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咬你了。”◎
待到天光渐明, 两人即刻出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收到了打击,白清闲难得没怎么说话。
虽然没怎么说话,不过该牵唐姣的手还是乖乖地牵了, 该配合的时候也配合了,尽显职业素养,没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唐姣也就乐得清闲,偶尔在采摘药材,遇到分歧的时候才跟他交谈,如此一样一样的采过去,很快就要将名单上的药材全部收集齐了。
这时候,白清闲终于忍不住了。
他说:“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唐姣怔愣, “说什么?”
白清闲提示她:“关于昨晚上的事情......”
唐姣说:“过去的事情,就当它过去吧。”
言下之意是不接受白清闲的马后炮,当时给的多少就是多少, 过时不候了。
白清闲听在耳中却变了个味道,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唐姣,唐姣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憋了半晌, 泄了气,转过头去低咳两声:“最后的药材是什么?”
唐姣看了一下单子,“丹崖虬兽的牙齿。”
丹崖虬兽是七阶灵兽, 身似豹,尾似蝎,头有鹿角,扭曲盘结, 如同断崖虬枝, 常在红岩断壁之间出没, 故因此而得名。唐姣之前就想要这一味药材,可惜找不到机会,颜隙等人又都是丹修,四个丹修还是很难对付丹崖虬兽的,这次有了白清闲就方便了。
寒炽地域的灵兽受到怨气影响,性情火爆,攻击性极强,少有结伴同行的时候。
遗憾的是唐姣和白清闲的运气不太好,正巧就碰上了一群丹崖虬兽。
红色的岩石之间,三头丹崖虬兽正巡视着领地,剩下的五头围着一头身形格外庞大的丹崖虬兽,源源不断地为它提供真气,从唐姣的视角来看,可以清晰地看到最中间的那一头虬兽额上的角颜色近乎透明,好似琥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染上了金黄色。
白清闲传音道:“看来它们之间诞生首领了。”
坏消息是,这是一群丹崖虬兽。
好消息是,它们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
如白清闲所说,唐姣也看出来了,这九头丹崖虬兽刚经过一场鏖战,赢得胜利的那头丹崖虬兽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它们之中的首领,在修真界中,不论是修士还是灵兽,皆信奉胜者为王的道理,那五头丹崖虬兽此时所做的正是用修为助力首领突破瓶颈期。
唐姣想了想,决定听听这位八阶气修的想法。
“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取得牙齿?”
白清闲说:“喏,你看到那三头丹崖虬兽没有?”
唐姣点头。
他便继续说道:“它们负责赶走敌人,为首领护法,倘若有强敌出现,它们一定会保证敌人被驱赶走后再回到首领身边,而那五头丹崖虬兽可以忽略不计,如今正是突破的关键时刻,它们是绝对不可能分神的,所以......你应该能猜到我要怎么做了吧?”
三头负责守卫的丹崖虬兽,最多只会分出两头来追赶敌人,剩下一头按兵不动。
唐姣问:“大概能猜到。是将负责守卫的丹崖虬兽引开,逐个击破吗?”
白清闲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她又说道:“不过,丹崖虬兽的速度极快,即使在整个修真界来说都是灵兽中的佼佼者,虽然是七阶灵兽,速度却可以与八阶灵兽相媲美——如果同时被两头丹崖虬兽所追逐恐怕难以脱身,更不要说要拔下其中一头的牙齿了。”
白清闲稍微有些讶异:“你的意思是?”
唐姣说:“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引开两头,我负责拔剩下那一头的牙齿。”
“如果要跑的话,我的速度不快,手头最好的也就是七阶神行丹,你带着我也有些累赘。”而且那神行丹还是当年药王谷为了赔礼道歉给她的,唐姣默默想着,又说道,“只是一头负伤的丹崖虬兽,我一个人应该就能对付它。你认为这个主意怎么样?”
白清闲:“不怎么样。”
他稍微带了点责怪的语气:“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如果受伤了,我自己也可以医治。”唐姣说,“你忘了我是丹修吗?”
“正是因为你是丹修,我才无法放任你独自应对危险。”
白清闲还要说什么,唐姣这次的语气却更严肃:“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难道认为我是个一味莽撞的家伙吗?我当然是有独自面对危险的底气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能够用神识操纵他人这件事,如果可以,她不想贸然暴露给任何人。
操纵灵兽的难度远远没有操纵修士的难度高,七阶灵兽只相当于六阶修士,更何况到时候白清闲引走了另外两头丹崖虬兽,剩下的那一头将全部精力集中在周遭的环境上,对身边的危险降低了警惕,唐姣也能更轻易地用神识突破它的防线,杀它个措手不及。
白清闲闻言,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说。
唐姣心下微松,凝视着白清闲那双泛着金色的兽瞳,“当然,所有计划的前提都是你必须要引走两头丹崖虬兽,在极短的时间内,你可以让它们感受到十足的威胁吗?”
白清闲轻笑一声:“这还用问吗?”
“我不仅要引走两头丹崖虬兽,还可以将它们甩掉,回来接你,你信不信?”他的声音虽然还是闲散的,神情却很认真,那是对自身实力的信任,“你口中的‘灵兽中速度的佼佼者’,对我来说不值得一提,反倒是你,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牙齿吗?”
唐姣和白清闲对视一阵,各自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她握紧拳头,伸向了白清闲——白清闲垂眸瞥了一眼,没有跟她碰拳,用扳指上的宝石轻轻敲了她的指节一下,像是敲开紧闭的蚌壳,于是唐姣不明就里地松开手,白清闲托住她微烫的掌心,低下头颅,散落的发尾拂过手背,随之而来的是轻描淡写的吻。
这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吻,像羽毛一样轻,一触即分。
没等唐姣问他含义,白清闲就立刻松开了手,“那么,开始行动吧?”
唐姣无奈,说:“好。”
她从百纳袋中取出了一枚疾行丹,准备塞进白清闲的嘴里。
白清闲左躲右躲,连连说道:“我不需要这种——”
唐姣苦口婆心:“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炼出来的上品丹药。”
白清闲抵死不从:“你再逼迫我,我要咬你了。”
唐姣的手抖了一下,默默地收了回来。她可不想被狐狸咬上一口。
许是她收起丹药的动作太干净利落,白清闲反而觉得不爽,心头郁闷起来。
但如今不是纠结的时候,两人各自明确了任务之后,就立刻开始行动。
就如计划的那样,白清闲偷偷摸索到了距离唐姣较远的地方,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真气全开,震得山中灵气猎猎作响,衣袍翻飞,漆黑的锁链肆意飞舞,径直朝首领的方向攻去,那三头守卫的丹崖虬兽自然来挡,原本只有一头灵兽追着白清闲跑,但是当他轻松地兜了个弯子继续攻击首领的时候,就变成了两头灵兽咆哮着将他驱逐走。
追逐的声音渐行渐远,唐姣确认拉开了距离之后,吃下丹药。
用来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神识上的静心丹,用来在身体表面覆盖一层防御屏障的磐岩丹,以及用来掩盖气息的匿息丹,囫囵吞进腹中,几息后,丹药逐渐开始发挥效用。
她是很谨慎小心,没想到过程竟然如此的......轻易。
神识犹如断水之刃,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丹崖虬兽的最后防线。
在神识彻底入侵的同时,唐姣甚至发觉那头灵兽浑身抽搐般的颤抖,她与它之间足足有两阶的等阶差,即使灵兽普遍神识脆弱,应该不至于会让它如此惧怕才对——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吸引,抬起头遥望,目光就这样撞进了深渊的尽头。
穹顶之下,不周山上。
嵌在山体之间的那扇门,名为“浮屠之棺”的门,正悄无声息地注视她。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明明那扇门是没有眼睛的,漆黑一片,她却有种被打量的错觉。
没有恶意,也并非善意,如同人对草芥蝼蚁的注视,不带有任何感情。
唐姣清晰地听到了“吱嘎”一声。
像是有人推开了门扉。
危险的、冰冷的、充满了血腥味的气息顺着缝隙流泻出来。
难道是我打开了这扇门吗——她心里一跳,再屏息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扇门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紧闭着的,蛰伏在层层繁复的法决中,一如它几百年中的模样。
她的神识是在浮屠之棺的复制体中铸就的,难免会沾上它的气息。
浮屠之棺就位于捕食链的顶端,无论是修士还是灵兽,都会被它拆解殆尽。
所以长期生活在寒炽地域中的丹崖虬兽才会表现得如此畏惧。
但是,纵使如此,她也不足以推开那扇门。唐姣收回视线,心事重重地用桃花剑剜下被震慑住的灵兽的牙齿,身上不慎溅了几滴血,也来不及处理了。她方才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加快了速度,草草地将牙齿扔进百纳袋中就准备离开了,然而就在此时——
身后传来了属于野兽的滚烫吐息,喷洒在她脆弱的脖颈上。
她完全没有察觉背后是什么时候出现敌人的。
唐姣心思陡转,牙关紧咬,当机立断准备唤出春山白鹤鼎寻找突破口。
“......”
没唤出来。
因为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兰花的气息。
众所周知,丹崖虬兽是不会将兰花精油涂在身上的。
而背后的野兽挑挑拣拣,发觉她身上有屏障保护,就一口衔住了她的领子。
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拔高,唐姣就这么被叼了起来。丹崖虬兽愤怒的嚎叫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似乎是因为被耍得团团转,所以正怒火朝天,可叼住她的这头猛兽并不在乎它们的追逐,它迈开四条腿,很轻盈地跑了起来,景象如飞湍瀑流从两侧快速掠过。
唐姣试探地喊道:“白清闲?”
狐狸的喉咙中滚出一声闷闷的响,算是应了。
嗯,两条腿跑不过八条腿,但是四条腿却能跑过。
唐姣这么想着,突然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白清闲低声斥责道:“别乱动。”
唐姣:“这......我......不能不动。”
白清闲说:“你晕狐狸?”
唐姣本来想跟他委婉,这下子委婉不了了。
她艰难地说:“你的口水流到我的衣服里了。”
白清闲平静地说道:“胡说,我怎么可能流口水?”
那我为什么背上都湿透了。
“口水”并不构成威胁,所以能够穿过磐石丹构成的屏障。
唐姣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承认吧,你叼着我所以合不拢嘴。”
白清闲没有说话。
唐姣:“我听到你咽口水的声音了。”
她尝试和白清闲提意见:“要不然你让我坐到你背上?这样我们都不方便。”
白清闲当然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唐姣坐到自己的背上。
但是,问题是,让她坐在自己背上,这跟当坐骑有什么区别?
唐姣见白清闲不开口,了然:“我加钱。”
此时此刻,白清闲是真的想咬她一口,不开玩笑的。
他怒道:“别给我钱!”
唐姣震惊:“你方才撞坏脑袋了?”
她说完,就被白清闲放到了地势较高的小山丘上。
唐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的九尾狐就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唐姣:?!
她被一口咬住,尖锐的森白兽齿贴着那层屏障滑过,几乎能感觉到皮肤微微下陷时候的沉重感,巨大的猛兽再用力就能咬破屏障,但是也就仅仅止步于此了,狐狸收了力道,象征性地合拢牙关,轻轻咬了她两下,然后就重新张开了嘴,把头颅低到她面前。
好,这下子身上就全湿透了。
唐姣面无表情地揪着狐狸毛踩了上去。
如果是珩清,这时候已经把白清闲锤爆了。
她虽然不是珩清,但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他的影响,是有点洁癖的。
感觉到身上沾满了口水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唐姣几度抬起手又放下手,恨不得狠狠给白清闲一巴掌,最终到底还是忍住了,但至少这几个月她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唐姣心中叹气,借着视线拔高,回头朝浮屠之棺的方向望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在那扇门前矗立着一道人影。
“门曾经打开过一瞬”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因为唐姣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很从容地举步,踏入了门扉,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没有惊动法决,没有惊动地域内的灵兽,白清闲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有唐姣看到了,冰冷的气息刚从门内溢出片刻,宏伟肃穆的金色光芒就将它重新拖入了那扇门中。
门不是她打开的,打开门的另有其人。
唐姣皱着眉,暗想,她回去之后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珩清了。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