清喝:
“你可知罪?”
“奴家……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天晚上,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早上一醒来发现他不动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花喜人又惊又吓,结结巴巴说了一通,“大老爷,小的真的是无辜的,还请放我回去吧……”
“放肆!分明就是你在茶水中下了毒,导致人家服毒身亡,现在还敢抵赖?”
赵文化猛拍惊堂木,花喜人身一颤,直接吓晕了过去。
“行了,先带她下去。”
赵文化发话,似乎一切尽在掌握。马上有衙役过来拖着她下去,堂内众人顿时表情各异。
冯宽这才知道,花喜人昨天在牢房没对他们说实话,简单思量之后,也开始能理解她的那些反应了。
一反刚才的迅猛威严,赵文化淡淡一笑,接着问:
“薛富贵,那天晚上,听说你也住在秦楼西楼?”
“是……小的那天喝多了。大晚上……怕……怕回去不安全。就……随便找个地方歇了一晚。”
“嗯,你住在他们隔壁,一晚上都睡得很死。”
赵文化似笑非笑,“按你的说法,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事都不清楚,没错吧?”
“大人,小的……我,我只是……”
“大胆!我怎么听说,分明有个姑娘在你房间,一直呆到了四更天才回去??”
赵文化突然的一声厉喝,吓得薛富贵一骨碌跪倒在地,如实招待了那天晚上的事。
听他说完,赵文化当即又皱眉发话:
“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先关着吧!”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我那会虽然没有睡着,可是……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隔壁房间,一直都没人说话……就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啊啊啊的行房声……”
薛富贵说完,冯宽差点笑喷出来。
堂中不少陪审官员,也都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茶杯,原本紧张严肃的空气中,忽然飘来了一阵**快活的气息。
“押下去,先打十大板!”
赵文化脸色有些难看,抿了口茶,暂歇一会之后,继续问道:
“柳如烟,那天晚上,郭静安在去西楼之前,请过你弹琵琶,没错吧?”
“没错。”
柳如烟不卑不亢,平静回道,“除了那晚,之前他也找过我好几次。”
“每一次你都极其不情愿,所以,最后就联合花喜人一起,暗中下毒害了他!”
“完全没有的事。类似的人,我早已见得多了。小女子虽说贱命一条,却犯不着,也担不起。”
赵文化沉默一会,转而又问:
“你如此讨厌郭静安,难道,真的就没有想杀了他的念头?”
“我讨厌的人太多太多,远不止他一个。莫非,要杀尽京城大半男儿不成?”
柳如烟以极其平静的口吻,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一旁的冯宽听了,顿时不寒而栗。
“清姝姑娘……这大半年,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刺激和折磨啊!那时候在江陵,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似乎对她的出身和遭遇,有过一定的了解,赵文化再次沉默,随后轻叹一声:
“好了,柳如烟,你可以回去了!”
“多谢大人。”
柳如烟起身离去,赵文化接着又问:
“冯宽,冯子虚,你为何会在这里?”
冯宽当即也乐了,“大人,你问我啊,我还想问您呢!”
“大胆!无耻小人,公堂之上竟敢如此无礼!”
冯智玳一直站在兵部侍郎——司马德勘身边,这会忍不住地跳将出来,喝骂之后,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赵文化也不说话,只顾着细细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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