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圣诞节前夜，白川枫的专车停在了千代田区一栋环境静谧的别墅前。

这里其实离他的家很近，步行也不过十来分钟。

然而考虑到今晚所谈的事情特殊，他还是低调的坐进了车内，隐秘出行。

别墅门前待车辆停稳后，白川枫刚刚下车，就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走到了近前。

“白川桑，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有劳了”白川枫点点头，就跟在他身后向别墅内部走去。

今天和他一起出行的还有新井裕，银行业的问题，必须由他这位专业人士把关。

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别墅的正厅，白川枫才发现这里都是熟人。

第一劝银的奥田正司，宫崎自杀后由他暂代头取一职。

兴业银行的河西、长银的杉溥、债券银行的松冈、三井中岛、三菱山本、住友的西川……

可以说霓虹所有超一流银行的话事人，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日银的三重野、经团联的财界总鲤土村，也都在列。

这些人集合在一起基本就可以粗暴的认为，他们能代表霓虹的整个银行业了。

见到白川枫带着新井裕进来，大家都客气的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别看北都银行是后起之秀，起初也仅仅是一家地方银行。

但越是了解银行业的他们，越是知道北都银行的底蕴。

甚至大家看着白川枫和新井裕的目光，还隐隐带着一丝项目。

为什么？就因为北都银行以土地为抵押的贷款业务很少。

换句话说就是北都银行不良债务少，更没有坏账压力。

这光景先别说银行能不能挣钱了，保证自身财务健康才是重中之重。

白川枫带着新井裕在沙发上坐下后，大家彼此的眼神也是错综复杂。

有的愁眉苦脸，有的陷入沉思，还有的干脆事不关己，但唯独没有斗志勃勃。

见人已经到齐，新任内阁守相宫泽喜一，咳嗽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好了，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说着他朝身后的助理中岛示意了一下，后者就把准备好的资料，一份份的发了下去。

拿到资料的白川枫大致看了眼，脸色就立即严肃了许多。

“首先声明，今日的会议属于绝密，任何人都不得透露出去！”

宫泽喜一那告诫的眼神，就差告诉大家如果明知故犯，将会以叛国罪论处了。

看清手中的资料后，众人都肃穆的点了点头。

这里面有霓虹经济的绝密数据，尤其是泡沫破灭后金融业可能面对的亏损。

“诸位，霓虹已经到了生死危难之时。如果股市继续下跌，信用体系危机即将爆发。

一旦信用体系崩溃，霓虹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想必各位都很清楚。”

信用体系崩溃会面临什么局面？会使得霓虹一夜回到解放前，会使得二十年黄金发展期积累的成果化为泡影。

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了，宫泽喜一不行，在座的众人更不行。

“因此本人和三重野桑商量之后决定，一旦股价低于1.4万日元。

那么立即展开行动，紧急关闭东证交易所，日银开始提供无上限的特融资金。”

这一步是为了以防万一，政府采取的最后手段。

对于这一点虽然有些人不是很支持，但终究没有出言反对。

因为当前的日经指数一直维持在了1.5万日元左右，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从年初的近四万点跌到现在的1.5万点，两倍多的跌幅背后是无数金融机构的巨额亏损。

见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一条决议，大家都没有反对，宫泽总算松了口气。

这总鲤大臣真不是好当的，尤其是刚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棘手问题。

不过只要股市能稳住，不再继续恶化，那政府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那些不良债务。

“哟西，诸君不愧是霓虹经济的支柱人物，在这里鄙人替一亿全体国民谢过诸位了。”

日银要开闸放水没有各大银行的配合，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这样的任务。

而且如果真要开闸放水，大家其实都会蒙受一定损失。

所以宫泽对于大家的配合，也是心甘情愿的欠身表示感谢。

第一条决议算是开门红，第二条决议也被宫泽迫不及待的提了出来。

“鉴于证券机构在营业特金上的巨额亏损，大藏省应牵头当事机构草拟，对蒙受损失的企业做出相应的补偿。”

宫泽的话音刚落，新任大藏相羽田孜就眉头一皱。

“守相大人，根据外界媒体的报道，目前仅证券界已暴露出的亏损就高达10万亿日元。

这10万亿的亏损该如何补偿？补偿多少？补偿的资金由谁提供？”

羽田孜所说的10万亿亏损，其根据来源就是叶山事件所爆出的资料。

而他这连续第三个问题，更是直接就让宫泽脸上的表情一僵。

白川枫和新井裕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位大藏相似乎不怎么买宫泽喜一的账啊。

虽然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但是宫泽毕竟自己做过大藏大臣，对证券界的情况很熟悉。

因此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就开口道，“以今年三月份前各大证券机构，上报的亏损数据为准。

不在此列的属于‘跳过操作’，由证券机构自己负责。”

在年初股市第一次暴跌时，大藏省就明文禁止了营业特金操作。

且在此前因为营业特金产生的损失，也应及时上报大藏省。

只不过很多证券机构看重它的高收益，一直没有收手，甚至故意隐瞒了亏损。

这隐瞒的亏损就是“跳过操作”，典型的就有山一证券的2600亿日元亏损。

说白了就是你之前瞒下的，现在我不认，补偿也没你的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羽田略一考虑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根据他了解的信息看，真正向大藏省上报损失的证券机构寥寥无几，总金额也不过一千亿日元左右。

由证券公司支付大头，大藏省略微支援一下，一千亿日元并不难。

不过他们这么一商量，兴业的河西却有些不太高兴，毕竟山一证券是跟兴业混的。

然而这又怪的了谁呢？违规操作的是山一自己。

所以宫泽和大藏省直接无视了兴业的脸色，继续进入了会议的最后一项决议。

“最后关于成立专门机构，来收购有金融机构担保的房地产商决议，大家意见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白川枫和新井裕身体一震，来了。

前两个问题，因为北都银行完美的避过了雷区，所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但是最后一个嘛，那就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了。

“敢问宫泽桑，这个机构由谁主导？投资几何？资金又从何而来？收购的房地产商是否有具体的评估依据？”

又是一连串的反问，不过这次问题是由三井银行的中岛提出。

似乎早料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宫泽喜一不慌不忙的答道。

“机构在大藏省的领导下，由大家共同监督。

初步预计的投资为50万亿日元，其中大藏省负责10万亿日元，其他由诸位共同出力承担。

至于房地产商的收购标准，由各大银行讨论审核。”

宫泽喜一的话音落下，大厅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很多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宫泽桑您确定，这笔钱由各大银行分摊吗？”三菱银行的山本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这是解决目前地产危机的最佳措施，不想地产崩溃的话，必须要尽早行动。”

“但是现在地产业还远不到谈危机的时候，房价虽然跌了，但是比起以前仍旧处于高位。”

住友银行的西川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开什么玩笑？让银行掏钱去为不动产商们兜底？

最先反对的就是三家财阀银行，40万亿平分下来，每家也有两三万亿。

折合200多亿美元！守相大人，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诸位，为房地产商分担风险，就是在为银行在扫除隐患。

别忘了，房地产商都把土地抵押给了你们。

土地价格暴跌，最后遭受损失的必定有银行。

再说了，大藏省的经济救援不止针对房地产商，后续针对银行也有相应的措施。”

宫泽喜一痛陈利害，他深刻的觉得这次危机不单单是股市危机。

同时还是霓虹金融市场全体的危机，也是“土地神话”和“银行不倒神话”的危机。

然而面对他的慷慨陈词，大藏相羽田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如果您发言不当，将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大藏省可没说过要掏这10万亿日元，您还以为现在是广场协议时，钱不值钱呢？

羽田的话深深刺痛了宫泽，自己堂堂内阁总鲤大臣……

“鄙人也觉得，银行的业务还没恶化到这种程度。”三井银行的中岛，继续补刀。

宫泽脸色一僵，他看向兴业以及第一劝银这些有国资背景的银行。

河村与奥田都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显然他们也不赞成这样做。

抱着最后的希望，宫泽又把目光转向了白川枫。

200多亿美元，北都银行有这个钱。

但是……白川枫看了一眼满屋子注视着他的目光，向宫泽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神色。

“北都银行和不动产商合作的贷款数目微乎其微，我们的业务重心不在土地。”

宫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灰暗，“罢了，事已至此，就先按照第一、第二条协议执行吧。”

说完宫泽喜一就摆摆手示意会议结束，大家对视了一眼都默默起身离开了大厅。

“白川～”

就在白川枫起身的刹那，宫泽突然叫住了他。

“北都银行的做法是对的，土地已经超出了它应有的价值。”

“宫泽桑，刚刚……”

宫泽喜一抬手示意他不必介怀，“这不怪你，毕竟北都银行是无辜的。”

说完他就起身背着双手，慢慢走向了后院。

不知为何，白川枫总觉得他的背影又驼了几分。

“我们也走吧”白川枫带着新井裕来到了大门外。

在这里熟识的几个银行话事人，正在谈笑风声。

“白川桑，要一起去喝一杯吗？”第一劝银的奥田盛情邀请他。

“好啊”白川枫神色如常的笑着回应他们。

“哟西，去六本木，不醉不归！”

“哈哈，好！”兴业银行的河村高声应道。

看着大家喜笑颜开的神情，白川枫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日本完了～

就在刚刚，最后挽救日本于泡沫的机会，被自己与身边的人亲手葬送了。

接下来黄金时代将一去不返，失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正在不远处遥遥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