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

种田之尘香 失落 暮夕竹

萧昱修一进门便感觉到两道目光齐刷刷看着自己,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这对兄弟轮廓还真有点相像。

“你们不用拘束,自己喝茶,厨房正在备菜。”萧昱修走到书桌前,将笔墨纸砚整理好放回柜子里。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修养且喜好整洁的人。

将笔纸放好后,萧昱修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柜子里找了片刻,拿出一本书册,递给叶栩:“这是一本香草书籍,里面记载了数种香料的制作方法,你先拿去看看,也许能帮你忙。”

“这……”叶栩面露难色,衙门的东西是公家的,这点规矩叶栩还是懂的,想了一下便婉拒:“官府的书册,我不好随意借用吧,不、不必了。”

萧昱修见叶栩不领情,脸色稍黯,看了叶栩一眼将书置于书桌上,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书是我私人收藏与官府无干,我是见蔡贤弟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才好心相助,岂料你却如此固执毫不领情。刚进门时叫的一声萧大哥原来不是发自真心?”

萧昱修的话音刚落,叶栩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书桌前将那本书册拿起来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萧大哥莫怪,是小弟太过小意。能认识萧大哥是小弟的荣幸,萧大哥赠书让小弟受宠若惊,切莫说不是真心的话。”叶栩回到茶桌前端起两人的茶杯,走到萧昱修身边,俯身将茶杯递给萧昱修,话中带着歉意:“小弟不识礼,惹恼大哥是小弟的不是,小弟以茶代酒向大哥赔罪,还望大哥海涵莫怪。”说完先喝为敬。

萧昱修侧头瞥了叶栩一眼,叶栩的右脸真是相极了蔡醇。曾听闻年轻时的蔡醇是当时有名的“玉面”公子,萧昱修不曾见过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蔡醇,他认识蔡醇的时候,蔡醇已是人到中年,但依旧意气风发,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风姿。今日见了叶栩,萧昱修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掩不住的风华,一身农夫装扮乍看不出众,可他的眼睛黑亮闪烁犹如夜空灿星,明亮而遥远,虚无而飘渺。他脸上虽有了蹉跎岁月的痕迹,但脸部轮廓如精工雕刻出的一般刚中带柔,粗中有细。相遇时匆匆没来得及细看,现在这一瞥萧昱修就再移不开眼。

坐在一旁的蔡恬视线一直停留在萧昱修身上,他对这位传奇人物充满好奇,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他那样被百姓称颂的男人。正因目光没离开,所以察觉出萧昱修看叶栩的眼神不对,心中警觉顿起。

叶栩当然也感觉出了萧昱修看自己的眼神有异常,不知他这般入神是在透过自己看故人还是另有原因。叶栩并不认为自己的魅力能大到什么男人都会喜欢自己,便没往歪了想。

“萧大哥?”叶栩佯咳了一声,将萧昱修从旧事中唤醒。

“啊……”萧昱修震了一下,迅速正了正身体,接过叶栩手中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放下后,萧昱修突然问叶栩:“蔡贤弟可否认识蔡醇?”

蔡醇是谁?叶栩从未听说过此人,蔡醇姓蔡与蔡恬和他爹同一姓氏,莫非是他们的亲戚?听名字像个男的,可能是远方表兄弟或者长辈吧。担心的事提早发生了,原以为他明日才会问到自己的生世,还打算晚上回家想个对策。萧昱修为何突然问蔡醇这个人?叶栩心中疑惑,便将目光投向蔡恬。

蔡恬努力回忆爹说过的每一句关于蔡家的话,可想了半天也没蔡醇这个人的印象,瞎掰蔡恬又不会,只能苦着脸回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给叶栩。

这下怎么回话呢?对方是衙门的师爷,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好骗,自己说谎的技术又拙劣连王大夫都骗不了,哪里敢在萧昱修面前信口雌黄,便低了头一声不吭。

萧昱修见兄弟两人暗地里用眼神交流后,都一副痛苦无奈的样子,以为是自己提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不由有些自责。萧昱修轻轻拍了拍叶栩的肩,安慰道:“我大意说错话,蔡贤弟你们莫要悲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是想念尊师才向你问起,记得尊师最喜爱你,时常把你挂在嘴边,我一直有心结识却总没机会,没想到在这天远地远的清流县你我竟意外相遇,这是一种缘分。往后你有事尽管开口,我当大哥的理应照顾贤弟,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鼎力相助。”

听萧昱修这样说,叶栩大概知道这个蔡醇应该是个年纪比较大的人。萧昱修看模样应是而立之年,他开口叫尊师的人少说也有五旬,再按蔡逸夫的年纪推算,蔡醇可能是蔡逸夫的长辈,经常念叨他不是血缘父子还会有谁。叶栩在脑中一阵推敲,得到个结论:蔡醇就是蔡逸夫的爹。

为了证实自己的结论,也想进一步了解蔡家到底遭遇了什么祸事,叶栩便探问:“虽说往事如云烟,但锥心之痛却挥之不去。我没有责怪萧大哥的意思,你也是怕认错故人才这样问。不瞒萧大哥,我前些日子下山卖菜,途中突遭暴雨,路面湿滑,连人带篓子一同坠下陡峭山崖,原以为会命丧黄泉,没想到竟大难不死,身子并未受伤,但头部却遭到撞击失去部分记忆。我能记得蔡醇是我爹,也知道家中遭遇了一场大祸事,可对怎么发生的,是什么祸事却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只是想到我爹和娘时,胸中纠痛难忍,既然萧大哥问起,想必知道其中隐情,能否告诉我实情?”

“你还跌落过山崖?”萧昱修大惊,语中满是关切:“什么时候的事?看过大夫没?大夫怎么说的?有没有看仔细?”一连串的问话让叶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东憔山悬崖陡峭,下面有条无忘溪,小溪清浅绕山而过,从山崖坠落溪中不死也会残,现在蔡逸夫无恙,该说他是幸还是不幸呢。一直养尊处优的公子流亡当了农夫已是悲事一件,还失足跌落山崖,命运到底还会如何捉弄他!萧昱修突然对眼前人产生了保护欲。

“萧大哥放心,看过大夫确诊无恙,你看我龙精虎猛的,我爹是遭……”叶栩话没说完就被萧昱修接去了:“我看你身单力薄才对。”萧昱修的目光转向蔡恬:“还不如你弟精壮。”

萧昱修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分明是不想提起那件事,可叶栩执拗想听,想了解蔡逸夫和他的身世。叶栩不是个好官闲事的人,但脑中有个声音在喊:“把事情问清楚,把事情问清楚。”不断重复这句。

“萧大哥与我父亲如何认识的?”

“十年前的事还提它作甚,你跌落山崖失去痛苦记忆,对你来说是好事一件,你为何还要问还要想起呢?”萧昱修摆弄着茶盖,想终止这个话题,但叶栩却不依不饶。

“因为我想做一个完整的人。遗失记忆就像丢了一段人生岁月,你无法理解一个人面对十年的空白人生会是怎样一种心情,我知道那段往事很悲凄,可能会使我痛不欲生,但我还是请求萧大哥告诉我,我十五岁前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我爹娘是被谁迫害的。”

叶栩是穿越来的,莫名其妙多了儿子,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替身,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个爹和一段不可提的悲惨往事。自己在这一世完全是为了别人而活,可这张脸明明就是自己,为什么要背着蔡逸夫的名字在此生活,也许是一辈子。叶栩想弄清楚蔡逸夫的身份,不止是因为有个声音在呐喊,而是叶栩想通过这些信息找到蔡逸夫的魂魄,想和这个人分开,做回真正的自己。

刚才写字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神秘力量一定与蔡逸夫有关,还有那个梦,梦中也有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自己,叶栩感觉这三种不可解释的怪异现象全是同一个意念力发出的,要破解这个神秘事件,必须从蔡逸夫的身世着手。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蔡逸夫在坠下悬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自己魂穿刚好遇到他的尸体,于是蔡逸夫重新复活,皮囊是蔡逸夫魂魄却是叶栩。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那是旧朝……”萧昱修正要开口道来,却听门外有衙役来报,饭菜已备好,请大人用餐。

萧昱修挥退衙役,对叶栩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一边吃一边说吧。”叶栩拉起蔡恬:“吃过饭我们便要回山了,我惦记着降真香树,怕晚了看不见不好砍树。”

“我是担心你听了吃不下饭。”萧昱修是替叶栩着想,怕他胃弱听到自家惨事不肯吃饭,他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并非蔡逸夫。

“不会的。若是真吃不下我会打包带走,大哥的心意我岂会浪费。”叶栩说得轻松。三人一前两后到了县衙饭堂。所谓饭堂就是刚才进后门的小院,刑具已被撤走,地上用水清洗过一遍,绿油油的小草青翠柔嫩,院子中央搭了一个大圆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色泽诱人飘着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三人就座,由萧昱修动第一筷,而后三人随意吃喝起来,叶栩又一次追问生世,萧昱修喝下一杯清酒,看着地上的青草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萧昱修说的没错,叶栩只是开始动了几筷子,从萧昱修的故事一开始,叶栩就没再吃菜,直到故事讲完,叶栩还未回过神,就连蔡恬也楞在一边,像被人点了穴。

萧昱修摇摇头,招来衙役将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打包好,等叶栩走的时候拿给他。

叶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皇帝昏庸,奸臣该黜。”

萧昱修立刻捂住叶栩的嘴:“蔡弟莫嚷被人听去会遭灾祸的。”

“唔……放……”叶栩挣开萧昱修的手,“我自认能力有限不能替父报仇,诅咒几声都不行吗?你还替这种皇帝卖命,你……”

“有些事身不由己,我若是早些知道官场黑幕,便不会去考取功名,做一个闲散文人游遍山河湖海才是乐事一件,我之所以来清流县就是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

叶栩想了想觉得萧昱修的话在理,便不与他争辩了。只觉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呼吸困难,蔡家的事牵涉甚广,跨了两个朝代,而且年代久远没有证据,想翻案并非易事,叶栩书读得再多对官场争斗也无能为力,只能扼腕叹息。

“萧大哥,我们告辞了,明日再见。”叶栩拜别萧昱修,让蔡恬拿着打包好的饭菜离开了衙门。

两人一路无话,各有所思。

七夕快乐。

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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