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抚云居的,只有萍儿小南素儿小夜四个,冯宽想请楚大雄进来喝茶,被他婉拒了。
“各回各家,各自安好。小郡主这两天应当不会过来,子虚,你安心在家陪客。”
“楚大哥……那阿紫呢,她也不过来?”
楚大雄瞪他一眼,“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郡主什么时候再过来,自己好好想想!
听说你还要去西夏,早去早回。要敢误了腊月的吉日良辰,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大将军县公,以前在甲子营怎么教训你的,现在一样好使!”
“是是……对对对……哈哈,楚大哥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放心,绝对不会耽误,等我师兄一到,立马启程,最多两月就回。”
“这个拿着,郡主给你求的平安符。
别觉得自己厉害,该小心猥琐,还得小心猥琐。行了,别送,京城几十万双眼睛盯着呢。”
两天之后,赵小丁回到京城,除西夏使团外,其他各方使节都已经离开了京城。
冯宽把绿荷接来扶云居和小南同住,安排好大小事宜之后,在八月初八的这天,与龙景、韩永叔等十来人的使节小队一起,跟在西夏使团后面出了京城,直往西去。
西夏兴庆府皇宫,赵烟萝上朝回来,李顺见她脸色不好看,也不多嘴。
等宫女服侍她换好衣裳出来坐下,李顺端了杯稍凉的沁露茶递在案上,放好冰块,候在一旁扇着凉风。
一会见她不喝,李顺又放下扇子,戴好冰蚕手套,先试探着搭在她肩上,见她不反对,才慢慢揉捏起来。
赵烟萝闭眼养了会神,轻叹一声:
“顺子,我护不住你了。”
李顺内心颤抖,手上却力道未减:
“将死之人,能得陛下恩宠,过了几年神仙般的日子,我早已死而无憾!”
“宋国辽国的皇帝,才算得上真正的陛下。”
赵烟萝意兴阑珊道,“顺子,你想活命的话,其实还有地方能去。”
“不走了,多服侍陛下几日,比苟活半辈子要强太多。”
一阵安静,赵烟萝让他停手,在一边坐下。
李顺却摇头苦笑,换了杯温热的石花茶过来,递给她:
“在蜀地,无数百姓因为这个走上绝路,逃出来后,我身上还带了一包,越放越有味道。”
赵烟萝抿了一口,“但凡有口热饭吃,普通人也不至于以命相搏,天下太平,到底太平的只有贵人们。”
话说完,有宫女来报,说沈梦溪、潘岳二人求见,赵烟萝淡淡一笑,让李顺躲屏风后面听,加了件素袍,便唤他们进来。
礼毕,沈梦溪一脸郑重道:
“陛下,冯子虚随使节前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一宋国官员,若讲礼仪分寸,我们自然回以分寸礼仪。”
“可是……”沈梦溪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潘岳。
“异国人来做客,做主人的自然要好好招待,可若是想反客为主,说不得也要让他明白,什么叫规矩!”
赵烟萝面色一冷,“两位都是我西夏股肱,他来这里的目的,你们应该清楚。人我是不可能交的,他若有本事,可以来我这里试试。”
沈、潘二人一言不发出了皇宫,默契地对视一眼,又提步往城西北的端圣宫去了。
元继迁过了一段安生日子,最近又开始忙了起来。
本来按他自己的想法,在西夏稳定下来之后,等自己的儿女们慢慢接管上位,一把年纪的他,应该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可没想到,意外这么快就出现了。
先是赵烟萝当了西夏国主,这个他觉得没毛病,人家毕竟出力颇多,而且能力威望在那里,不然,西夏国的建立指不定还要迟几年。
“女娃娃当皇帝……她又没个子嗣,迟早也是要还回来的。别说,到底是大宋皇室出来的,杀伐果断处,直追先帝啊!”
二来西夏成国之后,一夜之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许多元魏遗老,其中很多真假难辨。
许多更是称自己为皇室后裔,作为唯一正统后人的元继迁,不得不花工夫来厘清整肃。
第三,自然是军国大事。立国之初,在辽国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和宋国对抗了小半年,终于是挺了过来,还将天安城牢牢握在了手中。
可时间一长,辽国也渐渐回味过来不对劲,在几次战斗之后,才总算各自消停下来。
第四,是最让他头疼的,也是西夏国上下都觉得棘手无比的事,或者是无比棘手的一个人:
冯宽。
前三个问题,在端圣宫以及自己的努力下,渐渐已经消失,或者至少不再是眼前的大问题。
可关于冯宽,特别在他从神仙洞平安归来之后,单单是关于他姓氏的争论,圣主长老、皇帝大臣们就吵了三天三夜。
“我的这个外甥啊……好好呆在宋国也就算了,干嘛想一出是一出地跑这里来,那些人好不容易冷下的心,又要沸腾起来了。”
正对着消息文书发呆,女儿元潇潇进来笑道:
“阿爹,沈公子潘大人出了皇宫,往咱们这边来了。”
元继迁愣了一下,“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圣主不在,不找您找谁?我看啊,十有八九……是为了那个叫冯子虚的人。”
元继迁干笑两声,“潇潇这么快也知道了?”
“当然啦,我也是为他,专门过来找您的。”
“呃……我的乖丫头,你不是来,给阿爹报信的么?”
“顺路而已嘛。”元潇潇有些羞赧道。
元继迁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苦笑道:
“一会你在后面听,别出声就行。”
“明白,嘻嘻~”
等两人进来,坐下看茶,一阵寒暄过后,元继迁笑问道:
“沈大人和小女婚期已近,筹备的如何了?”
“咳咳……呃……王爷,其他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除了……”
“哈哈,放心,陛下已经答应,到时会充作男方长辈,不必担心礼数的问题。”
“谢王爷!”
“不用谢我,是陛下自己的意思。”
元继迁说完,又看向潘岳,“潘大人执掌禁军,兴庆府多年无事,实在让人敬佩。
可一直孑然一身也不是个办法,我还有几个义女,模样不比潇潇差,要不……”
“王爷……我……我还没考虑过那方面的问题。”
潘岳起身连连作揖,脸热苦笑道,“多谢王爷器重,我们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您的意见。”
元继迁大笑几声,起身拉他坐下,过去将那封文书拿来:
“可是为了我那外甥?最新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环州,估计再有个就三四天,就能到兴庆府。”
“这么快?”沈梦溪惊道,“今日早朝我们才得到消息……”
“听说是宋国军部一路护卫,风透不出来吧,到了边地才放开消息。”
潘岳淡淡一笑,“我要是他们,宁愿派一支暗杀队伍过来,想尽一切办法带走那人,也不会放冯子虚离开宋国。”
“宋国新皇帝有魄力啊,消失了一位宗主,如今还能淡然如此。”
沈梦溪轻哼一声,“如今,我们只要留住冯子虚,或者让他回不去宋国,我西夏国,不久后便能成为夏国,甚至是夏朝!”
“什么,你们想杀我表哥?不行,我元潇潇第一个反对!”
躲在屏风后的元潇潇一脸激动出来,指着沈梦溪骂道:
“姓沈的,算我看走眼了,你果然是卑鄙无耻之徒,以前有人说我还不信。我表哥之前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三人同时懵住了,元继迁先清醒过来,“乖女儿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沈大人是说……让子虚留在西夏,或者让他……回神仙洞里住着,没说要杀他啊!”
见元潇潇不肯相信,沈梦溪也慌忙解释道:
“即便这里真有人想打他主意,不说别人,圣主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们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违背圣主的意思啊……”
“这还差不多……那你们两个来找我爹,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我看见你们从皇宫里出来,难道陛下,就没跟你们说该怎么办?”
元潇潇拿起沈梦溪的茶喝了一口,“这玩意儿真难喝,等表哥过来,我要找他学学炒茶!”
“大人说话小孩听什么,出去出去,你未来夫婿在这儿呢,还杵这里成何体统!”
元继迁看不过眼了,一边说,一边推搡着元潇潇出门,又叫来侍卫守在门口,这才整了整衣冠重新回到厅中。
一阵安静,潘岳打趣道:“王爷,您那几个义女……也和潇潇性子相仿么?”
“当然了,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哎你什么意思?”
“潘大人这就不懂了,潇潇这爽朗性子,比那些闺中女子强不知多少倍,我就喜欢她这一点!”
沈梦溪说完,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想起方才的事,又一脸尴尬地悄悄放了回去。
元继迁欣慰地摸了摸胡须,“潇潇刚才虽然毛躁,可有一点说的没错,圣主之前特意交代过,不许打冯子虚的坏主意。
陛下刚才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就是了。找人多带他到处玩玩,兴庆府呆不住了,就想办法弄去天安圣城。
在他回去这件事上,咱们要实在阻止不了的话,反正能拖就拖,能捱就捱。”
“可就怕他冯子虚,不按咱们说的来,他如今修为大成……”
“修为大成也不能坏规矩,我端圣宫也不是虚设的。他若真硬着来,嘿嘿……咱们倒是有由头了。陛下年纪轻轻,想法倒是一点不简单。
你们以后少往这里来,做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就行了。”
“是,多谢王爷提醒!”
等两人出去,元继迁神情一黯,窝在藤椅上默默念道:
“红叶啊,等哪天我也去了地下,你不会怪我吧?”
元潇潇出了端圣宫,回想着沈梦溪他们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一时弄不明白,心烦之下,便回身冲着宫门发泄似的大喊几声,引来守门的侍卫侧目。
旁边两个随从忍不住劝了几句,元潇潇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运气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穿街走巷,她最后闻到一股异香,寻着香味,进了小巷子里的一家半旧小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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