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将裂开的自己重新拼起来, 勉强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其实越大哥没有说是坏女人,他只是告诉我这件事,是我自己乱想……为了别的男人而接近越大哥, 让他又担心又生气的……对不起,秋大哥你别生气。”
秋濯雪当然没有生气。
实际上,秋濯雪甚至已想起来, 这个秘密曾在他眼前展露过蛛丝马迹。
“说起来,当初在万剑山庄,你曾问过我, 要是有个男子为一名蛇蝎心肠的女子牵肠挂肚, 又恨她恨得要命, 该怎么办?”秋濯雪轻声道,“就是为越兄问的吧?”
这个答案, 其实秋濯雪当时已猜中。
只不过他没猜中的是此女并非徐青兰,而是自己。
他同样想到了自己当时的回答,一时间只觉得百味纷杂, 不知是庆幸,还是好笑。
杨青重新坐了下来, 语气颓丧, 困惑不已:“是……是啊,我以为是越大哥的心上……呃……总之我很想找个好办法, 能让越大哥能走出来, 开心开心, 我没有想到是……”
秋濯雪微微笑道:“你没有想到是我。”
杨青点了点头,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黑暗之中没人看得见, 又重重的“嗯”了一声。
这哪里是人想得到的!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秋濯雪呢?
他又怎么可能是为了别的男人接近越迷津呢?
就算叫杨青想破脑袋,猜遍世上的所有人, 他也一定会把秋濯雪放在最后一个去怀疑,或者干脆把人移到怀疑的范围之外。
不过坏女人跟秋濯雪是一个人的话,许多事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坏女人如此透彻,为什么越迷津对他念念不忘,为什么果断冷酷如越迷津始终犹豫不决。
其实在知道这个坏女人是秋濯雪的这个瞬间,杨青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别有内情。
越迷津就在这时忽然说话:“你当时问了他?”
杨青一愣,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越迷津又问:“难怪你之后没有再对我提过,他是如何回答?”
秋濯雪苦笑道:“秋某不就在这里,为何不直接问,还要绕个弯子,考校杨小友的记性。”
越迷津的声音仍然淡淡的:“我要是问你,你必然不好意思,绕来绕去,不会坦率告诉我,我还不如问杨青。”
听两人说话似乎气氛不对,杨青纵然什么都看不清,仍下意识左顾右盼,生怕自己说错话又让才和好的两人反目成仇,小心翼翼道:“你们不会又生对方的气吧。”
越迷津略有不解:“我不过好奇而已,何必为这种事恼怒。”
他非是喜怒不定之人,向来说一不二,得了这句保证,杨青才稍稍松了口气。
杨青老老实实道:“其实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秋大哥只说我们外人不理解,不要添乱,还是让越大哥你自己决定。”
这话的确很有秋濯雪的风格,越迷津想了想,又问:“你当初以为我对徐青兰有意,就是因为这件事?”
这句话显然不是问杨青,而是问秋濯雪。
黑暗之中,秋濯雪没有说半句话,房间里带来一阵叫人窒息的沉默。
杨青怀疑自己开始缺氧了。
过了许久,秋濯雪才低声道:“不错。”
难怪当时询问时,越迷津会对徐青兰一无所知,根本不明白自己在问什么,那时候秋濯雪还困惑过,如果不是徐青兰,又哪来一个女子叫他如此记挂。
只是后来事情纷纭杂沓,秋濯雪也就将此事搁置在脑后。
“那……在临江城时,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起此事?”越迷津又问,“一点也不怀疑我是故意骗你?”
我心中很可能牵挂着另一个女子,很可能是想撒谎令你出丑,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担心过?
杨青听得纳闷,只道他们在说极重要的事,不敢贸然出声,生怕打断哪句话,就引得两人心生隔阂,心中却不免想道:“在临江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管发生什么事,越大哥这样的人哪里会骗人,砍人倒还差不多,更不要说是骗秋大哥了。”
秋濯雪苦笑起来:“我实在太高兴,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后来虽有想过,但你绝不会骗我,因此我也就不再多问,更不再多心。”
“原来如此。”越迷津喃喃道,只觉得心中欢喜无限。
我虽不曾全心全意地信你,但你却全心全意地信我。
不知是不是杨青的错觉,他觉得越迷津的嗓音似是柔和许多,只听得越迷津笑起来:“聪明如烟波客,竟也会做这样的痴人吗?”
又听秋濯雪回答:“你怎知道秋濯雪到底是愿意做聪明人,还是愿意做痴人呢?”
杨青神色凝重,忽然涌上来一种熟悉的疑虑。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十有八九会出错,因此老老实实地把这感觉重新按回去。
也许古人就是喜欢这么说话。
经过风满楼、慕花容、越迷津、秋濯雪的轮番考验,杨青对于自己的人际关系判断能力已经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其实有些时候,杨青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只是得到了容易误解的信息,或是常识让他考虑错了性别,导致了一个个看起来似乎是错误的判断。
杨青重新躺倒在**,听着秋濯雪说起二人当年相识的故事,那些惊心动魄的桥段,那些死里逃生的危机,还有导致两人最终分别的原因。
本以为自己会激动地睡不着,结果听完原因后,杨青立刻就有了困意。
这种情节在小说里一般叫阴差阳错,俗称胃痛文学,秋濯雪跟越迷津的问题对他们二人的确异常严肃,但是比起劲爆的出轨、负心、渣男、报复、仙人跳等等剧情来讲简直不值一提。
杨青作为一个小说阅历不俗的年轻人,脑补的剧情都比他们俩的真实原因复杂得多。
秋濯雪很明显感觉到了杨青回应语调里的意兴阑珊,忽然生出一点好奇之心:“不知道杨小友本以为我与越兄之间是什么样的情况?”
“其实我本来以为,越大哥是坏女……”杨青又“呃”了一声。
秋濯雪只是微笑道:“不妨事,就当解解闷嘛,反正今日也只是随便聊聊。”
杨青这才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松鼠糖跟我说过一些越大哥的事,我本以为坏女人可能是越大哥打败的某个成名剑客的妻子,丈夫一蹶不振,妻子没有力量报仇,所以用美人计玩弄越大哥,然后抛弃他,让他痛苦万分!毕竟是为了个男人,不过……”
越迷津:“……”
秋濯雪:“……”
这个故事一旦代入他们三人,听起来总感觉多多少少有些不对劲。
秋濯雪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嗯……这倒是……嗯……很有趣的想法,不过什么?”
他又想到了杨青曾经语出惊人,怀疑血劫剑是万剑山庄监守自盗的事。
许久不见,杨青的想法还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不过越大哥后来又说,那个男人很喜欢她啊,可是她只把对方当朋友。”杨青摊手道,“这样听起来不就完全不对了吗?”
秋濯雪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想必你就是因为从头到尾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这句话 ,才以为是个女子?”
“哈哈哈 ,是啊……一般来讲,都会以为是女子吧,更何况都说有个男人喜欢他了。”杨青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是风大哥,看来越大哥你也是被流言蒙蔽了,那这样就不能算是我一个人的错吧!”
越迷津皱眉道:“蒙蔽,什么意思?”
“就是风大哥跟秋大哥只是好朋友啊!”杨青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些山茶花海,并不是风大哥给秋大哥种的,是给他娘亲种的,我之前也误会了。”
这次轮到越迷津沉默了,他好半晌才道:“你是说,风满楼对秋濯雪无意?”
“据我所知是这样。”杨青严肃地点了点头,“起码在上次送药之前,都还是无意的,我想应该也不会突然变成有意,这些话都是风大哥亲口对我说的,他实在没必要骗我。”
秋濯雪:“……”
生平头一次,秋濯雪忽然感觉到了自己在风流谣言前是如此渺小,可信度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秋濯雪作为谣言的中心,无论他说什么,都难免有遮掩,或是他人出于种种私心有意隐瞒的可能性。
他虽然可以证明自己对其他人毫无情意,但是无法证明别人不爱他一样。
而杨青与此事毫无干系,他的话可信度自然大大提升。
不过越迷津并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人,他没有因为杨青就立刻相信这句话,而是淡淡道:“你可知道,颜无痕曾说自己亲眼看见风满楼表白心意。”
颜无痕跟他们三人都已经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此人嘴巴虽快,但是从来不说毫无根据的话。
如果他说自己听见了,就意味着他是真的听见了。
就像颜无痕亲眼看到山雨小庄把杨青当小少爷来对待,也听见了杨青那句过于“慧根天成”的话一样。
这次轮到杨青糊涂了:“怎么会呢?”
现在杨青跟越迷津都已经给出了自己所知的信息,这意味着如果没有两人都撒谎的话,那么这件事里一定发生了某些新的变化。
一条全新的猜疑链在三人之间产生。
没想到简单的夜谈居然能谈出了悬疑推理的气氛,杨青的心怦怦直跳,觉得有点小兴奋。
他跟越迷津都下意识看向了秋濯雪所在的位置,尽管这会儿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秋濯雪忽然感觉到气氛紧张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尽管只是在越迷津面前,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