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顾方觉问道。
这问题该我问你吧?余程在心里想着,嘴上回答道:“工作上的事儿,来这边拍个片子。”
“结束了?”顾方觉又问,见她点头,说道,“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了,马上就过来。”余程笑说,“现在取消还得给人钱。”
“那应该没多少吧,从这儿打车到你家至少还得二十块呢。”顾方觉说,“上来吧,帮你省省钱。”
余程有些犹豫,再一看自己叫的车过来还得要一段时间,而且途中有段路比较堵,便果断取消了订单,支付了违约金,上了车。
“多谢冬冬哥了。”
“客气。”
因为今天变天忽然有些冷,在余程上车之后,顾方觉打开了暖气。感觉到有热意从吹风口徐徐飘出来,余程微微一笑。
*
车子徐徐向着新定好的方向驶去,余程缓过来那股冷意之后,看着顾方觉,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在上次之后,他们互相添加了对方的微信,但因为没什么要事,过去几天就没怎么聊过天。在余程看来,顾方觉这次回来多半待不久,兴许不联系就是已经回了海城。没想到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他还没走。
“这次回来会待多久,海城那边工作不忙吗?”
余程本来准备迂回打探一下他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然后再借机引入他的返程问题。想了下觉得没必要,干脆直接问了。
“看情况。”顾方觉说,“之前攒了好多的年假都没休,这次一并勾销了。”
嚯,那得好些天吧。余程微微一笑,说:“挺好。”
之后一路没怎么说话,却也不算冷场。这就是成为一个成年人的好处,能够时刻管束好自己的情绪,不让它出来惹是生非。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顾方觉将车停在了余程所在的崇礼小区门外。这边,余程正在回复学姐是否安全到家的消息,抬头一看见小区门近在眼前,她忽然想起忘了一件事。
“我还有个快递没取,放在快递点了。”余程一拍额头,说道,“本来想说让你把我放在那儿的,结果给忘了。”
“重要么?一定要今天取?”顾方觉问,心里寻思着快递点怕是已经关门了。
“是在网上订购的水管,家里卫生间的水管漏水,渗到楼下了,老太太找我来说了好几回,今天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余程苦笑一下,说,“没事,我自己过去一趟吧,这个点应该快递点还开着。”
“我送你过去。”顾方觉说着,却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看着余程道,“水管你是打算自己修,还是叫了师傅?”
如果是叫了师傅,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她一个人在家接待陌生人,会不会不安全?可如果是她自己修,就凭她自己,搞得定?
“我自己修。”余程说,“我看了下那个下水构造,应该不难吧?”
顾方觉看着莫名有自信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装起来或许是不难,可万一还漏水呢?”
“这……”余程忽然被问倒了。
“先去取快递吧。”顾方觉想了想,一锤定音道,“之后我陪你上去看看。”
*
俩人开车到了快递点,赶在他们关门之前,把快递拿到了手,然后又一起回到了崇礼小区。
在得知顾方觉要到自己家里去之后,余程心里就开始莫名紧张,一边自问着事情怎么会进展到这一步,一边在脑海里回忆早晨走的时候有没有把卧室、客厅和卫生间收好。其实余程不算懒人,但身为劳碌的职场人,有的时候下完班真的就只剩下把自己挪回家的力气了,所以难免就不时偷下懒。
好在,余程在定下房子的第二天就买了一个扫地机器人,有这个高科技在,她的家还不至于没法下脚,于是余程也就心定了,到了三层之后,直接开门将顾方觉迎进了家门,还随口看似客气实则描补地添了一句:“有点儿乱,别介意”,又及,“家里就两双女式拖鞋,你就直接进吧,不用换鞋了。”
顾方觉到底还是客气了下,见真的没有合适自己的鞋,便迈步直接进了。
还好,没有那么糟——这是顾方觉对余程这间放眼望去不到六十平的小屋的第一感觉,虽然是有一些乱,但并不邋遢,而且乱中也称得上有序,某种程度上还能说是更有人气。但顾方觉还是对这个房子不太满意,从进大门开始,他就看出来了,余程所在的小区就是传说中的老破小,所以对她的居住环境也有了一个预期。只是没想到,余程的这个小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破。
且看看吧:没有防盗,大门除了一把锁就是一个插销;家具全是旧式,虽是木制,但大多数已经掉漆;还有墙皮,返潮,裂缝,剥落……虽然知道这就是城中大多数老破小的现状,他手里那套的境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顾方觉还是觉得诧异,甚至说匪夷所思:就这么一个房子她怎么住得下去?是缺钱吗?
“这房子你自己租的?”借着观察墙皮掩饰自己的情绪,顾方觉不动声色地问。
“我在网上看的,我同事帮我实地勘察了下,觉得还可以就租了下来。”余程给他拿过来一瓶水,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顾方觉有些忍不住了,无语地苦笑反问:“余程,你同事是跟你有仇吗,或者说——眼神有问题?”这房子像是能住人的样吗!
余程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主要是他喊她名字的时候咬字有点儿重,明显是带着情绪的。
“你是觉得房子太破是吗?”余程反问,接着立刻又说,“其实,这是我的问题。”
“?”顾方觉给了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当时我在网上看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同事看过之后也向我说明了,但我还是决定租这里。一是因为这里离我单位近,地铁四站地,骑共享就能到;二是……因为便宜。”
余程说到最后,声音就有些弱了,因为她感觉到顾方觉的脸色又变得不太好看了。
“你缺钱?”顾方觉按捺住情绪,问她。
“不缺啊。”余程说,“可是能省则省嘛。”
顾方觉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说“真要想省那你就回院里住”,幸好理智尚在,他忍住了。余程住在这里是不是为了省钱他不清楚,但她不回院里住,绝不会是只有“住在这里比院里方便”这一个原因。
“那就让你房东把这些都修修。”冷静了下来,顾方觉又说,“总不能他们收了钱一点事不做,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做,他们做的。”余程说,“不过我这房东是对七十大几的老夫妻,子女又都在国外,他们顾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所以我自己能做的,干嘛还麻烦他们呢。”顿了下,“说起来,我在燕城能依靠的人比他们还多呢,实在不行,我自己找找人就是了……”
余程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没看着他,但顾方觉知道,她说的“能依靠的人”里就包括他,想起先前她对待自己的态度,这句话多少也算示好了。可为什么示好呢?多半也是心虚,知道自己这日子过的实在潦草,让关心她的人看了不落忍。
所以还能说什么?只能心软放过她了。
“家里有工具没有,拿出来,我帮你把水管换一下。”顾方觉没看她,说道。
“诶!”
情况比预想的要糟,所以顾方觉在余程家里逗留的时间也比预计的要长,修理的范围也从单独的一个修水管上升到了对水电煤气的全面排查,谨慎程度堪比装修验收。在此过程中余程全程围观,不被允许插手。在一开始她还觉得难为情,随着一项项安全隐患被查出又被解决,她的心里顿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流淌。
她知道,她现在跟顾方觉只能是说发小关系,说是比普通朋友更近一层,但也得发乎情止乎礼。可既然如此,余程还是觉得挺开心,因为目前这种隔着一层的关系并没有再阻止他关心自己,对自己好。这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期望,并不是妄想。而至于俩人的关系之后能不能更进一步,她暂时还不愿意去想。
“好了。”
修理好从客厅到阳台的门之后,顾方觉摘下手套,说道。但他的目光仍在门的开关上流连,似是有些不放心。
“这个门锁还是老式的荷叶边锁扣,安全性可以说是形同虚设。现在你家里没有替换的,我也不好给你拆了,哪天你叫个开锁师傅来,给你换个保险一点的。毕竟你家就在三楼,小偷要想光顾,也就是多一两步的事儿。”
“好,我知道了。不过应该没问题。”余程说着,又把一直揣在手里的那瓶水递给了他——是他之前喝过的。
“小偷是最乐意你这么想的。”顾方觉没理会她手中的水,说,“社会新闻这种东西,你做做就好,不会有一天还想成为其中的主角,上头条吧?”
这话就说的有点儿狠了,余程脸色果然轻轻一变,她看着顾方觉,有些想抗议,但还是被他毫不容情的眼神被逼视了回来,于是——不得不妥协。
“我知道了。”她略低着头,说道。
就看在他为自己好的份儿上,忍忍吧。
顾方觉知道她心里肯定有别的想法,说不定正在编排自己。可毕竟还是服软了,说明也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便没再揪住她不放。
他抬手接过那瓶水,一口气喝光。
*
这晚,等到顾方觉再在这个小区里出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余程也是送他下楼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心里是一点儿怨怼也没了,只剩下感激,以及一点点的歉疚。
“冬冬哥,哪天我请你吃饭吧,算是感谢你。”在顾方觉打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余程微笑说,“或者你现在饿了,我请你吃夜宵也可以。”
顾方觉想说不用,不必这么客气。但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表现的太不在意,或许又会让她为难。也许她是真的觉得麻烦了自己,想要请自己吃饭,还了这个人情。
“今天太晚了,改天吧。”顾方觉说着,看她一眼,“会有这个机会的。”好让你还回来。
“行。”
余程应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车子驶出车位,向外开去。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目送着顾方觉的jeep车走远,余程轻轻一笑,转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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