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那人正是虚皇首徒太元子,听他说话那人虽还没有回应,灵渊也已经从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中听出是罗千子,便听这两人对话,似乎是昨日自己遇见的那名工匠已经被他们发现,这会子说不得便已经遭了毒手。
那工匠本身遭烈火焚身,只靠着吞吃同类血肉才撑到与灵渊相见,原本是必死无疑,苟延残喘也活不了几天。不过即便如此,得知其被虚皇的人抓住,也着实叫灵渊心中不安,直想那人逃出来这么久,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一遇见自己就出了事,便难说是不是自己连累了他,莫不是还有人一直缀在自己的身后?
不等灵渊多想,就听罗千子呐呐开口,道:“此番是我行事莽撞,才给师尊招来了这些麻烦。若是不曾杀了那人,将他好生带到师尊面前,或许就能晓得他与谁人往来过,自然也就能将隐患彻底消弭了。多得师尊庇佑,才叫我躲过太后的责罚,这其中自然也有大师兄为我说话,自叫我铭感于心,不敢忘怀。”
太元子闻言只平淡道:“师尊对你我,都是一般无二的照拂,亦师亦友,此言不虚。圣人云:‘人恒过,然后能改’,你我活在世上,谁又敢说自己从不曾做错什么?你只需铭记师尊慈悲就是,我却只是说了两句风凉话罢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一次咱俩到这,就是为着将先前的疏漏一并弥补了才好。”
罗千子只不住点头称是,两人说话间就是渐行渐远。直到再听不见两人的声音,灵渊才敢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便是刚才那一会儿,他生怕被太元子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只憋了口气压住心念,紧了全身镇住气血,靠这类似于“龟息”的手段,才不曾暴露了行迹。眼见得两人走远,他也是快步追上,自晓得他两人是要去那修罗场,便是上天派来为自己引路的。
只见太元子和罗千子两人闲庭漫步,丝毫不受山中的杂草灌木影响,只如两道虚无缥缈的影子一般,不多时就走出了几里地去,愈发深入山脉。一时驻足,太元子环顾四周,轻声道:“没有生人留下的痕迹,便是自从我上次来后,再没有人进出过此间。看来那工匠逃走,的确是一次巧合,并不曾与人勾结……唉,既然离开了东海,就应该晓得自己再不能回去,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埋头苦干,静候大功告成之日,自有翻身再来之时……”
太元子原本就是矿奴出身,八岁下矿道三十多岁才得虚皇解救,原本对这些矿奴苦人十分同情,也多有关照。只是这一次的事情牵涉重大,萧太后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大事托付在了这些工匠手中,实在不能出什么意外,也实在容不得什么同情。
罗千子不敢接大师兄的话,更不敢对那矿奴的遭遇发表任何看法,只充当苦力一般,紧走几步站在了一处山壁之前,甩开膀子双手按在一块巨石之上,上半身筋肉一时隆起暴出,一时推着那巨石朝前滑动了几尺,变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来,两人便先前走入了其中。
下一刻,就见那巨石依旧归位,不见任何端倪,只看得躲在一旁的灵渊心中叫苦,暗道那石头怕不是有个几百斤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推动它,更不晓得石头后面究竟藏了多少东西。直到得此时,他心中还是着实疑惑,便只看周围毫无人迹,也没有车马留下的端倪,甚至看周围的树木都是繁盛,便没有任何被砍伐过的样子。
因着晓得要找一处冶铁场,灵渊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着实留意山中的树木长势,晓得冶铁必然要伐木烧炭,按照那工匠所说的进度几乎能砍空了半座山去,自该有一片新伐的树桩才对。然而这山中的树木,一应都是完整繁盛,至少都是长了几十年的,丝毫没有砍伐的痕迹,才叫他此法不通,昨日一无所获。
想了片刻,灵渊还是觉得上前去看一个究竟端倪,即便这背后真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自己也还有太元子保着,顶多是招惹麻烦在身,照理不会危急了性命。一念至此,他便也大步上前,站定在先前罗千子推动巨石的地方,低头看便是恍然,才见那巨石下似乎装有机括,推起来应该没有自己想得那般费劲。不过饶是如此,这石头也着实厉害,原不是寻常人所能撼动的。
学着罗千子那般,灵渊一时双足分立,双手推向巨石,整个人在瞬间粗壮起来一圈,才见他脚一蹬,腿一直,腰一挺,力从地起,双手发力,直将那巨石一时推朝了一边,自己则一闪身钻进了巨石后的洞中。只一用力的时候,灵渊就发觉这石头下的机括有蓄力之能,石头被推开后不久就会回到原位,才见了这里的隐秘和诡异,一处冶铁场竟然用上了这般神奇的机关。
一步踏入洞中,便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讲不出,理不透的味道从地底扑面而来,直如一只大拳头迎面给了灵渊一下,冲得他差点仰面朝天昏倒,直运了半天气才稍稍平复了心神,见识了这股子味道的厉害,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却还是觉得恶臭一股股迎面而来。
这会儿灵渊所站的地方,原是一条依附山体本身开凿的阶梯,每一阶刚好容得下一只脚,阶梯间的距离十分紧凑而逼仄,从山腰一圈圈盘旋向下,直透深不见底的漆黑地下所在。这阶梯走起来着实危险,不过以灵渊的功夫扶着墙倒也没有多大困难,只是他这会儿不敢点起火折,摸着黑向下走还是有些心慌,便又加了十足的警惕。
走得一段,只觉得下面传来的味道愈发浓烈,味道中更有一股子灼热一路相随,越往下越觉得周身燥热,便不知这山洞是不是打穿了人世,直打进烈火地狱之中。抬手擦了一把汗珠,灵渊只闻见自己手上隐约有一股子铁腥味道,便吓得他连忙抽回手来,便害怕这墙壁上涂满了鲜血。不过下一刻,他便也就镇定,辨出自己手上原是沾了些铁锈,便一时疑惑,又朝墙壁抹去,才觉得入手冰凉,全没有先前自己手掌留下的温度。
这墙难不成是铁的?这山竟是一座铁矿?灵渊心中震骇,才惊觉自己身边的土墙中,混有比例极高的赤铁矿,便叫这山石土墙坚硬非常,挖出来稍稍清洗便能做冶铁的原石使用。这便解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原来这些铁矿原石,并不是从外面运来,而是就地取材,直接从这山里挖出来的。
只不过赤铁矿深埋地下,这木材却不能在地下生长,无论如何,木料都还应该是从别处运来才对。心念纷扰,灵渊也是继续小心朝下走去,黑暗中也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少,只走到自己都有些头晕,感觉也逐渐变得麻木,只以为这阶梯无穷无尽的时候,灵渊的脚掌才踩上了一块平坦宽大的地面,便是到底。
感觉脚下的地面也是坚硬无比,用力踩连一个脚印都留不下来,灵渊环顾西周,只觉空旷,却是不经意间,瞧见身子左前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光亮透过来,引着他小心上前两步,才见一条狭窄的隧道之后,亮的晃眼的火光伴着灼热,不住涌来。
心砰砰跳,灵渊晓得自己已经踏进了修罗场中,便是愈发加着小心,身子紧贴墙壁,一步步朝前挪去,只顺着火光稍稍探头,一看究竟。
这一眼,就叫灵渊生生愣在了原地。便是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个空旷得看不出大小的山洞,这会儿他正在山洞半山腰的一处洞窟之中,一眼瞧去就见这山洞直上直下,四周岩壁上自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石窟,每一个石窟中都是火光冲天而烈焰熊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呐喊吼叫声也是不绝于耳,伴随着焦糊味,汗臭味,铁腥味和其余各种味道,回**在这偌大的山腹之中,便是好一派热闹繁忙景象。
山壁上的诸多石窟,有的大,有的小,大的直如屋舍,小的仅能容人。不过这些石窟,大多相似,便是深入山中不知多少,洞窟间自有铁索相连,整座山便如一个镂空的蜂巢一般,不住朝外拓展而去,钻入尚未被挖空的山体之中。
低头看去,就见四周山壁环绕出一片不知道多大的平地来,却是那平地之上,矗立着一尊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大轮廓,只看那东西长达数里,头尾尖尖,似乎是一柄尚未铸成的宝剑,又像是一座放倒了的塔楼,仔细看说是一根铜柱也未尝不可。只是无论如何,这东西的体积都太大,气势也着实骇人,只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在黑暗中露出一道影子来,就看得人心中发冷,震骇非常。
灵渊正低头看着下方那一道阴影,瞠目结舌不知道要干什么,一时就听得正伦子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道:“果然是你,你竟找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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