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桌上香炉袅袅,奕丞手执银针挑着油灯,斟酌片刻,他主动道:“我跟你说说幼楠的事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槐安便觉得心头泛酸,但又觉得这个时候要端着比较有面子,是以装得很漫不经心的样子抠了抠耳朵:“你要是非常想说,那我且凑合听听。”
幼楠之事须得从上古说起。上古之时的幽云原是一片贫瘠之地,天族派兵前来清理,然一波一波的天兵皆被滔天戾气所伤,此后为四海八荒所摒弃。如此又是三万个年头过去,无人问津的幽云孕育出了天地间唯一的神兽白泽。
白泽幻化成人后,幽云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葳蕤青山拔地而起,从此造就了幽云万灵。再后来,三清真人拟定幽云秩序,这才真正开启了幽云的峥嵘盛世。
可好景不长,九万年前,崆峒印重启,滔天浩劫横空而来,白泽神女为救幽云承下一半神力,死后一滴泪落在黑色曼陀罗上。
幼楠便是那株曼陀罗所化,简言之,幼楠和白泽神女,有干系。
奕丞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槐安其实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却想起,自己在环琅天涧百无聊看书的时候,其实也看过关于白泽神女的一些记载。
这位白泽神女很厉害,也很美,幽云众生灵觉得,她和三清真人座下的弟子奕丞,可以算作金童玉女,很是登对。
可造化弄人,让奕丞心心念念万年的竟然是个无名之辈,柳月。
夜深,槐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身侧奕丞侧躺着,未得沾半片被角,槐安正纠结着要不要将被子扯过去与他盖着,岂料本以为已经熟睡的奕丞忽然一个翻身,顺势将被子和她全部据为己有。
“怎么还没睡?”奕丞抵住她眉间,声音慵懒间多了几分让她难以招架的温柔。
她看着他。
这是许久以来,槐安第一次这样认真瞧他,触及他眸中深情,她问他:“如果我拿了一件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会生气吗?”
奕丞懒懒地抱着她,道:“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重要,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槐安不说话了,把脸埋进他怀中,一同藏起的,还有脸上纠结又沉重的表情。
崆峒印启动之时,除了奕丞,便只有白泽神女亲历,幼楠虽仅有白泽神女的一滴泪,但对于当年之事,或许多少知道点儿什么。
幼楠看着找上门的槐安,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盯了她半晌,道:“你说的那些我并不知道。可是每次看见你,我就特别难受。可能只是因为你太像一个人了。我不知道白泽神女是谁,也不知道谁是柳月,更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我凝聚成形,我醒来的时候,手里就只有一幅画,画中人不是我,我原本以为那幅画是你,我今日才知道,那也不是你。”
槐安想起第一次见到幼楠之时她手里拿出的那幅画,但当时她神识昏沉,看得并不清楚。
“上次那幅画?”
幼楠点了点头,细打量着槐安:“若画中人不是你,我猜,你不过是被奕丞留下来的一个替代品?”
一针见血。
槐安大抵已经猜到画中人是谁了。
窗外黑暗涌进来,她垂下目去:“那幅画,可否再借我瞧一瞧?”
幼楠手中那幅画确然是柳月,原来槐安只是猜测自己与柳月有样貌相似,但是没想到,竟一模一样。
心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原来,她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从幼楠处回来,槐安心情很复杂。
奕丞远远望见槐安归来,他提步迎过去,将手上大氅轻轻披在她肩上:“回来了?”
大氅在清白的天幕下泛着莹莹蓝光,正是在符禺山她叫阿茶扔了的那件云霓氅。
“你父君让神兽诸犍给你送过来的。”不等她问,奕丞已自行解释。
“嗯。”良久,槐安点了点头,回得很敷衍。
看着她漫无目的地往前驱使着步子,奕丞正欲施法上前截住她,她却是察觉一般,转身一步避开他。
“你手中拿的什么?”察觉到不对之后,奕丞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画轴。
槐安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被自己纂出几道褶皱的画卷,心里的情愫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下一刻,那画轴已被她掌中排出的术法舒展于空。
她看见奕丞赫然僵住,素来云淡风轻的脸煞白一片。
好半晌,奕丞才动了动指尖,顺着当年自己落笔的走势,一寸一寸轻抚画卷……
九万年过去,上面笔墨未洇染分毫。画中柳月嘴角笑着,眼角却有泪,静坐于竹椅,含情脉脉地看向作画人。
仔细看,页底还有好几笔的色彩用乱了,因为他刚提笔,柳月就囔囔着手软,要换个姿势,这才有了这幅半卧半坐的丹青图。
“你想问我什么?”良久的失神后,奕丞低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似乎这段时间槐安所有的反常都能找到答案。
“我没什么想问的,柳月的事我一直都知道。”槐安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声音听着却有些凄凉,“但如今,我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
奕丞动了动唇:“你想问什么?”
“你可识得女祭上神?”
话一出口,万籁俱寂。
“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他漆黑的瞳里似有汹涌翻滚,“昭华钰?”
“你先回答我。”槐安忽然直直地凝视他。
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奕丞只好道:“认识,天族神女,你父君第一任妻……”话至一半,他眼中蓦地几番变化,最后钝声问,“你母亲是女祭?”
槐安觉得自己在笑:“你看,你都已经忘了我是符禺山的帝姬了吗?”
她仰头对上他深沉而又复杂的视线,坚定道:“我不是柳月,我是女祭与槐九桓之女,槐安。”
奕丞似猝然失力般,整个身体偏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竹生跑了过来:“小师娘!”
槐安未答,长廊沉默肆虐。
片刻,奕丞忽然开口,声色凌厉:“师娘就是师娘,加个‘小’做什么,唤得如此不伦不类!”
竹生显然没有料到师尊突然发怒,顿时一颤,怯怯地解释:“这不是尊重柳月夫人……”
奕丞将悬空的那幅画收好,冷声道:“从没什么柳月夫人,槐安就是你们师娘。”
槐安轻滞。
竹生亦是一愣,他这师尊是忘了自己从前听到对先夫人不尊之言时,那震怒的样子了?
“何必呢?”待竹生离开之后,槐安才苦笑道,“我早说过我根本不需要你将她忘干净,但不表示,我允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
一字一句,终于让奕丞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奕丞忽问:“你不是在找崆峒印吗?”
槐安心头一紧,她在做的事被他拆穿,让她猝不及防。
他说:“它不在别处,就在我这里,只是……”
还未说完,他却突然软软地倒了下来。
槐安偏头喊了他几声,他没有回答。
将他安置在**后,槐安将他脖颈间的一层粉末擦了个干净。
在老九那里骗来的醉心粉果然好用,不过一点,便叫道行高深的神尊昏得不省人事。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将诸犍招来。
诸犍是符禺山长老的坐骑,未被驯服之前是顶凶狠的异兽,面目狰狞恐怖。
不过是一件云霓氅,何须动用长老的坐骑来送?槐安想来,大抵是给她传信用的。
槐安凝眸捏诀,掌中化出一团莹蓝的氤氲烟雾,烟雾分股而上,最终圈合成一排排幽云文书。诸犍见槐安化出了文书,便立刻将嘴张开。
槐安瞧着它满嘴的獠牙和成丝的馋涎,犹犹豫豫地还是将文书放置在它口中。
诸犍四爪一蹬,速度快成一抹残影瞬间越过珠宫贝阙,消失在苍茫的天际。
所有谜底揭开了,本该如释重负,可槐安低头,一滴滚烫的泪却落进无尽夜色之中。
六月初九,重明鸟尖锐的嘶鸣撕破了宁静。
有弟子跌跌撞撞前来,惶恐道:“师尊,反了!幽云反了!三大仙山携百余仙门气势汹汹地冲上山来,说是让师尊自毁崆峒印,给幽云众生一个交代!”
奕丞手中一盏茶由始至终未曾起过一缕波澜,而同在房中的槐安却如五雷轰顶,手边汝窑花囊破碎一地。
居然是这样的方式吗?
幽云诸仙,披盔戴甲,手中剑戟构成一片肃杀之气!
今早出山的竹生等人皆被昭华钰的缚仙绳所捆,镇守山门的重明鸟也被折了双翼弃于殿前。
符禺山长老立于人前,昭华钰、槐九桓左右而立,其余散仙再不是看戏的模样,个个满脸肃杀,似要毁掉环琅天涧的模样。
“不知诸位愤慨前来,是为何故?”奕丞长眼轻轻一挑,问得波澜不惊。
一老者冷冷一哼,高声道:“是为何故?既然已经承认崆峒印在你身上,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当年天族神女女祭与槐九桓结下姻缘,本是一桩好事,可带来的法器崆峒印却是能为祸幽云的邪祟之物。崆峒印开启,则幽云倾覆。三清真人未雨绸缪,算出幽云之中,只有柳月一人可开启崆峒印,便命你杀了柳月,以她一人性命保全整个幽云,而你非但没有杀她,还要与她拜堂成亲。
“后来,崆峒印不知所终,三清真人忽然身归混沌,紧接着柳月开启崆峒印又自刎于无阙台。女祭仙逝之后,你偏偏又断了幽云与天族的所有往来,这些难道只是巧合吗?”
老者言辞凿凿,语气一句比一句犀利:“九万年前那场浩劫,分明就是你一手策划好的,女祭的死与你定也脱不了干系!我们歌颂你九万年,说你凭一己之力保全半个幽云,其实,这却是你为了坐上幽云尊主之位设下的圈套。你毁了半个幽云达成自己的目的,枉我们奉你为尊!”
……
崆峒印是上古神器,威力浩大,开启时百里之内万灵不生。
槐安以前散漫,只知这等厉害的神器,必然会有一个与之相克的器物,方才符合阴阳之道。后来她翻阅了大量书籍才发现,能克崆峒印的法器确实有,不过有些特殊,是仙者的元神。
她打量着奕丞,若他在元神中养一个崆峒印,倒也绰绰有余。
槐安回神过来,就听奕丞正色道:“你们既知崆峒印在我身上,今日如此行所无忌,就不怕九万年那场浩劫再次卷土重来?”
此话一出,就像是认下了所有罪名似的。
诸仙大抵都未曾料到,护佑他们九万年的神尊会道出这样的话来,有人被震惊,不可置信道:“你是幽云的神尊,怎可能是带来滔天浩劫的坏蛋,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崆峒印的确在我手上,你们若是想……”话未说完,奕丞猝然失力般,险些站不稳身子。
刹那间,他如墨般的头发骤然变为银丝。
在他身后的槐安,唇色褪尽,满目慌张,一双玉手颤颤巍巍地捧着崆峒印,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写满了复杂的情感……
死一样的寂静中,奉天城主楚烈忽地怒极而笑:“我儿楚燃的魂可封印崆峒印,你以为将我儿杀了,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了,却想不到被自己的夫人暗算!果然上苍有眼!”
口头上嘲讽着,他也不忘趁机而动,一道印结祭出,引来四方之水,千河刹那枯竭。
众人紧随其后,立刻举剑布阵。
槐安仰首间,万顷之水已遮天蔽日而来,那翻滚流水幻作尖锐利器,铺天盖地地刺向奕丞所在之处……
茫然间,槐安已被他一掌送走。
她看见他反手捏出一个印结,以残余之力抵挡那滔天之水。光影斑驳中,他的面容苍白,槐安只看见他喉结滚动,说了一句话,然后一口鲜血喷出,将他胸前雪白的长发染得血红……
水流如注,本干涸的河床飞速回涨。混乱间,她听得有人大叫一声:“槐安!”
可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像是折翼的大雁被卷进湍急的大河之中。
这条河深不见底,缠绕的水就像猛兽拽着她的衣服往下拖,她不通水性,又借不到力,只能看着自己一直往下沉去……
上方传来打一阵厮打声,隐隐约约随着流水穿透耳中,她咕噜咕噜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开眼,而岸上的光影已被水漾得扭曲。而她精疲力竭,不想再睁眼了……
混沌间,她好像听见了奕丞的声音,她其实想再看看他的,打从符禺山回来,她好像就再没有认真看过他了。
她觉得自己对他的心思复杂极了,喜欢他是真的,恨他也是真的。如果他不曾牵扯上这个崆峒印,不曾和自己母亲的死有关,那便好了。
他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说,明明忘不了柳月却又要对自己做出深情的样子。这就是个浑蛋,可他都这么浑蛋了,为什么自己把崆峒印从他元神中拿出来的时候,看着幽云众生欲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心会那么难受呢。
一片白光自掌中铺开,槐安感觉自己的一缕神识似正在从躯体之中剥离出来,坠入浩瀚无垠的虚无之中。
据说人死前,会看见此生最想见的人。槐安觉得,这是真的,因为她看见了她母亲。
她没见过母亲,不知道母亲的样子,但她笃定看见的人就是母亲。母亲纤柔的身影立在一朵青白的云头,举手投足,是天族才有的端方礼仪。母亲面色威严,身后有百万天兵跟随,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温柔一笑……
忽而,母亲身后的百万天兵突然变成了虫子,呼啸着朝她冲来。
槐安猛地惊醒过来,一巴掌挥过去,自己不在水底,却在个陌生的屋子里。
四周一望,一桌一椅一张独弦琴,面前倒是有几个婀娜女仙,只是她们一直躬着腰,瞧不清样貌,她正要问什么,她们却关上门转身走了。
紧接着门外来了两人,还未进屋,槐安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道:“这幽云别的不说,灵泽果然干净,难怪能修出三清真人这般的人物,且他门下那位弟子亦是有大造化的,竟能与万物之精的白泽神女不分伯仲。”
另一个接话:“现在只要将柳月请到天族,为上神重编记忆,届时幽云和天族缔结万年之好,咱们给星君请个命,将这府邸搬到这幽云来又有何不可?”
幽云和天族缔结万年之好?
槐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她没死?不仅没死而且还要见证幽云与天族再度破冰的历史了?
“不说他了,今日将这柳月带回去就行了。”说话的男子推开门,看向槐安,“柳月,想来雪娘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走吧。”
槐安愣了愣:“你说,我是谁?”
两男子互相看看,不由得笑道:“你不是柳月?”
“我不是!”槐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我乃符禺山帝姬槐安。”
她重复一遍后,夺门而出,却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槐安想也没想,直接招来鞭子便挥了过去,那两人毫无防备,应声倒地。
雪娘正巧在庭院,偏头看见槐安,她愣了愣,又往房间里一瞅,这不瞅不打紧,一瞅便瞅见自天族而来的两位仙使,四仰八叉地昏倒在地,顿时大惊失色,嚷嚷着人手追拿槐安。
槐安逃了半天,才发现这里是仙鹤居。
身后之人穷追不舍,她计从心生,掐了朵云直往迷雾森林而去。
这片森林是符禺山为了抵御外敌所造,其中有食人生魂的瘴气和毒花之类,还有各种陷阱,总之大有乾坤。当年槐安被昭华钰督促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花了两百个年头才得以摸清里面的门路。
槐安一落地便觉得不对劲,这片森林平平无奇,全然不似之前那样荆棘丛生。
槐安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片灌木丛,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
槐安挣脱无果,便试图去咬,刚咬上,就听身后揽着她的人“嘶”了一声,于是她又加大力度,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别喊。”低沉的声音忽然贴近她耳边,接着,她腰际被那人轻轻一托,旋即两人腾空而起,落入一个石洞之中。
槐安收声屏息,黑白分明的双眼大睁,对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倒不是她听话,主要是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挟持她的人在洞口化出一道屏障,那些人似乎便瞧不见他们了,四处搜寻一番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符禺山帝姬?”戴着面具的男子身着浅色袍裾,启齿时声音冷若寒泉,“倒是听说这符禺山有一位帝姬,拜师百晓生座下,熟读天下奇书,年岁不大却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尤其是一招踏雪无痕,无人能寻得其踪迹。”他目光凉凉地铺下来,看着槐安,“便是你?”
槐安想了想,这幽云之中,除了她还真没第二个符禺山帝姬,但这形容,和她断断是扯不上关系的!
槐安眯了眯眼,在大脑中搜罗。家谱中好像确实记载过这样一号人物,叫槐亦安,是她的姑姑。
据说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生来骨骼精奇,性格又讨人喜欢,虽比她父君小上一轮,但是修为在她父君之上,历劫之时连抗九道天雷,直接从地仙一跃成为上神。就连长老每每提及她姑姑时,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不过天妒英才,这位姑姑在九万年前那场浩劫中殒身了。
“你说的应该是亦安上神。”槐安坦诚道,“那是我姑姑。”
“姑姑?”男子低头笑了一声,俨然是不信却又懒得与她计较的架势。
槐安也没有时间再与他争执这些,只着急地问他:“仙友可知那日幽云众灵共聚环琅天涧后……”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有些生涩,“奕丞神尊如何了?”
“奕丞——”男子半眯着眼眸,语气有些奇怪,“神尊?”
槐安看他神色,似乎真的完全不认识奕丞。
半晌,他道:“幽州十六云山,倒是从未听闻过神尊这个头衔,不知你要问的是幽云中人还是天族中人?”
这个回答却是叫槐安始料未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方才说了什么?幽州十六云山?
愣了好半晌,她才颤抖着问出一句:“现在何年何月?”
听得她这莫名一问,男子不由得一愣,看见她迫切的眼神,淡淡吐出一个日子。
槐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嗡嗡作响,适才所有的迷惑都在这一刹那有了答案。
难怪幽云会与天族冰释前嫌,缔结万年之好;难怪迷雾林格局大变,不同往昔;难怪男子听到她言及神尊和姑姑时露出那般古怪神色……
她不是睡了很久,而是落水时阴错阳差开启了崆峒印,回到了九万年前。
昏迷前她的神识从躯体中剥离出来流进的虚无之地,是崆峒印。
这就说得通了。
阴错阳差,她真的成了柳月。
槐安没有思考很久,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既然回到了九万年前,又成了柳月,她便可以改写过去,阻止将要发生的浩劫。
槐安望着洞口,冷月的清辉泻满一地,笼在山头,令符禺山的轮廓显出一片苍白。
一声愤懑的“柳月”打破寂静,槐安回头望去,只见雪娘火急火燎而来,随行的还有被槐安打昏的两个天族人,几人横眉怒眼,来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招惹。
槐安胆怯,往后撤了一步,而一旁的男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槐安挪着步子靠过去,端着讨好的笑意与他商榷:“仙友,那个瘦的留给我,壮的留给你,如何?”
男子嘴角噙了几分冷冷的笑:“你看上去似乎不知道自己正面临什么处境。”
她的处境难道不是在被人追杀?
只见雪娘和那两位天族来使靠近,忽然来了一个大变脸,露出几分恳求与哀怨,继而求她随他们去天族。
槐安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雪娘和那两位天族来使三人一唱一和,倒让槐安间接知道了柳月的来历。
约莫三千年前,不知哪位仙君酒后误事,将手中一碗续灵汤洒落人间,悉数落在一把瑶琴上。那琴有了灵识,飞升之后,又得一些仙家指点,练就了编织记忆的奇幻之术,这便是柳月。
天族此番有求于她,就是想让她去天族,做编织记忆的事。
槐安听完这前因后果,想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当初昭华钰让她找崆峒印,便是打算利用崆峒印回到过去,挽救悲剧。
要阻止这个悲剧发生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阻止崆峒印进入幽云。
临别前,槐安存着日后报恩的心思问了那男子姓名,男子幽深眸子凝视了她片刻后,淡淡留下“枕译”两个字。
槐安听完,觉他这名字挺飘逸、挺潇洒的,跟他本人很符合。
而他这性子,似和那个人有些相近。那个人……槐安在心里默默念了念他的名字,在这个时空里,倘若遇见了,是不是最好只做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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