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暖阁,将王公公的话转述给三人,杨应彩顿时长舒一口气,却又同时感到失望和难过。杨应紫笑道:
“月儿啊,我早就说过啦,之前救好你的,不是姓冯的小子,而是那张仙君的灵丹妙药。你呀,根本就不用对他怀有太多的感念之情。”
“冯大哥对我如何,我心里自然清楚,你又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杨应彩瞥了她一眼,不开心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先回去了!”
杨素听得连连摇头,“月儿,站住。”
杨应彩丝毫不惧,“爹爹,不止姐姐,您也不用管我。都这么大了,做什么事,我自己会有分寸!走了,你们聊。”
说完,杨应彩直接跑了出去,气得杨素捏起茶杯便要砸,马上又想起这里并不是自家的地方,又哭笑不得地重新放下来。
“公爷,郡主她年纪还小……”
“老许啊,让你看笑话啦!这丫头自从南边回来之后,是越来越放肆了!”
“刚才这一耽搁,茶都凉了……”
替杨素将桌上的茶杯扔出门外,许世境重新换上新茶,笑了笑。
被杨应彩方才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杨应紫这时才回过神来:
“父亲,月儿她……在那边经历了那么多事,也不能怪她,刚才是我考虑不周全,话说得不好……”
“唉,行了,老许啊,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哪天有空,去我那边坐坐,找杨青一起,咱们钓鱼喝酒吃肉,就跟以前一样!”
“公爷,以前可是不兴钓鱼啊。”许世境笑道。
“老许啊老许,如此看来,你比我要年轻多了,哈哈哈哈~”
杨素开怀大笑,许世境送他们出去,直到马车远去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府。回忆起当年南北征战的峥嵘岁月,一时间慨叹不已。
这边杨应彩气冲冲地出了皇城,回去换了身便装,赌气似的又从后门溜了出去。
沿街走巷,漫无目的走了半天,感觉身子发冷,见旁边有间别致的茶楼,上面写着“沁芳阁”三个大字,心下一动,便进门要了间暖阁,随便点了一壶茶。
“客官,这是您要的茶,以及点心!”
“嗯……嗯?我只点茶,没要这个吧?”
杨应彩正在发呆,反应过来时,抬眼一看,只见眼前人白衣胜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当即一个激灵,整个人站起身来,激动又紧张地说:
“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小郡主,别来无恙啊。别紧张,这茶楼刚好就是我开的,你我如此有缘,说不得,我只能过来,好心好意地把剩下的解药都给你喽!”
望着白凤娇那熟悉又可恶的笑脸,杨应彩气得抓起茶壶就朝她丢了过去。
白凤娇衣袖一挥,稳稳接住,笑容更甚:
“小妹妹,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啊?是谁欺负你了?这壶茶可不便宜呢,这样浪费太可惜了。”
见她身法绝妙,杨应彩冷静下来,“我两个护卫就在外面,信不信我……”
“信信信,姐姐当然相信!小妹妹啊,外面冰冻三尺,这儿暖如阳春,可别坏了这雅致氛围嘛!来来,咱们先坐下喝茶,好好说会话不好吗?”
白凤娇大大方方坐下,先给杨应彩倒上茶,最后重新坐下来,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杨应彩冷冷道。
“哎呦,这不是您自己上门来的?我身为茶楼主人,出面好好招待一下客人,这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啊!”
白凤娇捂嘴轻笑,“再说了,上次一别,差不多已过去半年,小妹妹,你……难道就不想我吗?”
“想你妹!”
“噗,哈哈哈哈~”
白凤娇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哟,别的不说,这别具一格的妙语儿,小妹妹倒是学得很快嘛!怎么,是不是在京城见不到你那小情郎,心里憋闷的难受?”
被人戳穿心思,杨应彩瞬间涨红了脸:
“你……要你管我?”
“咯咯咯,小妹妹,给你看个好东西。”
白凤娇浅浅一笑,从袖口当中拿出一块叠放整齐的白色丝帕,递给杨应彩。见她不肯伸手去接,又意味深长地笑道:
“真不想看看?不看,你会后悔的哦!”
杨应彩轻哼一声,一把扯过来,捏住一角甩开一看,整个人马上呆住了……
那丝帕之上别无他物,只画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灰白氅袍,背着一个包袱,一头古怪又熟悉的短发,双眸一如从前一样清澈又深邃,左手放在鼻尖,顺势挡住了嘴唇,不知是在想什么坏主意或者在偷笑什么……
一瞬间,杨应彩脑海里闪过冯宽给自己画像的场景,再看向手中画像,仿佛下一刻,自己便要钻进丝帕当中,马上要和画中人相遇一般。
“小妹妹?咳咳……郡主??”
听到白凤娇的提醒,杨应彩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问:
“什……什么事?你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见她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丝帕收进袖口,白凤娇又笑得前合后仰。
“哎,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啊,本郡主可不是什么大闲人!”
“小郡主,上次给你的解药……应该已经吃完了吧?”白凤娇安静下来,仍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杨应彩瞪眼皱眉,“你在威胁我?”
“我不过一默默无闻的小女子,哪里敢威胁楚国公的宝贝女儿呀!”
白凤娇摇头轻叹,“哎,今天难得再次相遇,除了要给你送解药……还希望,你能和你那小情郎,早日相聚罢了!”
“他……他真的已经到了京城?”杨应彩忽然激动不已。
“这是今天一早,他在西市那里的真实模样!”
“那……他人现在哪里?”
“肯定还在京城。等小妹妹你找到他……再找个时间,让他到这里来坐坐,找我喝喝茶,之前说的第一件事,就算是完成了!”
杨应彩沉默片刻,接着问:
“万一我找不到他……或者,即便找到他,他却不肯来呢?”
“来日方长,姐姐我不着急……”
说完话,白凤娇闪身出去,倏忽间没了身影,只在桌上留下一个小瓷瓶。
杨应彩怔了一会,将丝帕重新拿出来,铺在桌上又看了半天,小心叠放好收在怀中,又拿起小瓷瓶收好,方起身离去。
京城的另外一边,冯宽冒着风雪,一路寻街访巷,最后到了敦厚坊时,整个人又冷又饿,又困又乏。
胡乱转悠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所谓的“唐家铺子”,整个人便有些茫然恍惚。
一会看到旁边的店铺大门没开,冯宽没作多想,过去蹲靠在墙角,暂作歇脚休息。
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渐渐感觉,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片片雪花。随风飘落到地上,要么融化消失不见,要么融进雪白,很快也没了踪影。
“爹,快看!这里有个要饭的!”
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冯宽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裹着厚棉袄的半大小孩,靠在不远处的门边,正一脸好奇地指着自己。
“环儿,快进屋去!”
马上又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那小孩脑袋,随后走到冯宽身前,面有难色地说:
“那个……小兄弟啊,你这样我生意没法做,能不能……”
“不好意思啊,我这就走!”
冯宽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准备走开,忽又被他叫住:
“小兄弟,这个你拿着吧,权且填填肚子。”
转过身去,见那小孩靠在中年人身旁,手上拿着一块热气腾腾的面饼,冯宽苦笑摇头,并不想接。那小孩子又道:
“哥哥拿着吧,我娘烙了好多呢,都吃不完!”
“那……真是谢谢你了!”
冯宽双手接过,指间传来了久违的温暖,冲他二人一笑,忍不住地又说:
“我是从外地来的,到京城来投奔亲戚,麻烦问一下……这边,有没有一个叫唐家铺子的地方?”
见冯宽有礼有节,中年人好感顿生,仔细想了想道:
“这附近就没有姓唐的人家,小兄弟,你是不是弄错了?”
“啊?不会吧??”
“姓唐的确实没有,不过……倒是有家「谭家客栈」,就从这条巷子进去,走到头,再往右走个十几步,看到两棵大槐树之后,就到谭家客栈啦!小兄弟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多谢多谢!您实在是……我……”
冯宽心下感动,还想说些感谢的话,中年人笑着摆手,牵着小孩进了屋。
冯宽朝店门拱手作揖,暗自记下了“林记典当”的招牌。
按照中年人的指示,从小巷进去走没多时,看到前面有条小河,上面结着厚厚的冰。再往右走一会,果然看见了两棵古槐,枝干盘虬错乱,光秃秃的,上面盖着层层白雪。
冯宽没工夫欣赏雪景,停步在两树中间,望着眼前挂着“谭家客栈”牌匾、大门紧闭的二层破旧小楼,摸了摸鼻子,心道唐太顺说的那个地方,不会就是这里吧。
“唐家,谭家……莫非是我耳朵不好使,之前听岔了?”
往前走两步,正要准备敲门,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呻吟声……
冯宽脸一热,将刚刚伸出去的手,又赶紧收了回来。
“这他妹的……算什么事儿啊!”
重新回到大槐树下,冯宽背对着客栈,蹲身望着河面,将还没吃完的面饼一点一点的揪下来,放嘴里之后嚼得稀碎再吞下,用来打发这漫长的尴尬等待时间。
过了不知多久,里面一声明显高昂不少的“呻吟声”传来,冯宽一个激灵,手中的面饼抖落在地……
长叹一声,冯宽拿脚踩上去,碾了几下,将面饼又踢入冰河之中,重新来到客栈门口。深呼吸几次,确认里面再没有奇怪的声音之后,敲响了门。
等了一会,里面传来干瘪虚弱的声音:
“谁……谁啊?今天不开张,去其他地方吧。”
冯宽轻咳一声,“唐老爷让我来的!”
一阵短暂地沉默之后,里面传来同一个人、明显正常不少的声音:
“找错地方了,快走快走!”
冯宽感觉到古怪,认真想了一会,提高了音量,虚张声势道:
“成都唐太顺、唐老爷派我过来查账的,再不开门,小心老爷扒了你的皮!”
里面顿时一阵惊慌混乱,又过一会,门终于打开一条缝,出来一个长相猥琐、身材短小的中年男子,见了冯宽之后,又皱了皱眉问:
“你……你是唐老爷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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