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想到王芸梓还在昏睡当中,冯宽长叹一声,当即跪下身来,朝莲蒲磕了两个响头:
“师父在上,受徒儿两拜,等我家芸儿醒了,再给您补磕最后一个!”
过来停住脚步,莲蒲面色古怪至极,沉默片刻后,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乖徒儿,起来吧。这个拿着,就当是为师给你见面礼了!”
说完,莲蒲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疙瘩,冯宽起身称谢接过。
拿在手中有意无意地瞧了半天,只觉得这指甲盖大小、灰不溜秋、如玉似铁的小疙瘩……实在难看至极!
“怎么感觉……是这老头儿,在地上随便捡的一块破石头呢?”
“这也太抠门、太随意了点吧!”
“想想……好像也能理解。便宜师父给的见面礼,能有多贵重呢?”
“冯家小娃,记住了!从现在起,你拜入我三清门下,正式成为我三清门第三代弟子,老夫现在赐你道号——“子虚”。
“子虚?子虚乌有?什么鬼道号……”
冯宽思绪飘远,莲蒲又一脸凝重地说:
“另外,从这里出去之后,不许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包括我!
以后,就当三清门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事关生死,千万记住!!”
说完,莲蒲转身,往密道更深处走去。
“师父,等等!这到底……”冯宽一脸茫然,下意识地急吼一声。
“不要叫我师父!”
莲蒲冷冷回道,“老夫名叫莲蒲,从没见过你,更没有你这个徒弟,出去吧。”
声音伴随阴冷风至,冯宽吓得一哆嗦,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再说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继续追问清楚。
就在这时,伴随一阵响,洞口石门重新打开,淡淡光亮照射进来,冯宽周身一暖,整个人清醒过来。
望着前方渐渐隐没不见的身影,他伫立原地,好半天一动不动。
“走吧。”
似乎一直在关注他一样,莲蒲远远提醒一声,声音当中带有一丝颤抖和叹息。
“师……老人家,那啥,出去之前,我还想弄清一件事。您,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秘密通道的?”
“很久以前我就来过!”
莲蒲眉头舒展,嘴角上扬。说完之后,身影彻底消失,烛火随之一一熄灭。
前方昏暗的通道,又迅速恢复成黑暗,仿佛这才是它应该的样子。
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深鞠一躬,出去之后,冯宽才发现天黑雨停。望着天空久违的雨后初月,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恍惚。
此间,王芸梓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中,自己正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睡醒后,自己伸出去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母亲头上的簪子。忽然场景一变,手碰到的却是一撮硬茬胡子,疼得她赶紧缩回来,眼里马上噙着泪花。
很快,一张宽大冷硬的手伸过来,不太熟练地地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王芸梓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不知多久,感觉到有温热的“雨水”滴到自己脸上,王芸梓哭声骤停。
想要够着脑袋看清那人模样,结果自己又被另外一双温暖的大手接了过去,那雨……便也停了。
没多时,王芸梓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渐渐远去,冥冥之中,她觉得就是方才的那个怪人。不知为何,她这时完全提不起恨意来,反而很想看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王芸梓的想法一样,蓦地顿住脚,准备转过身来。
就当她将要看清楚的时候,一道电光闪过,所有画面瞬间崩碎……
醒过来,身前不远处,冯宽那富有节奏感的古怪腔调,正如雷声一般响彻耳际:
“芸儿芸儿你快醒呀,冯二哥肚子快饿扁啦!”
王芸梓不情愿地睁开眼,撅着嘴不说话。冯宽欣喜道:
“芸儿妹妹,你终于醒啦,太好了!”
“冯二哥,你又坏我好梦!不想理你!”
“哎哎哎,不是……芸儿你这,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来,我是担心……你身子会吃不消呀。”
“什么?我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王芸梓惊坐起身。
“呃……昨天的事,你不记得了?”
“昨天……昨天怎么了?我只记得吃完饭,你坐着喝茶,我正收拾来着,然后……嘶……头痛!”
王芸梓使劲揉了揉脑袋,“冯二哥,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记不得了……”
“啊?呃……没事没事。芸儿你呀,你昨天估计是太累了,忙活一阵,忽然就在那里睡了起来,这一睡就是……咳咳,其实也没啥,我也睡了很久呢!哈哈~雨天好睡觉啊,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冯宽含糊说完,内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芸梓轻“哦”一声,揉了揉眼眶,想起方才梦中的零碎场景,一时有些无精打采。冯宽见状,当即又紧张起来:
“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芸梓摇摇头,“冯二哥,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面……我又看到我爹了,但是,依旧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冯宽暗松一口气,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一时欲言又止。
两人沉默一阵,冯宽无意间用指尖轻挠了下她手心。
王芸梓向来怕痒,身子一颤,急着便要抽回手来,冯宽来了兴致,钳着她手不肯放,王芸梓当即又急又好笑道:
“放开,求求你了冯二哥,快放开!”
“不行,说句好听的!”冯宽又挠两下。
“二哥哥,你……你人最好的啦!放了芸儿好不好?”
王芸梓难得嗲声嗲气,逗得冯宽哈哈大笑。放开手后,他又隔着被子,自然而然地仰头躺下去,不偏不倚,刚好压住她腿。
依然不得起身,王芸梓索性发动反击,两手并用挠向他胳肢窝。
冯宽也是怕痒之人,一时间,房间内嬉笑声、打闹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好一会玩闹累了,王芸梓背靠枕头坐着喘气,冯宽瘫在**,同样气喘吁吁。
王芸梓摸着冯宽头发帮他散热,想着他同样也没了爹娘,却还努力逗自己开心,心中一暖,顺着又给他揉起了脑袋。
注意到他眼眶发黑,王芸梓好奇问道:
“冯二哥,你说你也睡了很久,怎么这会,还是熊猫眼呢?”
“我……芸儿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天放晴了,这蚊子忽然就多了起来,晚上一直在耳边嗡嗡地叫,烦了我好久。
虽说是在**躺着,可一直都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说完,冯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借此起了身。
王芸梓跟着起床,对镜梳妆时,看到自己同样有些发黑的眼眶,不禁哭笑不得。
“冯二哥,你刚才说我睡了很久,怎么我也是熊猫眼呢?”
“哈哈哈哈,大熊猫的妹妹,自然也是小熊猫啦!”
冯宽笑着打开窗,王芸梓发现已近午时,才明白自己的确是睡了一天一夜,忽然有些脸红。
“冯二哥,你先出去,我梳洗完马上去做饭。”
见她恢复正常,冯宽应了一声去到外院。正午的阳光照到身上,几乎一夜都没怎么睡的他,顿时哈欠连天。
想着饭没那么快好,他便搬出自制的“摇椅”,又拿蒲扇盖了脸,躺上去后舒舒服服的长哼一声,就着阳光摇晃一阵,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一会做好饭,见冯宽睡的正香,王芸梓轻唤几声不见醒,便不再打搅他,自己先随便吃了点。
等打扫收拾完屋子,又喂饱小青回来,见他还不醒,王芸梓也搬了张摇椅过来,并排放在冯宽旁边,学着他的样子躺上去,拿把折扇盖在自己脸上。
可没一会,她便觉得闷热难受,又重新拿下折扇,一边来回扇风,一边半躺发呆。
很久没有安稳无梦地睡过觉了,冯宽这一觉同样睡得香甜,直近傍晚时才醒过来。
看到自己旁边多了把摇椅,却不见王芸梓人,只留下一把折扇,他莫名觉得暖心又好笑。
拿过折扇展开一看,扇面上是老爹冯如海的一首诗:
“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苹生。”
冯宽平时不喜欢读书,难得这会精神正佳,心情愉悦,便轻轻吟了一遍。景随心动,诗句中的鲜活画面顿时跃上心间。
那时候,同样是雨过天晴,冯如海难得兴致大发,便带着他和王芸梓,到山脚下游山赏海棠。
欢声笑语清晰如昨,仿佛从未消散。
想到后来冯如海去世,直接就葬在了那里,与青山海棠为伴,冯宽不禁感念不已:
“老爹啊老爹,您现在,天天都在那边呆着,时间久了,会不会觉得烦闷呢?”
这时饭菜香味儿从屋里飘来,冯宽又凭空笑道:
“实在待得闷了,就回来坐坐呗。放心,我们都长大啦,现在不怕您!”
放下折扇进屋,见王芸梓已经在摆饭了,冯宽嘿嘿笑道:
“我家芸儿这手艺啊,真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像叶娘啦!”
说完,冯宽伸手就要抓起一块排骨,被王芸梓拿筷子敲打缩回。
“毛手毛脚的没规矩,赶紧去洗手!”
冯宽直直看她一会,最后叹道:
“芸儿啊,你刚才那神态表情,简直跟叶娘一模一样。”
“得得得,又开始胡说了,我哪儿能比得上叶娘呀!”
王芸梓白了他一眼,“叶娘长得漂亮,武功又好。那会才来没多久,不仅把我们治得服服帖帖,连冯伯伯后来……好像也……”
“哈哈,没什么不能说的,叶娘喜欢我爹,我爹肯定也喜欢叶娘。大男人臭要面子,口头上不肯承认罢了。”
王芸梓羞涩地笑了笑:
“冯二哥,照这么说,当时冯伯伯忽然要带我们离开李家,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这个嘛……虽然没听我爹说过,不过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芸儿你想想,我们前脚才离开李家,后脚叶娘就跟了过来,哪有这么凑巧嘛!”
“我最佩服叶娘的,也是这一点!”
王芸梓忽然两眼放光,看着冯宽说:
“将来……要是和喜欢的人走散了,我肯定也要……”
不等她说完,冯宽继续追忆道:
“芸儿妹妹,其实吧……那会在李家的时候,虽说咱们还小,其实也挺开心的。”
王芸梓撇了撇嘴没说话,心里却想:
“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天天围着你转,你当然开心啦!
哎,其实那会,我好像也挺开心的。现在长大了,怎么烦心事,就多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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