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自轩辕氏演八卦时出现，在东晋异人郭璞手中补全，传承在中原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影响周边诸多国度也数百年，便是镔铁之国的国都盛京，本身也是依照着风水局势修建，取山水之势环绕。此时灵渊所在的这一条山脉，便是为皇城挡煞纳气的风水之地，也是从南面进盛京的必经之路。

这山脉有东至西，绵延数百里而不绝，在北边一马平川之地，着实比较少见，即便放在中原江南，也算得上是一座大山，才有被选作风水山脉的优势。然而这里又是南边进入盛京的必经之路，虽山高路险也常有人员往来，若是山中有什么动静，只怕瞒不了几天就会被人发觉，才叫灵渊先前听了工匠的描述，只觉得疑惑非常而又难以置信，非要自己来走上一遭。

按照那工匠的说法，他一从修罗地狱一般的冶铁场逃出来就能看到盛京，便是周遭符合条件的山脉再无第二座，更远处便不可能凭借肉眼看见盛京，却又是言之凿凿。都说大海捞针，其实山里找人也是着实艰难，便以这一座山脉来说，真要藏一个冶铁之地倒也不是十分艰难，可要想找到那一处所在，却是着实不易。

不过这一点倒是难不住灵渊，便是年前东海送来的工匠足有上千人之多，单单维持这些人的额吃喝拉撒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是按照工匠所说，他们每日都要冶炼几百斤铁石原石，这些矿石便也不会是凭空生成，一切应用之物，自然要从盛京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送来，自然会留下痕迹，便只要找到蛛丝马迹，再找那处所在便也不难。

要是一个寻常人在这里，走上几天几夜都不可能遍历这山脉中的每一处，又是山高树多，乱花渐欲迷人眼，即便是找痕迹也着实艰难；不过灵渊自是身怀武功，行动起来要比寻常人方便不少，绕山跑一圈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几丈高的树也是说上就上，才叫他有一丝信心独自来此间探寻，原不是有勇无谋的举动。

然而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乎了灵渊的预料，便是他自正午到得这边，一直到入夜都不曾寻摸到什么蛛丝马迹，山中除了过往行人踩出的羊肠小道之外，完全看不见什么骡马车辆的痕迹，也没有大批人马的遗留，甚至一直不曾听见了什么动静，才叫他知道此事着实艰难，远非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寻一处高枝忍了一宿，次日清晨，被山风吹得骨缝都发冷的灵渊站在高枝之上，无奈叹了口气，暗想昨日白费一天苦功，今天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无论是那工匠神志糊涂，还是其所言确有其事，他都只打算再找今天一天，天黑前无论如何都要赶回盛京，便是他现如今住在萧太后赐下的府邸，更有虚皇和一众弟子在京中，一旦数日不露面，怎么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自然会有更多麻烦。

感叹着自己过于盲目乐观，灵渊也是跳下树来活动了片刻身子，只觉得手脚酸痛不说，腰背也是一阵阵难受，便知道是睡在树枝上的后果，说来说去也是自己自讨苦吃，便怨不得别人。稍稍运转真气在身，他一时也是忍不住叹息起来，便是现如今自己虽然已经得到了桃源乡的武经，经文中却还有很多地方不能理解修行，要是当初多与太元子相处几日，多向他讨教一些，现如今就能凝练更多的经脉，做起事来也要……

思绪骤然凝滞，此刻灵渊的脑海中便只有“太元子”三个大字不住浮现，才叫他想起那一日太元子与自己分别，说的是为着保住自己武林正道的名誉，别叫别人看见他们同行，误以为华存门人与东海魔道混到了一处，找灵渊的麻烦。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考虑也是十分周到体贴，灵渊原本没有什么好多想的，只要感念太元子的好处也就是了。然则虚皇一行人后面的举动，却与太元子当日的说法完全背道而驰，便是召见灵渊时毫不顾忌，派遣弟子去他府上也不避着人，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便将当日的话语完全抛在了脑后，全不当真。

这会儿再想想，太元子当时那般说，似乎只是一个为了将自己支开的借口，让自己独自进城而不能察觉到他的行踪，便是他很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要做的事情就只在这山里。东海出借工匠，奉送矿石，虚皇自然是知道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若是太元子要在这山中干什么要紧的事情，说不得就与工匠一事有关，自然不能叫灵渊知道。

一念至此，灵渊心中便是着实激动起来，暗想若是太元子当时真是要去那冶铁场，冶铁场的位置就不会与两人分别之处太远，若是从这里开始找起，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当然，灵渊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便也是盲目乐观的一种。太元子身为虚皇首徒，行事与虚皇有几分相似，偶尔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情来，原本并不稀奇；当日他打发自己，不一定就是为着要去那冶铁场所在，说不定是他临时腹痛，要寻一个地方方便，不愿意自己跟随，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灵渊都还是愿意再尽力试试，始终只要一回想起那工匠所说的惨烈场景，就叫他心中着实挂牵非常，想到上千名工匠受着非人的折磨，数月不见天日地打造着很可能威胁中原地界的东西，就令他无论从私心还是家国，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伙子腿脚灵便，记性自然也是极好。不多久之后，灵渊便是找到了当日他与太元子分别之地，遥望着远方的盛京城便是叹息，暗道不管虚皇师尊和萧太后对自己多好，自己始终是个中原人，始终也不愿看见战火重燃，便真要对不住他们，也着实没有什么办法。

摇摇头，他便开始仔细寻找周遭的蛛丝马迹，不经意间便是朝着山林深处走去，只觉得沿途一切正常，便与前日一般无甚收获，顿觉气馁非常，只寻了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靠着休息，吃些昨天带出门的干饼，心中着实觉得低落。

这人心气一失，状态便与先前大不相同，吃着干饼的灵渊，这会儿恨不得瘫在地上彻底放空自我，才能稍稍缓解越来越酸痛的周身血肉，便是坐没坐相，像个被人打断了脊椎的残废一般。突然间，半个身子都快要躺在地上的灵渊一时浑身一震，下一刻便是猛地翻身起来，只连绵朝下，耳朵贴地地趴在地上，便是在刚才近乎全身心放松的一瞬间，他隐约感到一股子莫名震动从尾椎骨处传来，便是这震动极其轻微，原是因着他逆练任督，尾椎处为两脉相交而着实敏感，才能发觉。

耳朵一贴地，那隐约的震动便是愈发明显起来，便是内家高手五感通灵，听地之法原也是流传广远。不单是武者，便是行军打仗的将军，挖山掘墓的窃贼，也有掘地入瓮，遥听山势敌军的本事。这会儿灵渊自然是来不及掘地，可凭借着过人的耳力，屏息贴地也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延绵不休，似有规律。

仔细听来，这山中似乎是有很大的一块空洞，将其中发出的声音全部拢在了一处，经过山洞内壁不断反射吸收，最终将所有的动静都转化为细微的震动传出。天地造物，鬼斧神工，山中有空洞原本并不稀奇；可要说这洞中时刻有莫大的声音传出，似有成千上万人一起在卖力劳动，便叫灵渊心中已经有数，晓得那工匠所言不虚，便是自己这会儿所站的地方，正在那修罗场的上方。

只是找到了地方不算，还得找到进入此间的门径才行。按照那震动的细微之处，那处修罗场至少还与自己隔着几丈深的山地，中间或还有厚重岩石，便不是徒手挖个洞就能进去，自还需要再下些功夫。不过到这会儿，灵渊已经是精神大振，自不将这难处放在心上，便是已经有了收获，自然会想着争取更多。

仔细感觉着地面传来的震动，灵渊便小心朝着震感逐渐加强的方向走去，便是这地底若是空洞一片，便当以空洞正上方的土地拢音最强，即便那里不是进入低下的通道，自己也能凭耳音听出个大概的形制路径，或许会有些收获。

这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的塞牙；可一旦走运起来，摔一跤都能啃到饼子。发现地下的空洞之后，灵渊朝前走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是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飘飘忽忽传入耳中，道：“……师尊自然是震怒非常，却也着实护着你们不曾上秉太后知道。不过冶铁场中的监工着实是靠不住，也不知道是否只走脱那单独那人。这次你我前来检视，便要多加了小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