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五人追至此处,
大雨纷飞之下,淋得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淋淋的。
持刀男子挡在庙门口,只与这五个骑兵一照面,对面就发起了冲锋。
有两人分成左右,策马扬鞭就冲杀过来。
持刀男子屹立未动,却就在那两人刚要接近的时候突然往地上仰躺了下去。
刷刷~~
两柄朴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扫了过去,
他避开刀锋,手里的长刀三百六十度横扫,尽是砍在了马腿之上。
两骑刚错身而过,就纷纷栽倒。
此时,后面三骑又来,一人持矛。
长矛转动,枪出如龙,瞄准他的胸膛就要扎来。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庙侧边六支羽箭同时射到。
骑马的三人均中一箭,都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持刀的男子,终是因为背后伤口再次撕裂,人在暴雨中,只动弹了二三,就又失去了知觉。
接着,乱树丛里,有六条身影冒雨冲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装束与持刀人一致,都是农户装扮。
到了这边,他们先是冲上去对着官兵补刀,每个人的咽喉都插了一刀,随后才将受伤男子抬到庙里。
他们一路杀来,煞气逼人,
进得庙里,见江陵在,亦是持刀相向。
好在受伤的人,此时又恢复了一点意识,让他们不得无礼。六人这才作罢。
“大哥,你怎受伤恁重!”
“这可如何是好?”
在这般荒郊野外,受这么重的伤,以常识来讲,这条命怕是难保了。
他们兄弟一共有十来个人,为同族兄弟,乃山中农户。
这两年收成不好,好在兄弟几个身强力壮,于山上放猎,也算是有些收获。
这次,也就是将野味和动物毛皮带到城里来售卖,兑换些银钱。
谁知就碰上了这一遭。
十来个兄弟一路冲杀出来,如今只剩下他们七个。
而且,大哥受伤这么重,一旦熬不到明日,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他们六个了。
江陵看到此处,心里也是佩服那受伤者,乃真猛士也。
同时也信了一句话,叫时势造英雄。
似这般猛士,若在乱世,说不得就是如张飞马超那般的悍将。
只可惜,在如今这时局之下,他们的个人悍勇,只能算是一方刁民而已。
“江某粗通医术,如若信任,让江某看看如何?”
对面六人目目相觑。
这条件下,也没有二般选择。
且方才他们大哥叫他们不得无礼,这便说明对方与他们大哥,应有交集。
既然如此,任他施为,也无不可。
“江先生,我家大哥性命,全仗你了。”六位兄弟齐抱拳,倒是相当果决。
江陵让他们将那大哥放在干草之上,然后以剪刀将背后的衣服剪开。
其背后早已血肉模糊,那伤口里也沾满了泥污。
可饶是如此,这汉子方才还能放倒两骑,确是真个勇猛。
取清水,先予清创,随后缝合伤口,喂了些消炎药。
这般简单处理,以他强硬的体魄,熬下来应无问题。
到天黑时,
六人出去寻了些柴火回来,
他们的大哥,在一阵休憩之后,也终于苏醒。
当得知自己性命乃是江陵所救,他们七兄弟郑重共谢了一番。
江陵让他们不必客气,然后就问起他们来历。
他们倒也豁达,没甚隐瞒,说自己祖上曾为冀州人。因瘟疫而北迁,就来到了青徐之地。
那时因身无分文,只得于荒山野岭开垦田地,但这终究仍是免不了田赋苛捐之征。
可是相比那些流民,总归也是好了许多。
于是,他们这一族人就在那山里繁衍了三代。
原本,也算是越来越好。可这两年,天上滴水不落,地里颗粒无收。
交不起税,他们只得从农户改为了猎户来糊口。
“那些官军真不是人,无怪祖爷曾说,兵就是匪,匪就是兵。依我看来,这些狗娘的兵,比那些真正占山为王的匪要更加可恶。”
“谁说不是,每当打了败仗,那些杂碎,总会杀一些无辜平民,将他们扣上反贼罪名,拿去邀功。最近他们在涿郡城闹腾,也不过是想挽回他们吃了败仗的颜面罢了。”
“面对真正的反贼,他们一个个像是没有卵子的阉货。可当面对手无寸铁的乡民,他们却反而像是凶狠的豺狼。这世道,贼他妈恶心。”
江陵问:“诸位接下来作何打算?”
他们兄弟几人,对视一眼。老二说道:“本欲回山里去,但经过此事一闹,怕是我们即便回去,也落不得安生了。”
因他们兄弟常有去城里卖山货,认识他们兄弟的人,也不在少数。
此番杀了这许多官军,铁定是会查到他们头上来的。
因此,若是回山,想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显然是不行的。
老三忽然一拍大腿说道:“要不,干脆反了,他妈的,听闻涿郡的袁守义,在青州王备县做反,已成气候。这批落败的官军,就是被他击败,才退回涿郡的。我们去投他,说不得或能成就一番大事。”
此言一出,其余兄弟略略权衡后,也觉热血。
与其等着任人宰割,不如博他一把,以手中三尺刀,杀他个功勋千秋。
老大陈相一道:“这或也是唯今唯一可选之策,但若要投靠袁守义,家中族人,却是不得不做通知。”
老三主动道:“不若我现在就回去通知族人离开,今儿我们杀了那许多人,早晚要查到我们村里去。”
老大当机立断:“好,老三老四你们一起,这就回去。”
老三老四一点头,冒着大雨,骑着官军留下的马匹,在夜色里说走就走。
剩余几人心情澎湃,随后也问起江陵来历。
江陵随口说了几句,那老大陈相一就邀请道:“先生既懂医术,干脆与我们一起去投奔袁守义如何?以先生医术,到了袁守义处,必得大用。”
江陵笑笑,小打小闹去造反,他可没兴趣。
只问道:“那袁守义何许人也?”
老二说道:“袁守义原为涿郡铁匠之子,听说,一直替官府承办兵器,不想这几年官府拖欠银钱不给,还要大肆索要。忍无可忍之下,他就带着一群人谋了反。
当时周边流民也多,他振臂一呼,竟应者云集。不到两三个月,就已成了气候。连败官军数回,如今已大半年了,官军还是拿他不下,说不得此人是有大气运者。”
江陵又问:“那这大半年来,那袁守义还做了些甚么?”
老二想了想:“就霸占了王备县,具体做了些甚么,尚且不知。”
江陵微微一笑,既然造反,就该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势扩张。搅乱天下。
大半年的时间,那袁守义就霸占着一个县城,由此看来,此人上限颇低,一时之胜,终难成大气候。
于是,他与陈氏兄弟说道:“给你们一个建议,与其投靠他人,不如自己另立山头。如今民怨,四处流民遍地,你们登高一呼,也未必不能应者云集。”
陈氏兄弟听得这话,心头剧跳。
另立山头?
听起来,他们心中都觉茫然,可是体内热血,却是不停。
老大陈相一道:“另立山头,谈何容易?那刘备起兵,也靠张飞变卖家财。以我们这些穷困户,想登高一呼,太难了。”
江陵问:“如果钱财足够,你会怎么做?”
陈相一想了想:“如果真个有足够银钱,那我就往徐州去,那边如今也乱,青州这边有袁守义出头,我们到了那边,压力会小许多。说不得发展起来之后,还能与他结盟,东西互为犄角。由此切断南北,然后逐步蚕食周边郡县,进而扩大。”
说完这话,陈相一笑了笑:“这也全是玩笑话罢了,先生听了,莫要笑话。”
江陵却意外看他一眼,不管是随口说的,还是本心想的。
能说得出这番话,可见他心中格局,要远在那袁守义之上的。
庙里生起大火,几人无食下肚,都是饿得饥肠辘辘。
江陵便搬来铁锅,取了一块猪婆龙肉,置于锅中,煮熟之后,让于陈氏兄弟分食。
陈氏兄弟食之,纷纷叫好。
吃了之后,兄弟几眼眼冒红光,杀性。
猪婆龙肉虽是大补,却也有一害,那就是煞气太重,人若食之,会增加本身戾气。
但如果份量不多,其害处自可忽略。
老大陈相一在吃了猪婆龙肉后,伤口也好得迅速,原本只能趴在地上。
可是在吃了猪婆龙肉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已能坐得起来。
在雨势渐停后,无管天色多黑,他们兄弟也是决定要走了。
此处毕竟离涿郡城太近,官军一时未至,不代表之后也不会再来。
近亥时,
陈氏兄弟纷纷起身,与江陵告辞,要离开了。
江陵送他们到庙门口,再次问他们:“真决定要去做反?”
老二笑道:“都已落到这般境地,不做反,又能如何?官府也不会放过我们。”
江陵听了,忽丢了个箱子与他们。
陈氏兄弟没能接住,箱子掉在地上,忒也沉重。
“先生何意?”老二问。
江陵:“送你们的见面礼,我也想看看,好风凭借力,能否送各位上青云。”
掀开箱子盖,老二见里边尽是银元宝,不由瞧得心惊肉跳。
老大陈相一不敢置信,三番朝江陵确认:“先生,这当真送给我们兄弟?”
江陵一笑:“你说的,刘备起家都有张飞家财相助。如今,我赠你一箱银钱,也想看看你能成就多大气候。拿去吧,按你所想,我也期待将来能在这神州之地,听到你们陈氏兄弟的威名。”
陈氏兄弟激动不已,纷纷朝江陵躬身致意,然后带上一箱子银钱,就驾马驰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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