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顺天逆天
却说这八宝宴匆匆而散,卫鞅正欲起身离开,却是被白庖一把拉住:“莫走,梅姑有话要我传你。”
“放手!”卫鞅面色尴尬,轻轻甩开白庖伸来之手后,却是恰巧看到那薛国黑氏兄妹的妹妹黑林正在盯着自己,不由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向那黑林笑了一笑,低声向身旁白庖道:“何事?”
“随我来!”白庖抬首一看,也发现了卫鞅正对黑林露出暧昧微笑,当下面色大寒,这便就转身就走。
出得主楼,白庖带着卫鞅左转右转之后,却是来到了一处无人的雅轩之外,见白庖停下脚步,看了左右无人,这便向跟来的卫鞅道:“你托梅姑探访的事情有眉目了!那薛国的大商垣,正是公子要寻的秦国密使!”
“当真?”卫鞅面色严肃,皱眉道:“这黑木?”
白庖不知心中在想何事,却是下意识的随口答道:“黑木黑林二人日前才至安邑,先是下榻薛国驿馆,后居一品轩别院,查不清来路。”
哪知白庖答完,卫鞅却是一脸惊奇,反问:“如何得知?画工小弟?庖厨之首?你究竟何人?”
却说卫鞅居于安邑五年之久,时常来此洞香春探寻消息,一来二去间于这洞香春内的一名主侍梅姑相熟,便使了金钱与这梅姑,让她时常留意洞香春里的人物、事故,帮忙探听消息。而这画工小弟自从去岁以来。时常代替梅姑来与卫鞅传递消息,哪知今日却是又让卫鞅撞破了她地另一层身份。
“哼!我是何人用你操心!”白庖却是冷哼道:“你谢梅姑的十两金子,今日便缘尽与此!”言毕却是头也不回的扭头便走。
卫鞅大惑不解,不曾想明白这白庖为何忽冷忽热,性格迥异多变。不过转念思之,却是开始思考起了如何与秦国密使接触的办法来。哪知行至主楼后门,却是看见那席间紫袍老者一脸笑容的站在雅轩之前的廊坊上,卫鞅急忙遥遥便是一礼。
那紫袍老者满面微笑,拱手道:“先生慢走!刚才听闻先生论酒之道。意犹未尽,可否请先生易席再谈?”
卫鞅听来却是急忙回道:“之前听闻前辈高论,卫鞅也是叹服,正有此意!”
“好!”紫袍老者亲热笑道:“若不是那不请自来的庞涓搅局。早早散了宴席,怕也难有如此机会,且随老夫行去。”
当下这紫袍老者便引着卫鞅向那洞香春主楼行去。二人才将进门,便见廊坊之外却是闪出两人来。正是吴狄嬴玉,吴狄一脸肃然,之前卫鞅与那白庖的交谈吴狄尽数看在眼内,当下便道:“黑林。你且去雅轩托词,就说驿馆有薛国故人有要事来见,一个时辰转回。”
“嗯!”嬴玉点头。却是悄声问道:“三哥。我俩何处碰头?”
“你呆在景监身边便可!”吴狄面色严肃。却是悄声又道:“传话景监,让他设法查查这白庖背景。此女只怕很不简单,绝非什么庖厨之首。”
“是!”嬴玉点头答应,这便向魏卬所在的雅轩行去。待嬴玉走后,吴狄几步便进入了楼后地一处廊坊,寻了一处视线死角这便迅速的脱下身上袍衫反穿。又取出了一些药膏摸在脸上,并粘上了一副山羊胡子,顷刻便见吴狄由薛国的黑木变身为一个面色焦黑、留着大把山羊胡须,身着白袍的中年人。待吴狄处理妥当,进入主楼,一眼便找到了位于二楼地卫鞅和那紫袍老者二人,当下便寻了两人身旁既近,又可见二人口型地方席案就坐,命侍女上肉食酒水之后,这便细心倾听起二人谈话。
而便在吴狄换装入楼的同时,却不知这洞香春楼上却是有人望着吴狄的来处,眼中闪过凶光。
伪装这门手艺在战国时是一门奇技,在后世却是算不得什么,后世吴狄所在的特种部队虽然不需境外作战,但反侦察课却是必要上地。因此吴狄施展起来,却是不比要想那项少龙一般麻烦,还需贴上一张人皮面具。
却是此时,卫鞅和紫袍老人面前酒肉上齐,待侍女为二人斟酒退下之后,卫鞅当先问道:“先前论酒,卫鞅孟浪,立论草率。前辈之论洞察深远,不知前辈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大势?”
紫袍老者抚须而笑,却是道:“你观黑木此人如何?”
“黑木?”卫鞅愕然,却是不明其意,见老者微笑点头,只能试论:“此人才至安邑不久,便屡有惊人之举。先是听闻其人被一品轩拜为贵客,接着市井间便风传那‘天街小雨润如酥’之句,今日初见,卫鞅也是无法看出此人深浅,不知前辈如何看法?”
老者点头微笑道:“今日薛国黑木,所借齐国单伏之论,意喻高远,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卫鞅沉吟片刻,却道:“黑木此论,虽借齐国单伏之论为依托,却是暗有隐喻。天下大争,争来争去,难脱‘族姓’二字,非是我辈不知,实不可为也!”
紫袍老者笑而不答,却是举爵请酒。饮了之后,却是持爵长叹一声,笑道:“今日饮了玉液,再饮别酒,竟是索然无味。这霸气凌然之酒,天下少见!”
卫鞅放下酒爵,却也是长叹一声问道:“鞅惭愧,品之玉液,只尝出了杀、烈二味,不知这霸气从何而来。”
紫袍老者笑言:“那一品轩的少姑不是已然说了,殷商周晋所酿之酒,味中正而醇和,乃是王道之酒。如今天下大争之世,王道没落,霸道横行,这玉液杀气甚重又凛烈非常,杀气者。实为霸气也。”
卫鞅点头,叹息道:“可惜,如此琼浆玉液,弥足珍贵,不知何日才能再尝此味。”
“欲
,但有何难!天下唯一处可去也!”紫袍老者却是盈
“请前辈明示。”卫鞅听之心意一动,拱手道。
紫袍老者请捋胡须,低声道:“效法老子,西行一游!”
便见卫鞅皱眉思忖良久。便用手指沾了酒水在长案上写了一个字,目视老者。
紫袍老者微笑点头,卫鞅却是徐徐而道:“一品轩少姑曾言,玉液脱胎于凤酒。西方之国。中气虚弱,虽有一时振作之相,可地贫人寡,病入膏肓。便有杀烈之味,霸从何来?不若魏国,虽是新败,可根基稳固。若有道之人在位,二十年内即可大成。”
紫袍老者却是微笑:“天下大才,**在魏。何人能出公叔之左?何人又能出庞涓之右?眼下公叔已逝。宫掖剧变就在眼前。何人又可得其位谋其政?”
卫鞅听此剖心之言。不由沉默起来。良久这才叹息一声,却是道:“前辈如此笃定。鞅请前辈不吝赐教之!”
紫袍老人拿起酒爵,却是又满饮一爵。抹过唇边酒渍,竟是拿眼一扫正襟危坐的吴狄,笑言道:“天地悠悠,旷古恒久。道法自然,顺天应势。今日乃是三千年前所未有之大变局,大争之世,老夫以为,势由天成,非人力可变可改,顺天者固然悲凉,逆天者却是必亡。”
紫袍老者扫过吴狄地目光,如烧使炙,而老者所言吴狄听来则更是大惊失色,这“顺天者悲,逆天者亡”应该不是这个时代所能造出地句子,即便有也应该是“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才对。
“顺天?逆天?”卫鞅听的眼前一亮,却是问道:“前辈以为,当今齐国,气象如何?”
紫袍老者拿眼再一扫坐在角落的那名黑面白袍中年,见他面若沉思,当即暗暗点头,却是笑道:“老夫刚从齐国归来。齐王因齐新继,其人志向远大,以巨资修缮稷下学宫,广招贤才,气象不错。然则,齐国旧根基素未触动,新王号令步履唯艰。老夫曾与新王有一面之晤,观齐王之相,一方称霸可矣,不足王天下耳。”
卫鞅笑道:“听闻齐王因齐,在少梁山上被秦国公子狄骂至以袖掩面而走,天下之人皆道齐国新王乃是知耻之人,管仲有云:知耻者,近乎勇也。齐国气象,总比秦国要有底气吧!”
“呵呵!知耻近乎勇?”紫袍老者大笑摇头,却是笑道:“此话虽然在理,只怕未必如此。且不说秦为久战之国,亡秦难于登天。单以秦国新君论,此君在少梁山上自断一指,高呼‘诸侯卑秦,丑莫大焉!’比起齐王掩面而走,此君如何?且此君宵衣食,勤政爱民,又兼刚毅果决,能容其义弟公子狄。公子狄先是斩杀六元老威震秦国,再又收服戎狄功盖穆公,阳城中流言靡靡,此君却是血书八字与公子狄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盖战国以来,吴起前车便在眼前,如此之君前所未见,以老夫观之,秦国崛起当就在今世!今日!”
听此一席,卫鞅面色似激如愤,却又强制压抑胸中激动,却是持爵与老者对饮起来。
而吴狄在听完了老者地劝解之语后,这才愕然发现这老者竟然是要将这卫鞅往秦国引诱。大奇之下,心中却是心乱如麻起来。老者先前故意之言,语中似乎暗有警告之意,可眼前却是大力引诱卫鞅,让吴狄真真琢磨不透。
难道,这老者就是那些神话小说里面经常描写,专门修正或促进历史进程地奇人一族?
后世被说得最多地此类奇人,头一个便是刘伯温,传说刘伯温观天象知道朱元璋要当皇帝,而且沈万三将是朱元璋的帮手,便主动去找这两人,然后送了沈万三一个聚宝盆,送了朱元璋一把刀。当然这是野史戏文,可却也表明世间确实是有这能知道天下大势、历史走向地人存在。
吴狄心中澎湃,却是因为思索起一个问题非常重要地问题:如果自己真的改变历史,那么这些人是会帮助自己,还是会杀了自己?
而且,自己眼下所做的种种,到底有没有改变历史?
又或者,根本就是在顺应历史?
想到此处,吴狄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脑中秦人吴狄和后人吴迪的思维竟是不受控制地凌乱起来,吴狄头痛难忍之下,竟是抱着头大声的呻吟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自昏死过去。
一旁随侍在侧的女侍见状,却是急忙来扶,也在这时见一名年约二十余岁、身着代表了高阶品序的洞香春侍女袍服地端庄女子从一扇屏风后转身出来,这便喝道:“来人,先生醉了,且扶去厢房歇息!”
随着女子言语,便见两名洞香春的男侍急步而出,扶起吴狄便走,那端庄女子向各席上座之人施了一礼后便款款而去。两名男侍虽然做出搀扶姿态,实际上却是牢牢的架着吴狄疾走,只见出了主楼,一路穿宅过院,竟是向洞香春的雅轩深处行去。
足足走了怕有一刻时辰地光景,三两人这才吴狄送入了一间房门半掩的雅室之内,只见此时室内已经有一名女子等在室中,端庄侍女向两名男侍微微点头,二人便如抛口袋一般将吴狄给丢在了一张榻上。
“嘿嘿!任你精得似鬼,也难逃我手!”女子吃吃笑道,只见她面白、浓眉、大眼,双唇红润,鼻端小巧,正是之前席上的洞香春庖厨之首:白庖。
白庖上前,却是不避男女之嫌直接伸手在吴狄面上摸索取来,并且向那端庄侍女笑道:“梅姑,且来看看这薛国黑木,究竟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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