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将双手放在膝上,手心里全是汗。
自从张焘帮他落籍临安,他主动要求将自己的名字莫小雨改为莫雨,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他从此以后是一个大人了,不能再事事依赖干爹!
但他毕竟才十四岁,比高破虏还要小上两月,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是难免的。
嫣红看着这个与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少年,想起这个少年悲惨的遭际和身世,心中十分同情。
“莫公子莫要拘谨,破虏常常提起你,说你是他最为要好的同窗。莫公子在高府就当是自己家一般!”
莫雨略欠一欠身:“多谢伯母!”
这一声伯母让嫣红心中十分熨帖,她招呼道:“桌上有茶点,莫公子随意吃些,破虏与他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高破虏的声音:“小雨,你还在吗?我父亲回来了!”
莫雨答应了一声,连忙跟在嫣红身后走出花厅。
“高伯伯好!”
高全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比刚来临安时气色好多了,稚嫩的小脸上显露出远超他年龄的坚毅和沉稳,黑黑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十分沉静。
“走吧,进屋去说。”
进了花厅重新分宾主落座,嫣红带着丫鬟上了一遍茶,识趣地退走了,还细心地关上了花厅的门。
高全看了一眼儿子:“你也出去吧!”
高破虏不满地叫道:“为什么?”
莫雨抢先道:“破虏你听伯父的话,先出去吧。事情没成之前,我不想被第三人知道。”他冲高破虏躬身一礼,“事关人命,还请高兄保密!”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高破虏十分不甘心,只得嘟嘟喃喃地走出花厅。
花厅里只剩下高全和莫雨,两人都没有说话,花厅里的气氛十分沉闷压抑。
过了好半晌,高全沉沉地开口:“破虏说你有人要跟我去淮南屯田,据我所知你孤身在临安,哪里来的人?屯田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你的人可知道?”
莫雨两只手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知道!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肯去危险的地方屯田?如果不危险朝廷又岂肯给出那么优厚的条件?”
自从高破虏将他父亲忍辱负重,是为了替朝廷屯田垦荒,解决民生,多备军粮的那番话在府学里一传,年轻的学子们都对屯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夫子干脆专门用一下午的时间给大家讲解屯田的历史,以及时下去淮南屯田的重要性和危险性!
他抬起头勇敢地迎着高全的目光:“我听说只要愿意去淮南屯田,就是有一些小过犯的人,朝廷也会免罪、不予追究,这话是真是假,做不作数?”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重罪,朝廷都会网开一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哪里来的人?人数有多少?”
莫雨又用力握了一下手,似乎下了决心:“他们都是良善百姓,大多数是老弱妇孺,约莫有三四百之数,不知道高伯伯能否让他们跟着去淮南?”
高全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都是老弱妇孺?没有青壮男子?这可难办了……屯田需要的是壮劳力。”
莫雨急急说道:“壮劳力也是有的,只是人数很少!虽然是老弱妇孺,但她们都很能干,也很能吃苦!高伯伯,她们虽然不能夯土垒墙,可是犁田翻土,打谷插秧这些活儿她们都能学,都能干!”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伯伯,求您带上她们,给她们一条活路吧!”
高全直等莫雨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抢上前去将人扶起,情真意切地说道:“你这孩子,这是做甚?你跟破虏是同窗兼好友,你有难处高伯伯我自然全力相帮。但是,朝廷非常重视屯田,出不得半点岔子,一下子带这么多人走,你总得让高伯伯见见人吧?”
莫雨见高全答应,心中十分欢喜:“那是自然!不过她们现在处境艰难,我得先跟她们商量一下,最迟明日,莫雨再来回伯父的话!”
另一边,欧小阳也很恐慌。
这些天他找遍了老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问遍了所有的街坊邻居,都没有找到老爹的蛛丝马迹。
欧大可就像人间蒸发了,在那个大雨天,给儿子留下一张纸条,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奇怪的是高叔父,他不仅不帮自己寻找父亲的踪迹,还告诫自己要想活命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么跟他去淮南,要么隐姓埋名,离开临安。
他问为什么?他爹到底去了哪里?
高叔父什么也不肯说,呵斥他不许再问,也不许瞎打听!高全的眼里冒着凶光,是那样陌生。
欧小阳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父亲的同乡兼好友,这个他叫了十几年“高叔父”的男人,也不了解那个总是窝在纸货铺子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父亲!
他很想拉着阿爹的手,问问他究竟去了哪里?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我知道的全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我儿子真的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开恩,放过他!”
欧大可趴在地上不住向吴扬磕头,虽然须发散乱,他倒没有吃太大的苦头,皆因他一进皇城司,立刻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招了。
“什么都招了?不见得吧,你还没交代清楚临安城的童谣案是怎么回事?谁编的童谣?谁让你们四处传唱?还有王石头一家的死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捣鬼?”
“谁编的童谣小人确实不知!那段时间高大哥,哦,不,是高全,他召集我们喝了几顿酒,就在天全山庄,他总说临安城要变天了,我们沉睡了这么久该起来干活了,要我们警醒些。当时小人还开了一句玩笑,说我们都沉睡了这么久,不如当我们死了得了,何必再来启动我们这些死棋!
高全一下子就发火了,说我们想死只管去死,别连累他!他还说‘你以为这么多年没动静,真的就安全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上头早就派人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不找我们就算了,敢推三阻四,你不要命,你还能不要你儿子的命?’”
欧大可哆嗦了一下:“小人这才怕了,他吩咐什么小人就做什么!”
王石头一家死的那天,高全一早找到他:“走,跟我去看个热闹!”
高全带着他一前一后地走到西市王家的鱼摊附近,西市极为热闹,他二人本就是市井人物,混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
没多一会儿,穆远几人走来锁拿王二苟一家。
“王石头那孩子认得他,王二苟一家受地皮欺负,是高全帮了他们,王石头对他十分崇敬,小人听那孩子说过,以后长大了要向高伯伯一般路见不平,仗义出手!那日,小人猜测王石头靠过来是想寻求帮助,没想到高全却说了一句‘就为了贪图几粒糖果,竟害得爹娘惨死’,那孩子才发了疯,拿刀活生生把自己的肚子剖开!”
欧大可闭了闭眼睛,眼前似乎还能看见王石头剖开自己的肚子,鲜血喷溅,肠子流了一地的惨状!
“那苏青呢?是你们收买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是你们的人?”
“苏青?”欧大可眨巴眨巴眼睛,“小人从未听高全听到过,他对大人您倒是恨得牙痒痒!直说要不是大人您,临安城一定会乱上十倍,届时我们大事已成,定能早日返乡!”
“大事?你们还想做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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