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宽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哎呀,不会坏公子事的……只是,我,我还不想那么快回去……”
小南微低着头,手抓着衣角,都不敢正眼看他。
“哦……倒也简单……”
冯宽想来想去,怎么都不觉得自己会亏,当即满口答应。
“茶叶还多着呢,嘿嘿,到时万一我输了,就麻烦南姑娘,帮忙一并晾晒喽。”
“多谢公子成全!”
“走呗!”
“等等,我回去拿伞。”
一会见她真抱着两把油纸伞出来,冯宽摸了摸鼻子,嘟囔道:
“虽说输了不亏,可这会明明还艳阳高照的,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礼部贡院在洛水旁的惠训坊,今天是京城进士科、武举乡试放榜的日子。贡院门口的榜墙周围,一大早便已人山人海。
冯智玳、崔从书几人在对街的茶楼高处坐着,俯瞰下边的众生相,韦艺打趣道:
“三年一次的科考啊,让这些人都像闻到奶香的蚂蚁一样趋之若鹜。可绝大部分的人啊,终究只能闻着味道,甚至终其一生,都见不到奶渣子。”
冯智玳笑道:“韦兄这比喻妙极。看来,你这次是稳了!”
“嘿嘿,比不过你们两个大才子,上个榜还是绰绰有余的。”
“韦兄才是真正大才,这次必定夺魁。”
崔从书谦虚道,“我倒不像韦兄如此有把握,只要上榜我就满足了。”
韦艺笑道:“过分谦虚就是自负啦。小小乡试还算容易的。等到八月会试,天下英才共聚京城之时,冯兄崔兄,不知你们,还能才压众人否?”
一想到神京的郭照,今秋也要赶来赴试,两人皆沉默不语。韦艺颇有些得意道:
“郭子章虽是天下闻名,诗词文章更是一绝,可在科考上,也不见得就能一举夺魁。他的压力,应当远远大过咱们,两位还是有些机会的。”
这时,下面忽然一阵喧闹,原来是武举试开始贴榜唱名了。眼见下面围着的大多是身材魁梧的大汉,韦艺一脸鄙夷道:
“一群丘八也要凑热闹,大煞风景!”
话音刚落,忽又看到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的冯宽,竟弄成一副书生打扮,手拿折扇在那里看热闹。旁边跟着一位抱着雨伞的姑娘,正是上次戏弄他的小南。
韦艺冷笑一声,连忙指给二人看:
“那无耻至极的死小子居然也在,他不会也参加了考试吧?”
冯智玳靠到窗边,嗤笑一声,“他又不是京城人,过来看看热闹罢了!”
崔从书附和道:“上面的名字他都认不全,还考举人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周围一大群人忽然安静,原来还淡定从容的冯宽,马上也跟着紧张起来。
虽然他嘴上一直说无所谓,可万一真的名落孙山,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应彩和萍儿她们。
来了京城这么久,尽管冯宽并不想承认,可他还是明白,人与人之间,那种不平等,是无法被抹平的,也不能视而不见。
“公子,过了考试,当了举人,才算稍微有了身份,你才能真正得到别人的尊重。以后很多事做起来,也会顺畅一些。我们……呆在你身边,才会觉得安心!”
想起昨天晚上,萍儿对自己说的话,听到被唱念出的几个陌生名字之后,冯宽的手心开始发汗。
“冯宽,字子虚,洛阳县敦厚坊人!”
…………
各种心思念头刚起,下一刻,他马上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冯宽怔了一下,还有些不敢相信:
“我靠,就这?这么快就中了??”
“公子……中了中了!”
一旁的小南见他不作声,连忙出言提醒,“还是第五名诶,公子真厉害!”
“呃……哈哈,是吗?这,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手在身上擦了擦,冯宽整了整衣冠,既觉得开心,又不大自在。
“冯哥哥,快过来,我们在这里!”
熟悉的大嗓门声传来,冯宽回头望去,只见街对面的司马斌,正靠在窗户边,朝自己挥舞着他的右手,旁边的陈志也朝自己挤了个熟悉的生硬笑容。
冯宽心内大畅,拉着小南往那边去。
刚一进门,马上又有家丁过来报信,说司马斌上榜了。
司马斌顿时喜笑颜开,让他赶紧回府报喜,顺手抓了一大把钱塞给他。
“冯哥哥,来来来,快坐下用茶,咱们一会,去秦楼好好喝一回,哈哈哈哈~”
陈志淡淡笑道:“虽说冯兄这次倒数第五,毕竟也是中了,实在可喜可贺,等下去了秦楼,可不能太过吝啬!”
冯宽先是笑着点头,刚一坐下,又听陈志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开心。
“志兄,你是不是搞错了?刚才听南姑娘说……我明明是第五名来着……”
司马斌不禁哈哈大笑,“冯哥哥,倒数第五也不差,我还是倒数第十呢,只要是举人就行了!”
冯宽苦着脸看向小南,小南羞红脸道:
“公子,别这么看我嘛……我哪里知道……那名次,是反过来念的……”
冯宽脸一黑,挤出笑道:
“那个……两位兄台,我总共就带了十两银子,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不行!”
陈志笑得灿烂,“冯兄上次的话,我一直记着呢,男子汉大丈夫,得说话算话!”
司马斌憨厚笑道:“冯哥哥,我也没什么钱,刚才那些,都塞给报信的了……”
隔壁韦艺三人,脸色一开始很难看,等派人过去验证,发现冯宽的确中了武举之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听着隔壁一阵欢腾,马上又安静下来,韦艺忍不住哈哈大笑,平复好心情,起身来到这边门口,朝里面彬彬有礼道:
“原来是新科武举人在隔壁啊,虽说只是最后几名,也没人稀罕,毕竟,它也叫举人嘛,我说怎么听到几条狗叫得欢实呢!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秦楼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了几个钱。一会我请客,咱们一起去乐呵乐呵,别不好意思啊!”
司马斌摸了摸脑袋,“这位哥哥,之前倒是没怎么见过,你真要请我们去?”
“你怎么像跟屁虫一样,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干就喜欢当狗仔是吧!”
冯宽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秦楼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上次那谁……跟你们一起去秦楼玩的,命都玩丢了……
你居然还敢请客,我可不想跟你去玩命!哥哥我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呢!”
韦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听到最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姓冯的,你他妈给我再说一遍!”
冯宽耸肩一笑,“隔壁智障兄,人家叫你呢,姓冯的,可别让人家干等着啊!”
冯智玳原本不想惹事,听到这,气得一把扒开门过来:
“你小子,再敢胡言乱语试试?”
司马斌一见是他,当即呆住了:
“玳哥哥,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冯智玳瞟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司马家现在,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你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司马斌犹豫不定,这时候,茶楼的伙计又上来报喜道:
“哪位客官叫陈志,恭喜恭喜,竟是这次的武举案首!”
几人朝他望去,陈志平平淡淡道:
“区区武举而已,按某些人的说法,就是中个武状元也不值一提,不必大惊小怪。结账,咱们重新换个清净地方。”
伙计笑道:“陈案首实在太谦虚了,茶钱自然是免了。不止如此,掌柜的马上还要送贺金过来,还请陈案首稍等片刻!”
霎时间,茶楼外面响起经久不息的爆竹声,掌柜的马上过来送贺礼贺金。
陈志也不拒绝,一一收下。一旁的韦艺看在眼里,眼珠一转,忽而嬉笑道:
“掌柜的,您先别急着回去。我这边的兄弟,十有八九是这次进士科的案首,等会,您可得备一份更大的礼才是!”
掌柜的眉开眼笑,“要果真如此,我这状元楼可就名动京城了,自然大礼奉上!”
等人退去,屋内马上安静下来。
见司马斌坐立不安、左右为难,冯宽开口劝道:
“斌斌,要不今天……你先回去吧,改日有空,咱们再聚不迟。”
冯智玳仍旧站在门口,听罢冷笑道:
“斌弟,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想着攀权附贵,以后,不许再跟他们来往!”
司马斌挠了挠头,一脸委屈道:“玳哥哥,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坏人……”
“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八道?”
冯宽无奈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说:
“斌斌呀,他说的没错,我们的确算不上好人。但是你的这位哥哥,他的问题更大,估计啊,这里很有点问题。
哪有把自己的亲人朋友,逼成这个样子的,你可千万注意,别被他传染喽!”
说完,冯宽又起身随口建议,“南姑娘、志兄,咱们先走吧,一会下雨路可是不好走。”
“下雨?这会明明艳阳高照,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说马上要下雨!”
韦艺微微一怔,旋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哎呀,就你这样的人也能中举,不知道那几位考官,是不是真的眼瞎了!”
冯宽微微耸肩,也不理他,径直出了门去。陈志两人跟着,三人刚下楼,正好遇到穿着一身明光甲的司马真进来。
冯宽一眼便认出了他,只装作不认识,扭身想往旁边躲,司马真却忽然停住脚步,拱手笑道:
“听闻冯兄弟,与我族弟一同中了武举,实在可喜可贺。
后天会在家中略办贺宴,看在族弟的面上,过来一起聚聚如何?”
冯宽有些错愕,“司马将军,你说的这位族弟……不会就是,司马斌吧?”
“正是!哎,刚才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怎么,你们要先走了?”
“我靠!这他娘的……京城的世界还真是小啊!哪哪儿都是熟人亲戚……”
冯宽心内一惊,苦涩笑道:
“楼上那叫什么冯智障……哦不,冯智玳的,也是你们司马家的亲戚?”
“他跟我们只是远亲而已,司马家是司马家,冯家是冯家。”
司马真眉头一皱,“你们……刚才也见面了?”
“司马将军上去便知,我就不掺和你们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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