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叙话

叶离醒来,伸手揉了揉额头，发现凉席上只有他一个人。他躺在凉席上怔愣了许久,才缓缓的爬起身来,几缕黑色的发丝落在额前,叶离伸手将它别到了而后。

祁无桑呢？叶离怔愣了一下,从凉席上下来,往外走去。他推开门，站在门口,整个人愣住了。屋外,一片的青山环绕,郁郁葱葱。繁茂的古树，舒展着枝桠,枝头开着淡淡的花朵。草地上，绿草茵茵中夹带着几簇野花。远处，栀子花的香味随着清风越飘越远。

不见那一片银装素裹，不见那寒意侵人，只有眼前的万里青山延绵。

屋外头顶的阳光灿烂，温暖。

叶离低头瞧了一眼台阶缝里悄然绽放的黄色小花，勾起了唇角，看来，冰雪融化了呢！

他走出屋子，往庭院里走去，远远的便看见假山后的亭子里，祁无桑正跪坐在长几旁。长衫拖地，身形清癯，黑发垂落，光看背影，便让人惊叹他的风采。

叶离走进了凉亭，祁无桑拿起一个茶杯，放到对面，然后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茶水泛着淡淡青色，冒着白气，茶香袅袅。叶离走过去，在祁无桑的面前跪坐下。长几上摆放着几样他爱吃的点心和灵果，叶离目光扫了一眼，心中便有数，看来祁无桑清醒了有一段时间，才能备下这些东西。

祁无桑面色淡然，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姿态从容。

叶离瞧着他这副没事人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嘀咕，真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若不是他亲眼看见了那冰封万里的紫霞峰，真的要信以为真了。这番从容气度，他学不来。不愧是做一峰首座的男人，他自叹不如。祁无桑这等人，哪怕是受了再重的伤，吃了再多的苦，明明痛的都快要死了，也能面色镇定，不改颜色。即便是处于最尴尬狼狈的处境，也能姿态从容不迫。这是长年累积下来的气度，是多年的修养，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风华。叶离年纪尚轻，这一点他不如比他年长的人。

有些东西，需要经过时间的淬炼洗礼，方能明悟。

沉不住的叶离率先开口了，他语气颇有些尴尬道：“那个，我回来了，我……没事。”

“嗯。”那边传来祁无桑淡淡的一声应答。

如此，冷场了，叶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总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和他设想中的不一样，他想象中的情景该是什么样的？久别重逢，抱头痛哭？亦或是执手相看泪眼？叶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把祁无桑套入其中，那……简直是太吓人！完全无法想象，祁无桑那副模样，简直是……

想来想去，还是这样的好，这样冷静淡然的祁无桑才是最正常的。

“你，还冷？”不知何时，祁无桑目光看着他，问道。

“不冷。”叶离摇了摇头，道。

“如此……”祁无桑伸手拿过他跟前的茶杯，将其中的茶水倒掉，然后又重新给他换上一杯新的滚烫的清茶，说道：“刚才的冷掉了。”

叶离目光怔怔的看着他，重新摆在他面前的热茶还在冒着袅袅白气，茶香沁人。突然，叶离只觉得眼眶一酸，有些发热，他低下头，热气模糊了他的眼，他讷讷张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无需道歉。”祁无桑摇摇头道，“那不怪你。”

一只手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不是你愿意的，我都知道。”

许久之后，一声低低的“嗯”传来。

“你筑基了。”祁无桑说道，“筑基中期修为，想必，在外你经历了很多，说给我听听。”

叶离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起头，开始讲述他进入秘境之后发生的事情。

起初放低了声音，慢慢的讲，后来越讲越来劲，脸色变得生动起来。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说到不爽时，一脸的愤愤不平。说到危急的时刻，却是一笔带过，显然不愿对面坐着的人替他担心。

祁无桑看着他表情生动的脸，发现他这个小孩还真是……运气不佳。或许，以后可以清师叔祖替他占卜去去晦气。如此想到，祁无桑不见弯了下嘴角。

叶离正说到死亡之境里取酒闯阵那关，“我对阵法一窍不通，你和我说剑法，我还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你对我说阵法，那是甚么玩意？所以我肯定是不能继承那位前辈的阵法之道的，不过我收下了他的那本《阵道图》，我答应他出来之后，给他找一个他满意的弟子。”

祁无桑闻言皱了皱眉，说道：“那位阵道修士道号为何？”

“那位前辈道号，云水道君。”叶离说道。

“竟然是他。”祁无桑表情有些讶异，道。

咦！？

叶离闻言，说道：“道君，你认识这个人？”

“嗯。”祁无桑说道，“你也该知道他的，云水师叔祖是本门的一位前辈，不过早在千年前，便失去了踪迹。没想到竟是让你遇到了，也合该让你遇到，才能带回他的音信。”

叶离闻言，表情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是师门的祖师，我当时就在茅屋到处仔细翻一遍，说不定能找到祖师的遗骸。”

祁无桑摇头，说道：“你不必懊恼，是师叔祖的话，必然是坐化为一捧灰烬，不留身后麻烦事的。”

然后祁无桑便给他科普，修真者修为到元婴之上，血肉皮毛包括骨头都不是凡物，很多修为高深的修士，未免自己死后遗骸被人盗用，会在死前做好准备，将尸骨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叶离表示涨姿势了，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知道那位前辈还是本门祖师，叶离顿时心里有了计较，他目光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祁无桑，期期艾艾道：“道君，我答应了祖师要给他找一个天资顶好，让他满意的传承弟子的。做人不能食言而肥的，天道在我头上看着呢！可是，我认识的人少，见识也不多，眼光更是比不上您……”

祁无桑闻言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摇摇头说道：“你啊！”

“嘿嘿！”叶离丝毫不在意自己内心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他就是想省事怎么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既然是祖师留下的传承，必然要上报宗门。到时候由谁继承祖师的传承，师门自有决断。”祁无桑说道，“到时候，还得记你一功。”

“还有记功啊！那有没有奖赏？”叶离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了。

祁无桑瞥了他一眼，说道：“少不了你的。”

叶离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觉得祁无桑真是个好人！每次看见首座道君，都有好事。

解决了这个事情，叶离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继续说起试炼的事情。

“道君，你说，我是不是和本门的师祖有缘啊？我在秘境里又遇到了一位自称是我师叔祖的人！”叶离语气有些惊叹的说道，“那位师叔祖，嗯……长得有些年轻，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对着祁无桑的面，叶离说的还比较委婉含蓄。其实当时，叶离看见了谷熙，知道他是他师叔祖之后，整个人都卧槽了！解密，为何失踪多年的师叔祖，竟然是个美貌少年！

祁无桑闻言神色若有所思，他大概知道叶离去的是什么地方了，只是那个地方，他既然出来了，那么……

“你的那位师叔祖，我倒是见过的，据说年轻的时候误服了红颜花，才容颜不老。”祁无桑说道。

叶离无语，容颜不老？是长不大吧？

“红颜花可以直接服用？不是要炼制成丹药的吗？”叶离问道。

“红颜花直接服用，有后遗症，故而需要炼制成丹。你师叔祖便是因为误食红颜花，使得容颜倒退成少年模样，自此未曾变过。”祁无桑说道。

叶离闻言顿时心生同情，那人也太倒霉了！注定一生孤独，没有妹子，和右手过一生。啊呸，太不纯洁了！怎么能这样想师叔祖呢！不过……

“师叔祖有心仪的女子？”叶离忍不住八卦问道。

祁无桑闻言，目光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好奇而已。”叶离说道。

“长辈的事情是你能过问的？”祁无桑一句话打发了他，看来是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道。

叶离一看他这反应，顿时心中有数，看来是有的，并且其中必有隐情，说不定是狗血八卦！其实叶离心中想的是，如果谷熙有了喜欢的女子，他误食红颜花后变成少年，永远的少年长不大，那站在他心仪的女神身旁，就是姐姐和弟弟的组合，重口点的说不定是母子……那该多虐啊！

其实，叶离猜中了事实的一大半。

谷熙不仅有心仪的女子，对方还更是喜欢他的，两人是两情相悦，当时在修真界两人还是一对十分出名的情侣，虽未结成道侣，但也只差那一道程序了，只等水到渠成了。谷熙在误食红颜花之前，当真是一位美男子，丰神俊朗，气度无双，修真界无数女修一颗芳心系在他身上。

后，他结识玄华门语梵仙子，二人互生情愫。本是一段天作之缘，只可惜，有了后来那些事情。谷熙误食红颜花，容貌倒退至少年时光，并且永远不变。语梵仙子得知消息之后，千里赶来，谷熙却是避而不见。并且写下绝情信，表示二人自此情断义绝。

语梵仙子也是性子烈的，一把撕毁了信，撂下话道，你招惹了老娘，现在想跑？没门！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再后来，谷熙一直躲着她，直到他失去踪迹，两人也未曾再见过面。

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秘闻，基本当年的人都知道。那时候，祁无桑年纪尚小，他是见过语梵仙子守在剑峰，徘徊不走，便是为了见谷熙一面。当时，他不懂其中感情，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避而不见了，语梵仙子还赖在那里不走。现在，他懂了，那时语梵仙子的心境所想。

原因，无关其他，只不过那时候，祁无桑不懂情，所以不理解。现在他懂情了，所以他能理解。

重要的人，定然是不肯情断义绝的。

这些事情，祁无桑是不能对叶离说的，一是因为像他说的，长辈事情他们做后辈的不能妄加议论。二则是，他觉得叶离年纪太小，还不懂情。与他说这些，平白影响了他的道心，于他修行不利。等到他年长了，该知道的，自然知道。

这就和你家大人不和小孩说感情的事情是一样的，虽然他们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你早恋，却死活不肯对你说感情的事情，生怕你动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叶离见祁无桑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扁了扁嘴，继续说下去。

在他说到他获得传承塔的大道传承时，叶离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

叶离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因为此刻他说到了那坑爹的传送阵，顿时变得气愤起来，语气极为愤慨的严厉批判道：“我是真没想到，那看上去那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传承塔，里头的传送阵竟然那般坑人！我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与死神擦肩而过，好不容易破塔而出了。临到头了，竟然被那传送阵给坑了！简直是……要不是我心理素质好，我都要去报复社会了！”

“……”祁无桑。

“你造吗？你懂吗？”叶离继续一脸愤怒的控诉道，“当我一睁眼，看见面前那一望无际的沙漠，那头顶的烈日都快要把我烤熟了！你懂我当时的心情吗？简直是……用言语都无法表达我的愤怒！”

“……”祁无桑。

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小孩愤怒的脸，祁无桑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这回，茶是凉的。

祁无桑把一杯凉茶推到他面前，“降火。”

“不喝！喝什么水，气都要被气死了！”叶离怒道。

“……”祁无桑。

歇了一会气，叶离平复了一下怒火，没有方才那般火大了，才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该是到了大漠城的剧情了，因为其中涉及到女装羞耻play，叶离即使的刹住了车，开始言简意赅的说明，避重就轻，避过了那一系列令人羞耻的女装paly，调戏play……着重突出他的见义勇为，和英明神武。

于是祁无桑在叶离口中的听到的那个大漠城的版本故事，是以下这样的。

某年某月某日，少年剑修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捡到了一个重伤的少年。因为少年剑修的心善和仁慈（……），少年剑修救活了那个遇难的少年。少年醒来之后，告诉了少年剑修，他的悲催不幸遭遇。原来，竟是恶叔欺弱侄（……）！少年竟是大漠城的年轻少主，父亲新丧，狠毒的亲二叔霸占了城主之位，残忍的想要弄死他。几经磨难，勇敢机智的少年历经折磨方才逃出毒爪（……）。

然后，然后就是，善良且正义的，英明神武的少年剑修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落难少城主干掉恶毒的叔叔，夺回城主之位……

叶离的述说，简直是……丧心病狂！

你要脸吗？叶离！

柔弱悲惨的落难少城主，陆行云。

祁无桑听完他的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道：“你说你救的那个少年，叫陆行云？”

“对啊！”叶离点头道。

祁无桑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动，他放下茶杯，垂下眼眸。

叶离瞧着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何问题？”

祁无桑摇摇头，说道：“并无。”

祁无桑抬眼，目光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毫无所觉的少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谢谢小伙伴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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