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霆
安庆宫中,雪已经停了,宫中花园内的玉兰花树没有一片叶子,不过枝头带着鳞片的芽孢已经鼓起,只等第一丝春阳照射,就突出花骨朵来,春天已经迫在眉睫,在寒风还在肆虐的长安城中,春天已在酝酿。?
不过此时李佐国所在的吞云殿,气氛却是出奇的凝重,李佐国正在桌后面无表情的批阅着奏折,郑春云时不时的上去给李佐国续茶水,要不是李佐国的对面站了一排人,估计这是一个勤政君王的最好的一面了。?
站在下面的人包括了平安候张武江、张军、司空楚天舒、司马段天和、李虎,这些在长安城中别人眼中权势滔天的人物,此时却是老老实实的站着,包括李佐国的长辈张武江,楚天舒和段天和的脸色稍好,而其余三人,包括李虎在内,全部脸色苍白。?
张军则是两边脸肿得像包子,不知道是这里的火盆放太多还是心情紧张,张军的汗水已经将里面的衣服湿透了,此时身上滑腻腻的好不难受,但和心中的惶恐相比,这点难受真的不算什么。?
“给平安候那把椅子,一把年纪了,总站着不好。”李佐国吩咐道,郑春云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张武江身边,毕竟张武江是小云的父亲,李佐国也不好老让长辈站着,五人到了这里就一直站着,李佐国没有理会几人,旁若无人的批阅奏折,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其余四人毕竟年轻点,还不算什么,张武江本来心中惊怕,又加上年事已高,双脚都有点麻木了,李佐国才让上把椅子,张武江抖抖索索的想说话,但看见李佐国又低头写字了,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坐了。?
张武江在家中得到通知,让快去宫中,圣上召见,莫名其妙的进宫,要不是在宫门口遇到了鼻青脸肿的儿子,恐怕都不知道李佐国找自己来是何事,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张武江险些吓瘫了,自己的儿子真是惹祸精,居然惹李佐国不高兴了。?
李佐国从小在张武江心中那是厉害无比的人,小小年纪就少年早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威风可是打出来的,张武江靠着女儿得了富贵,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但今日李佐国一怒,张武江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他不知道李佐国会怎么处理儿子,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会不会杀了张军呢?张武江心中一直这样害怕着。?
李佐国不理会房中的几人,一直自顾自的处理公务,知道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李佐国才抬起头来,看向下面站着的人。?
“李虎,你跟随朕时间不短了,做事一向让人放心,现在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李佐国话里没有任何波动,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一直低头站在队尾的李虎差点跪倒在地。?
李虎低头说道:“圣上,是臣无能,请圣上责罚。”?
李佐国盯着李虎,李虎不用抬头也知道李佐国看着自己,额头上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不敢说别的,只是将责任自己担了。?
“哦!这么说来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朕名下的产业换了名字朕居然都不知道,责罚是肯定的,但是,李虎,”李佐国突然爆喝一声,李虎一惊,看向李佐国:“你知道你管的那么庞大的产业是谁的?是朕的,是姓李,不是姓张,什么狗屁倒灶的人能够让你瞒着朕?这个江山还是朕说了算。”?
李佐国突如其来的暴怒令楚天舒和段天和都后背一寒,更不要说张武江父子了,李佐国的话语真是令父子两人惊出了魂魄,张武江连忙从椅中站起,一句话也不说,和筛糠一般的儿子站在一起。?
“李虎知错了。”李虎一咬牙,还是直说了这几个字。?
李佐国更怒:“李虎,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因为有人和我有亲,你就可以任由他胡来?那是不是有人要朕的脑袋,你李虎只要是觉得是朕的身边人,你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佐国这话很重。?
李虎一下伏在地上,哭道:“圣上,李虎对圣上的忠心天日可表,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李虎没有管好圣上的东西,请圣上斩李虎。”?
李佐国沉默不语,半响之后挥挥手说道:“你出去,罚俸一年,领家法十棍,位置暂时不动,好好回去想想,你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李佐国看似怒不可遏,惩罚却是很轻,李虎含泪谢了,不敢说话,退了出去,李佐国看向张武江,说道:“平安候,你的封号你觉得是什么意思?朕给你这个侯爷的封号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享福,不要受人利用,你的出身决定了你的眼界,掺和进一些事情里面要想全身而退可是不容易,你怎么不动动脑子,和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一样?小侯爷,真有意思,你的侯位可不是能够世袭的。”?
张武江腿都吓软了,他向来惧怕李佐国这个仿佛什么都能够看穿的少镇守,从在疏勒就对李佐国非常惧怕,李佐国厉声这么一说,张武江吓得就想和李虎一样跪下,李佐国却喝到:“站着,你是我长辈,就算有错也不会让你跪下,站着。”?
要说自己儿子搞的小动作张武江不知道,那是假话,只不过小农意识,觉得儿子拿点妹夫的东西天经地义,占了便宜不是?至于其他的事情,张武江真不了解。?
李佐国冷眼看着张军,讥讽道:“小侯爷,好威风好煞气啊,太子的亲舅舅是?是哪国的太子?我怎么不知道?”?
李佐国这话令张军魂飞天外,真个人一下软倒在地,心里已经将那个胡言乱语的张忠孝骂个半死,嘴唇抖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这…这…这…这这是是…是…是张…忠…忠孝…乱…乱…乱…”?
语气干涩得令楚天舒两人都为他难受,李佐国打断张军道:“不用多说了,你的事情今天我也了解了下,回去之后把所有吞进去的全部吐出来,一年之内不准出侯府,你这人没什么头脑,只能被别人利用,每年那么多产业的收入都不知足?人品也是不行,要是一年之内我听说你出了侯府。”?
李佐国身体微微前倾,笑着说道:“听说平安候可是有四个孙子了。”言下之意不言而明,张军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李佐国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判了个一年软禁。?
李佐国转向张武江:“平安候,将你儿子带回去,以后记住平安两字,好好享福,该你的跑不掉,不该你的贸然进去,那就是拿一家人性命开玩笑。”?
张武江摸一把汗,连忙拖起已经吓得站不起来的儿子,退了出去,心里却是准备回去好好的收拾儿子一顿,这次可是将张武江的老命都吓掉了一半。?
将三人打法了之后,李佐国冷冷的看着楚天舒和段天和两人,说道:“说,有什么说法都说出来,这事是你们两人故意搞出来的?”?
楚天舒和段天和两人脸上尴尬,楚天舒开口道:“圣上英明,天舒早知道瞒不过圣上的法眼…”?
李佐国打断楚天舒:“少拍马屁,快说,你们两是不是商量好的?”?
段天和一笑,点头道:“这事我们两人却是知道,却没有在圣上面前提过,其实圣上也知道这事,只不过圣上都不管,我们这些臣子怎么管?”?
李佐国沉默了,确实,自己再怎么一厢情愿,但是那个儿子能够成为太子可是关系到一些人的家族能不能壮大,这是利益所趋,投资小回报大的莫过于从龙了,太平时节的拥立之功可是非同小可,不怪这些长安官员对此钻营,只是自己想得简单了,没有料到这些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李佐国的脸一下沉了下去,杀气毫不掩饰:“真当朕是好脾气的人了?敢拿朕的家人做文章,以为朕不敢杀人?”?
楚天舒和段天和两人相视一笑,两人的表情落在李佐国眼中,李佐国指着两人说道:“你两人早就串通好了,就等朕杀人是?”?
楚天舒正容道:“正是,圣上,大周以武立国,但圣上对大唐的降臣实在太好了,总有一些人以为圣上的宽容是软弱,就急着跳出来搞风搞雨捞好处了,今日利用张军,明日焉知没有刘军、马军?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但圣上只有雨露没有雷霆,只怕以后这样的人会不少。”?
李佐国仔细的考虑起楚天舒的话,确实,自己对大唐的降臣是比较好了,基本上长安降臣自己都保留了原来的爵位,也没有真正的触动这些人的利益,在这些实力强大的世家眼中可不是软弱的表现吗?何况还多用了这些门阀的子弟为官,利用张军不过是这些人试探自己底线的手段罢了。?
想到此处李佐国决心已定,说道:“你们两人拟旨,着禁军将军刘瀚,捉拿清河侯张文端,安定侯蔡仲尧……等八家大小,家产抄没以充国库,田产一律没收,直系男岁以上斩,十六岁以下连家仆跿碎叶与边军为奴,女子充入官妓,其后子孙终身不得入朝。”?
楚天舒和段天和不由面面相觑,李佐国手中有银营,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张军不奇怪,但是李佐国这雷霆万钧的处理却是太重,根本没有牵扯到造反一类的事情,居然要杀如此多的人,要知道光是清河侯和安定侯两家,就是家中人口过千的长安世家,在李唐建国就是勋贵之家,直系的男丁少说每家都过三百之数,这一杀岂不是要千颗人头落地??
李佐国看着两人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笑道:“你们不是想让朕来做这些事吗?那朕就遂了你们心愿,天下未平,朕可不愿意还有什么人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干脆就借这次,杀个人头滚滚,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跳出来,不过真有不怕死的也没关系,朕就杀,杀到再也没人为止,想要在皇权上做文章,先准备好全家陪葬。”?
“常奴,你等下拿了圣旨去找刘瀚将军,今晚就去将那些意图谋反的人全抓了,虎符给你一半,调动一万禁军。”李佐国说道。?
郑春云躬身应了,然后叉手站立?
温暖的房中却让两位帝国重臣只觉得寒意从背后升起,这一刻李佐国的帝王形象才是如此的丰满起来,令楚天舒和段天和对自己的小手段后怕不已,楚天舒用词,段天和执笔,很快就在边上的一张桌上将圣旨拟好,李佐国看过之后用印,郑春云带着两个小宦官去找刘瀚。?
李佐国又道:“这几年兵也练得差不多了,扑灭南方残唐势力就在今年,你们两人可是文臣表率,要做好榜样,心思不要弄到别处,大周的周围敌人不少,都要对付,仲扬他们还小,谁来当太子并不是取决于我,而是他们自己的表现,以后谁能坐上这个位置连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儿子,谁拿这事来做文章,我就要谁的脑袋,知道了吗?”?
楚天舒和段天和连忙点头,楚天舒毕竟比段天和要知道李佐国的脾气,连忙岔开话题,说道:“我军两年多了,水军的训练和装备都全部齐全,战船的数字也远唐军,此时正是统一天下的好时机,臣先祝圣上天下一统。”?
李佐国哈哈一笑,指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走,上元节也没让你们好好过,想必肚里都在怪朕,多给你们一天假,明日朝会推到后日开始,也给那些心中有鬼的人一天时间好好想想。”?
刘瀚进宫亲自确认了李佐国的旨意,这种都城调兵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但要两枚虎符合一,还要有圣旨,皇帝如在都城,还要亲自问过了之后才能执行,确认无误之后刘瀚拿了圣旨出宫办事去了,楚天舒和段天和二人也出宫去了,李佐国却是往瑾妃张秀云的长青殿而去,毕竟今天作张家父子的事情小云肯定知道了,李佐国要去安慰一下自己的爱妃。?
门口得到通报的小云已经率领殿内的女官宫女等候了,见到李佐国到来一起行礼,李佐国扶起小云,就往殿内走去,小云的一子一女都睡了,李佐国和小云走到里间,早有宫女过来将李佐国身上披的裘服脱去,热腾腾的一碗银耳羹端上,李佐国拿起宦官递上的热面巾将手脸擦了擦,一口气喝下半碗热羹,身上顿时热烘烘的好不舒服。?
挥手屏退了周围的宫女宦官,李佐国看着小云说道:“张军我让他在府中禁足一年,这事就算完了,至于想要利用张军的人,以后就见不到了,你父亲我没有为难,只是训斥了几句,这样爱妃可满意了?”?
瑾妃张秀云连忙低头道:“云娘谢过圣上,不过云娘父兄如此胡作非为,圣上处理的实在太轻了,会不会有大臣说圣上不公,要不圣上处置得重一些也行,就算是让他们回安西去,也没关系,只怕他们在长安没有头脑,会被人利用啊。”?
李佐国冷笑一下:“嘿嘿,谁要是想利用张家,就拿人头来利用,只要有人打这主意,我就杀,我李佐国的亲人岂是他们能够利用的?小云你不用担心,这次也让张军吓坏了,再磨一年性子,估计不会像现在这般毛糙了,不公,想要使坏就是死路一条,到地府去说不公。”?
小云站起身盈盈施礼,说道:“谢过圣上。”?
李佐国一把拉起小云,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老夫老妻的,我不照顾自家人,难道去护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小新和我的惠儿呢?我今日还没看到两个宝贝儿呢。”?
小云感激的一笑,说道:“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两个都睡下了,明日再看不迟。”?
李佐国哈哈一笑,涎着脸说道:“那好,明日再和我的宝贝们玩,今日就不走了,在你这里住,看看能不能再给两个宝贝添一个弟弟妹妹。”?
虽说和李佐国做夫妻已久,孩子都生了两个,不过小云还是飞霞扑面,羞涩的转过头去,嗔怪的说道:“都是一国之主了,还那么不正经。”?
李佐国一把抱起小云,在小云的一声惊呼中就往内间走,嘴里说道:“怎么不正经了?人伦大事最是正经不过,母亲还嫌孙子孙女太少,你们就三个,不抓紧怎么能够满足老人家的心愿?”?
殿外是春寒正紧,春寒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殿内此刻已是春意融融,宫外刘瀚则如狼似虎的冲进撺掇张军的大臣家,开始在哭喊中抓人,这一夜八家总共三千多人被抓,二十几处房产被封,几乎半个长安都在哭声和铁蹄的声音中战抖,上元节过去了,春天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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