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是像模像样的,有点意思啊,哈哈哈~”唐太顺大笑不止。
唐冻就坐在唐太顺旁边,本来有些无所适从,几乎一直都沉默着不说话。等冯宽过来,又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些寂寥身世故事,当下更是意兴阑珊。
在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冯宽几乎不碰酒,一是酒量确实不行,二来实在觉得酒难喝,他也实在讨厌那种曲意逢迎的气氛。
可自从上次在襄阳醉酒之后,他渐渐感觉,自己的酒量似乎在这个世界变得好了不少,而且对于这种热闹融洽的场合也越来越接受和喜欢了。
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冯宽兴致渐渐高昂起来,一会看见旁边的侍女拨弦弄笛,他过去笑道:
“姐姐,能否将你手上的竹笛借我一用?”
声乐骤停,侍女擦了擦笛孔,一脸羞涩地递给他。冯宽接过,回身向众人笑道:
“如此良辰美景,我给大家助兴一曲!”
“好!”
彩棚内外都拍手叫好,唐冻原本无聊,都准备要离席回房了,听他一说,陡然又生出些许兴致,重新坐定看向冯宽。
走出彩棚,冯宽来到自己的房屋旁边,临靠栏杆,俯瞰山景,背对众人,不经意间笛声响起:
一开始委婉平静,如夕阳映江面,微风拂涟漪一般;渐渐层层跌宕,似江风习习,花草摇曳;随后旋律由慢而快,由弱变强,像是归舟破水,浪花飞溅,直至顶峰戛然而止,最后又回归平静,缥缈无踪……
四下一阵安静,众人沉浸其中,冯宽重新归位坐下,唐冻难得先开口说话:
“小师弟,这曲……叫什么名?”
“春江花月夜。”
“好一个春江花月夜!实在清丽非常,哈哈哈哈,此行实在不虚啊!”唐太顺抚须长笑。
唐冻瞥了他一眼,不乐意道:
“没听到这笛曲儿,你就当是白走了这一趟对吧?”
“呃……不是不是……哎呀我……我这……”
唐太顺急得直跺脚,众人又乐得哈哈大笑。冯宽擦了擦笛,回头准备还给那侍女,却被婉拒道:
“这笛在公子这里,才是物尽其用了!”
“这怎么行?”
冯宽摸了摸后脑勺,“论技艺,我哪里及得上姐姐高超呀。刚才……我也不过是胡乱吹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弄错呢!”
唐太顺打趣劝道:“小婉难得开口,你小子就收下吧,莫非是嫌不够好?要不……让她也留下陪你得了,哈哈哈哈~”
那叫小婉的侍女顿时羞得俏脸通红,唐冻怒道:
“唐太顺,都一把年纪了,你正经点行不行?”
冯宽干笑一声,只得暂且收下。郭奉天忽然又说:
“这曲儿,美则美矣,却意含悲凄,听多了可是不好啊!”
“大师兄,莫非你也想来一段?”唐冻似笑非笑。
注意到因为这曲,唐冻忽然像转了性子一样,这会连连开口说话,张翠山心底便有些不爽快。当即也开口插话:
“刚才那曲,确实是妙不可言。小师弟年纪轻轻,看不出来,竟是大才之人啊!”
“大家别误会……这曲,不是我作的。”
慌忙解释,见众人诧异,他继续说道:
“说来也是缘分,小时候,我有次在山里游玩。有幸听到一老人拨弄琵琶,才识得此曲,可小弟不才,只会吹笛,若是能以琵琶来奏,听来,可能会更加舒服自然!”
众人恍然,借着兴头,冯宽又笑道:
“其实,此曲虽美,却不及其词远矣!”
“快说来听听!”唐冻催促道。
“快取笔墨纸砚来,小婉记下!”唐冻难得有兴趣,唐太顺赶忙起身吩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冯宽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唐太顺不太懂诗词,却听的十分认真,侍女小婉一边记,一边手抖心颤。
唐冻从小虽说不喜欢读书,可还是分得清诗词的好坏,看向冯宽的眸子愈发清亮。牛淙虽听不懂,但见众人表情各异,一时大气也不敢出。
听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一句时,郭奉天慨叹一声,竟默默闭上了眼……
张翠山听完之后,都忘却了对冯宽抢风头的不满,更是又喜又疯道:
“春江花月夜……真乃传世名篇!师弟,这诗章实在绝妙啊!那山中老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难得见张翠山给自己好脸色看,冯宽干笑一声,“张师兄,那是我小时候,在山上偶然碰见的,后来一直也没再遇到过,只听他说,好像叫什么桃花仙人……”
“桃花仙人!!”
众人一听,或神情恍惚、或长叹短吁、或眉头紧锁。郭奉天忽然哈哈大笑,起身出门而去……
须臾席散,唐太顺赶路多日,早已疲惫不堪,冯宽便安排他睡在了赵小丁的**。
夜深人静,冯宽洗了把脸,醒了醒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又出了门,躺在了摇椅上乘凉。两脚照旧搭在栏杆上,拍蚊哼曲儿,悠哉游哉。
“我爹睡了?”
很快,又传来熟悉的突兀声音,冯宽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淡定回道:
“嗯,睡得很香。”
“这头黑驴,也是你的?”
“没错,它叫小黑。”
“它倒是挺安静的,跟你一点也不像!”
冯宽哭笑不得,“我以前跟它一样,也安静。”
“那什么桃花仙人,到底是真是假?”
“师姐……你觉得呢?”
一阵沉默,唐冻轻哼一声:
“没意思。”
声音很小,冯宽却还是听得清楚,耸耸肩没回答。一会想到什么,随口说道:
“师姐,你爹他人挺好,真羡慕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屁孩,赶紧睡你的觉去吧!”
唐冻说完,转瞬便不见了踪影,冯宽撇了撇嘴,再呆一会,也进了屋去。
第二天,唐太顺似乎也没打算下山离开,还安排随从们接管了厨房。
山上人的伙食忽然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除了唐冻明着催他回去,其余人都是暗中极力挽留。
中午赵小丁和清风也回来了,发现山上热热闹闹、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很快也成了“太顺一派”。
赵小丁甚至把床位专门让给了唐太顺,晚上过去跟清风明月一起挤……
唐太顺每天得意洋洋,唐冻又好气又无奈,渐渐也只能由得他去。
就这样过去七八天,有人专门从成都赶来,催唐太顺回去,这才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临别之际,冯宽将自己晒好的“炒茶”拿出来,那种清新自然、回味悠长的感觉,瞬间俘获了所有人的心,唐太顺更是对此痴迷不已。
冯宽见他喜欢,将晒好的约小半斤的茶叶统统都打包好,临别时全送给了他。
唐太顺感动得非要付给他银子,冯宽却摇头笑道:
“这我可不能要,这么多天,我们一直在您这里蹭吃蹭喝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山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您只管收下便是!”
唐太顺拉着冯宽手:
“冯小子,这趟儿过来,其他不论,我可是记住你了!不错不错,以后有空去了成都,一定要去我们唐家做客!”
走之前,唐太顺还准备上前拥抱一下唐冻,可见她一副冷淡的样子,只好作罢。只在冯宽耳边悄悄地说:
“冯小兄弟,我女儿虽然比你年纪大,可很多地方,其实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偷看她洗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可要帮我好好照看一下她,咱们后会有期!”
冯宽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出来,见唐太顺一边下山,一边还不住朝自己招手的样子,他忽然有种自己被坑骗拐卖的感觉。
山上重归平静,修行的修行,干活的干活。
除了真武殿一直殿门紧锁,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进去。冯宽跟赵小丁将各个殿阁、亭台搜寻了好几遍,从来就没看到过师兄师姐们练功的身影。
后来又想着去藏经阁找什么武功秘籍、扫地高人之类的,结果也是大失所望。
那所谓的藏经阁,也只不过是两层的破旧小木楼,里面确实是放了几排书架,可书中要么文字晦涩难懂,要么根本就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古怪图案,还有的,里面甚至是一片空白……
“我怕不是来了个假武当山吧?”
冯宽瞎忙活几天,渐渐对练武没了期许。有了之前的领悟感受,赵小丁对练武修习暂时也没那么热衷,每天照常勤勤恳恳干活,见到师兄师姐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听冯宽抱怨也只是一笑了之。
时间一长,冯宽专门还因此问过他:
“赵师兄,咱们来了这么多天,成天就干这些无聊的活,你就没有一点想法么?”
赵小丁只是苦笑摇头,“师弟你力气大,干活快,每天都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我哪像你啊,挑一担水要歇一会,劈一会柴要累半天,还要经常去下山采买,一来一回就要两天。
我呀,每天回屋倒床就睡,哪里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了,之前听大师兄说过,要等三个月,这不时间还没到嘛!”
冯宽撇撇嘴,每天闲来便晒晒茶叶、溜溜小黑,在山上到处瞎逛。
时至九月,残热未消,这天午后闷热异常,赵小丁和清风又下了山去,冯宽想着后山有处清潭,一直也没去过,便准备过去泡泡身子、游游泳什么的。
绕过大殿,穿过树林,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片刻,听到飞瀑激流声,再走没多时,眼前豁然出现一挂白瀑。
山泉从前面山崖飞流直下,约摸有十余丈高,轰轰隆隆、淅淅哗哗,映彩虹、闪霞光,云雾蒙蒙,煞是好看。
冯宽马上便觉得神清气爽。靠近底潭,伸进手去,清凉入肌,沁爽渗骨。
顾不得细品美景,他一骨碌脱掉衣服,只剩了个裤衩,一头扎进水中。
这段时间修行,唐冻一直卡在了第六层。明明能感觉就快要突破到第七层,可这么多天过去,依旧还是那种欲破未破的难受感觉。
这一个多月,唐冻每天都在这山崖边上静坐冥想,早出晚归,希望能在这轰隆的瀑声中不断锤炼自己的道心。
可这近在眼前、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却怎么也没法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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