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天人师这番话,灵渊便只觉得难以理解,暗道虚皇师尊一早就传授自己《修罗宝典》的功夫,姜映明他们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始终这功夫外显在拳脚上的确一般;可天人师掌握着整本经文,又有随意附身在徒弟身上的手段,没理由看不出自己的武道境界,为何今日会这般失态?
天人师只瞧着灵渊坐倒在地,神色狐疑,心念一转便也知道他的想法,便道:“虚皇传授你《修罗宝典》不假,却是之前十几年,你都不曾练出了什么成就;即便是内功入门,也是华存山庄的剑经内功,原非修罗真气。老衲原想他有意藏私,故意不教会你这经文奥妙,却不料数月未见,你却得了虚皇的心得体会,对经文已经有了了解,才叫老衲吃惊。”
无奈摇头,灵渊一时开口,道:“大师与虚皇师尊,成见已深。可虚皇师尊待我,的确是真心实意。这武经精髓,乃是前往盛京之前,太元子亲口传授于我,自也是虚皇师尊安排。我与虚皇师尊,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师尊倾囊相授,似乎并无不妥。”
这话一说出口,灵渊自己就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便是他说这话,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龙虎真人时候,老真人提醒他小心姜映明的话语。那个时候,他也以为是龙虎真人与姜映明之间有些争执,故意说姜映明的坏话;可事后证明,姜映明对自己的确心怀不轨,更有血海深仇,足见龙虎真人好意提醒,只是自己不肯醒悟。
现如今天人师和虚皇的关系,便类似于龙虎真人和姜映明,只是彼此间的矛盾更激烈些,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自然不会说虚皇什么好话,却也不能因此,就认为他所说不真。
天人师听灵渊这般说,倒也表现得十分诚恳,道:“无论虚皇为人如何,他待你的心意都是真实不虚。只是这《修罗宝典》武功高深,一旦修练便利弊并存,在你神功大成之前,原是弊大于利,老衲就担心他不肯用心教授,只愿你泯然众人。不过听你这般说法,便是三元大会之前,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才将自己的心得体会,倾囊传授给你。如此正好,便是老衲也好,虚皇也罢,对着《修罗宝典》,都只是知晓经文而不懂内里究竟;传授给你的心得,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体会。你能得当世两位高人相助,领悟其中的奥秘,便是因缘在此,谁也改易不得,乃是天数。”
惊讶于天人师回护虚皇的话语,灵渊一时也对他稍稍改观了些,暗道这人倒不像姜映明那样虚伪,倒还能阐述真相,便也缓缓起身,朝天人师合十行礼,道:“大师不吝赐教,小子受益匪浅。只是以大师和虚皇师尊的境界,早该能高屋建瓴而一览群山;为何大师还说自己的领悟不够,难道这修罗真气,就这么难练成么?”
天人师缓缓朝前两步,脚步轻盈无声,一时站定当场,伸手抚摸灵渊的前额,道:“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解读武经,原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莫说武经,就是《道德》五千言,传世三千载,到如今也还有诸多饱学之士,为之争执不休,谁也不敢说全解其义,便是前人的道理深邃,又断了传承的缘故。老衲与虚皇境界相仿,但道理截然不同,我重招式,辅以心神;他重内功,并奇门之术。我们看《修罗宝典》,就各有所悟,领悟不同,彼此间也有矛盾。”
恍然点头,灵渊倒也能理解天人师的意思,便是他先前将《修罗宝典》看得太轻,只当其是寻常武经对待,不明白这几千言中,自有深邃道理隐藏,也不解其中之意,才一直不能有所进展。事实上,当日太元子传授给他的那些心得体会,本质上已经穷尽了修罗真气的修练之法,便是虚皇一脉,以《黄庭》为根基,走十二正经,内家路子,已经登峰造极,便从这经文中看出内家法门来,一应传授给自己。
而天人师这边,灵渊倒还真没有见过他太多手段,但只瞧他举重若轻,几百斤肉直如无物的表现,自然是在武功招式上很有些收获,便从招式角度,解读《修罗宝典》所得的也都是些招式上的奥妙,并有些运转真气的法子。
两人理念冲突,但钻研的经典是同一部,便像是一条直线边上,另有两条纠缠不休,矛盾不止的曲线;现如今灵渊看见了这两条曲线的轨迹,要想推算出直线的方向,便也不难,才叫他两相应证,得了好处。
一念至此,灵渊自觉庆幸非常,又是心中生出感慨,暗道姜映明妄称正道,却在传自己《大洞剑经》时遮遮掩掩,若非是得了龙虎真人和陈焕明的指点,自己对这《大洞剑经》也不会有什么理解;而相反地,天人师和虚皇虽为邪魔外道,却为着传授自己武功,着实花费心思,甚至解读出两套不同的理念,合这两个冤家对头之力,才教自己有了莫大的收获。两方相比,高下立判。
只瞧着天人师缓缓后退了两步,每一步都有丈许,直如凌空渡虚一般,一时站在了灵渊面前几丈,开口道:“只是这道理归道理,武功归武功;你如今虽已经找到真路,却也还不曾领悟其中精髓,更需要不断尝试,逐渐修行,才能有所收获。不过即便如此,得老衲和虚皇意志的打磨,你如今应该已经能够引气入体,逆行任督和阳维、阴维,便可放手一试,老衲再帮你瞧瞧。”
天人师这意思,就是要灵渊跟他动手,演练一番,校验成果。灵渊自觉只经过刚才片刻,自己并没有太大的进步,却也不好驳了天人师的好意,就还是尝试着将真气引入阳维、阴维两脉,学着逆行这两脉的气血。
一时间,便有眉心识海一动,一股寒热交加的真气轻盈涌动而出,一分为二,一上一下。朝上的那一股真气,逆督脉上行绕过半个头颅,在后脑风府穴处,再度二分,反绕回眉间阳白穴,随后分走左右,顺颌骨经过肩窝,一路朝下,直至两足足踝外侧,为一周天;而朝下那股,则逆任脉下行至脖颈廉泉穴,一路向下穿过前心,至小腿内侧筑宾才得圆满。
这一次行走气脉的过程,就要比他自己上次自行领悟逆行任督时困难许多,便是任督二脉连为一体,环绕上身前后;阳维、阴维两脉,却是各自为政,走向不同,并不对称,行气时便要多花不少心神,才能确保无误。
不过虽然行气艰难,灵渊还是面前完成了这两条奇脉的气血运转,便觉得心境澄明许多,精神也为之振奋,才晓得这两脉名为“维”脉,乃是维系自身阴阳之气不失,便有所谓的“调和龙虎”、“捉坎填离”的意思。练这两脉,便逐渐掌握自身阴阳平衡,从龙虎坎离之争中寻得中道,便也与先前在天人师和虚皇的理念中挣扎,有异曲同工之妙。
阴阳既平,灵肉便为一体,就有心思一动,肉身自然跟着反应,大大缩短了从“起念”到“行动”的过程,自叫灵渊的动作敏捷了不少。就见他伸手并出剑指,抬脚迈步,朝天人师胸口一指点去,也没敢用十足力道,原是为着尊重这位传道之人。
天人师瞧着灵渊的动作,着实比之前又灵动些许,又是这一股灵动之中,更有沉稳踏实的意思,便知他已得其中三昧,一时微笑点头,只伸出一只手来,拇指、食指和无名指捏在一起,那一个拈花一笑的姿势,就将灵渊的剑指稳稳掐在手中,才道:“不错,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领悟阴阳两维的运气之法,便强过凡俗太多,不枉老衲与虚皇的心意。”
灵渊原不想伤天人师,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剑指一被天人师拿住,也还是叫他一惊。便是在这一瞬间,他周身的气血都不受自己控制,一应的真气尽皆滞涩在脉络中,连带着肌肉和筋骨都一时绷紧,便是全身发硬,动弹不得,连变换姿势都做不到,直如鬼压床一般,叫他大骇之余,着实见识了天人师的厉害。
轻轻松开灵渊的手指,天人师也是看向他的脚步,轻声道:“你这剑指功夫,似是华存剑派所出,其中又有不同,很是有些奇妙。老衲直到你已经能御气离体,以剑指施展剑气伤人,只是你这脚步纷乱,似乎没有学过上乘轻功,就不知姜映明怎么教的你,才叫你有力使不出来。”
这话直叫灵渊心中一酸,暗道天人师摆明是装糊涂,便是姜映明晓得自己身世,哪里会认真教授自己?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哀怨时候,他便也将自己学会《大洞剑经》和《三宝剑法》的事情,与天人师说了,直叫天人师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冷笑来,道:“原来如此……当年潜入桃源之中,窥视神佛奥秘的,原来是薛岳修薛施主?难怪老母要亲手将他击杀,便有这一重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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