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国枝检察官和警察署长一同来到了小学里的临时捜查总部。当他们走进那间调查室时,得知靠着刑警们的彻夜奔波,已经找到了十分重要的物证。
案情由于该物证的发现而急转直下,完结得似乎有点儿不够尽兴。令人生畏的杀人犯得以确定,是因为出现了确凿的证据。
不久,大宅幸吉被叫到了调查室的桌子前,和昨天一样,与国枝检察官面对面坐着。
“请你说实话。你那天根本没有去N市吧?即便你去了,七点之前也回到了村里,然后一直待在村里的什么地方吧。你说那天晚上回到家是十二点左右,那之前你是不是待在某个神社院内或森林之类的地方?”
国枝检察官和昨天截然不同,以深信不疑的态度开始了沉着冷静的审问。
“您问多少次也一样。我是从N市一直走回家的,不可能在神社或森林里停留。”
幸吉坦然答道,但苍白的脸色没能掩盖内心的忧愁。他已经意识到检察官手里掌握的物证。为了解释那件如山的铁证,他绞尽了脑汁。
“啊,有件事需要让你知道一下。”检察官选择了另辟蹊径的切入口。“鹤子小姐的死因是被一把细长的刀具刺入心脏。估计是一把短刀。这是刚刚得到的解剖结果。简而言之,这是起血腥的罪案,被害人因失血过多而死。据此,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加害者的衣服上可能附着血痕。”
“是……是吗?果然是他杀吗?”
幸吉绝望地喃喃道。
“如果加害者的衣服等物品上有血痕,他会怎样处理掉呢?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不要问了。”
幸吉像疯子般突如其来地大叫了一声。
“请别用这种方式问我了。我都知道。我看见刑警从我房间的地板下面爬出来之后就走了。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大概他们在地板下面发现了什么东西吧?请告诉我是什么。请让我看看吧。”
“哈哈哈,你可真会演戏啊。你说不知道藏在你房间地板下面的东西是什么。好吧。给你看看。就是这个。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就是你常穿的单和服。你说说这血痕是怎么回事?你敢说这不是鹤子小姐的血吗?”
检察官威严地说道,随后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件皱皱巴巴的单和服,伸到了幸吉眼前。只见衣服袖子和下摆上都是斑斑点点的黑色血痕。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房间的地板下面。衣服是我的,但我完全不知道血痕是怎么回事。”
幸吉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满眼血丝,情绪激动地喊道。
“说不记得可不顶用哦,”检察官冷静地说道,“首先是署名K的邀请信,其次是匪夷所思的不在场证明,最后是这件衣服。你不是一件反证都没能提出来吗?证据这么齐全,又无辩解,按说就可以定罪了。我只能把你作为杀害山北鹤子的嫌疑人拘捕了。”
检察官说完,署长使了个眼色,两位警官立刻走到幸吉两侧,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
“请等一下。”
幸吉露出让人后背发凉的狰狞表情声嘶力竭地叫道:
“请等一下。你们搜集的证据都不过是偶然的巧合。怎么能因为这些巧合,就诬陷我杀人呢。首先,我没有犯罪动机。我为什么非要杀害一个和我无冤无仇,而且定了亲的少女呢?”
“你说没有动机?别太狂妄了。”署长忍不住吼道,“你不是有个情妇吗?因为不想和她分手,才把被催逼的婚期一拖再拖,不是吗?但是眼下已经到了不能再延期的关头了。由于你家和山北家的复杂关系,结亲已经一天也不能延后了。如果这个婚最终结不成,不用说山北家了,你家在村子里也将抬不起头来。你被逼到了悬崖边,于是就产生了只要除掉鹤子小姐,就万事大吉的疯狂念头。这还说没有动机吗?我们已经全都查清楚了。”
“啊,这是陷阱!我掉进可怕的陷阱里了。”
幸吉突然不再反驳,半疯癫地浑身扭动起来。
“阿幸,你振作一点儿。你肯定是忘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说实话吧。快点儿,你不是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吗?让住在N市的女人给你证明不就好了吗?”
殿村昌一从众人后面跳出来喊道。他不忍心看朋友受苦。
“对呀。检察官先生,请调查一下N市×町×番地。那里住着我的恋人。我在案发之夜,一直在她那里。我说去散步什么的都是谎言。她名叫绢川雪子。请问一下雪子吧。”
幸吉终究无法隐瞒地下情人的名字了。
“哈哈哈……你在说些什么,你的情妇的证言怎能算数。那个女人没准是你的同谋呢。”
署长付之一笑。
“好吧,要拿到那个女人的证言易如反掌。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我就用警方专线打电话给总署,命他们紧急调查一下,尽快回复如何?”
在国枝的安排下,警方决定先去询问一下这个叫雪子的女人。毕竟雪子也属于早晚要调查一下的人物。
度过漫长的一个小时后,派出所收到了回复电话,一名刑警专程来报告:
“绢川雪子说,大宅前天晚上没有来过,还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而且问了几次都是相同的回答。”
“那么,雪子那晚是否一直待在家里?”
“关于这个问题,问了雪子租住房间的房东老婆婆,她说雪子确实一直在家。”
如果雪子当晚外出,那么她也有杀害鹤子的嫌疑。因为她也有着和幸吉一样的动机。但是,她不曾外出过,又做出了对恋人幸吉最不利的证言,看来雪子一无所知。可以说她与这次的案件毫不沾边。
国枝再次把幸吉叫到面前,将刑警的报告转告给他。
“好了,这回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了。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吧?就连你的情妇都不为你做不在场证明。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骗人。雪子不可能这么说。让我见见她。请让我见见雪子。她绝不可能说出这种傻话。肯定是你们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想要冤枉我。快点儿,带我去N市。让我和雪子当面对质。”
幸吉一边跺脚一边叫道。
“好好好,让你见她。会让你见她的,可你得老实点儿。”
警察署长一边和言细语地安抚他,一边向部下递去一个锐利的眼神。
两名警官抓住东倒西歪的幸吉的手臂,粗暴地把他拉出门去了。
大宅村长的公子幸吉,真是残忍的杀人犯吗?他莫非落入了什么人设下的无法逃脱的陷阱?真正的凶手究竟藏身于何处?侦探小说家殿村昌一在此案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那么重视的稻草人偶到底有何深意呢?
雪子消失
S村村长的儿子大宅幸吉,因涉嫌残忍杀害定亲对象山北鹤子而被拘捕。
虽然幸吉从始至终都坚称自己是清白的,但是警方有那件无可抵赖的染血和服作为物证,以及犯罪当晚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加上他还具有杀害未婚妻的动机。
幸吉对鹤子厌恶至极。他在N市有个名叫绢川雪子的秘密情人,要想维持这段恋情,向自己逼婚的未婚妻便是最大的绊脚石。而且,幸吉一家对鹤子家有着难以违背的道义,不能取消这门亲事。如果幸吉不履行婚约,父亲大宅先生就要放弃村长的职位,离开S村。
另一方面,山北家以此为理由,对婚期步步紧逼,所以大宅夫妇苦口婆心地劝说幸吉同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陷入这般窘境时,对那个即将嫁进门的女人产生怨恨、诅咒甚至杀意,不是顺理成章的吗?这就是检察官和警方的看法。
有动机,有物证,无不在场证明,幸吉的犯罪看起来早已坐实,任何人也无法推翻了。
但是,这里除了幸吉的双亲大宅夫妇以外,还有一个人不相信他有罪。那就是幸吉的好友——来S村省亲期间偶然碰到此案的侦探小说家殿村昌一。
他和幸吉是竹马之交,熟知对方的心性。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幸吉会对无辜的未婚妻鹤子下杀手,哪怕他深陷爱情旋涡,也绝对不可能。
殿村对于此案有着不可思议的看法。那就是在命案发生的四天前,几乎在同一场所,扔着一个真人高的稻草人偶,而且被短刀刺进了胸膛,这件事催动了他的奇想。如果将此事告诉国枝检察官等人,定会被他们视为小说家的凭空想象而嗤之以鼻,所以他没有透露半个字。然而好友幸吉坚称无罪,却仍被拘捕,为了帮助好友脱罪,他决定从这个稻草人偶出发,探究一下这起案子。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没有经验的殿村一筹莫展,但他感到有必要先去拜访一下N市的绢川雪子,别的姑且先放一放。
幸吉坚称他在案发当晚去找过雪子,但雪子却向警察全盘否定了这件事。这令人不解的矛盾究竟因何而生?他认为,解开这个谜题是当务之急。
于是,在幸吉被拘捕的次日清晨,殿村坐上了前往N市的公交车。这是他第一次和雪子见面。关于恋人的事情,幸吉没有和任何人说过,S村的人自不必说,就连幸吉的双亲也不知道雪子的存在。要不是检察官调查时幸吉不得不说出来,殿村也不会知道她的住处和姓名。
殿村到了N市后,立刻前往车站附近的雪子的住处。她住在被熏黑了似的二层简易公寓里,夹在乌七八糟的小工厂等建筑之间。
他叫门时,一位年过六旬的婆婆眨巴着昏花老眼来开门。
“您好。我想见见绢川雪子小姐。”
告之来意后,老婆婆把手放在耳朵上,伸长脖子问:
“啊?你是哪位?”
看来老婆婆眼睛不好,耳朵好像也背。
“你家二层是不是住着一位叫绢川的女孩啊?我想见见她。我叫殿村。”殿村把嘴靠近老婆婆的耳朵,大声喊道。
这时,不知是不是声音传到了二层,从玄关能看到的楼梯上探出一张苍白的脸,说了句:
“请上来吧。”
那女子肯定就是绢川雪子了。
他走上熏得黝黑的楼梯,二层只有六叠和四叠半大的两间屋,那个六叠的像是雪子的房间,布置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抱歉突然打扰。我叫殿村,是S村的大宅幸吉的朋友。”
寒暄之后,雪子优雅地行礼道:“我是绢川雪子。”之后腼腆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殿村看到雪子的样子有点儿出乎意料。在殿村的想象中,让幸吉如此心心念念的姑娘定是很美丽的,但呆然坐在面前的雪子,却不太能称之为美丽。
她梳着西式发型,却梳得很难看,弯弯曲曲的刘海从额头垂下,几乎挡住了眉毛,脸上厚厚地涂着粉底和腮红,不知道是不是牙疼,右脸颊上还贴着一块大大的膏药。
殿村不禁怀疑起幸吉莫非有什么癖好,才会爱上这样的女人。尽管这样想,殿村姑且和她讲了幸吉被拘捕的始末,并询问在犯罪当天他是不是真的没来找过她。
没想到,这个女人冷漠到了如此地步。听到恋人被拘捕,雪子没有显露出多么悲伤,三言两语地回答了当天幸吉从未来过之意。
殿村在谈话时逐渐感到哪里不对劲。雪子这个女人,简直就像个没有情感的假人。殿村不由得萌生了不寻常的诡异感。
“那么,你对这起案件怎么看?你觉得大宅是个敢杀人的男人吗?”
他有些气愤,以责备的口吻问道,但对方仍旧一脸淡然地说:
“我当然不认为他会做出那样无法无天的事……”
这回答一点儿也不爽快。
也不知这个女人是因为害羞而压抑着情绪,还是本来就冷血,又或者她就是教唆幸吉杀害鹤子的幕后黑手,因害怕承担罪责,才故作冷漠的。这实在让人一头雾水,匪夷所思至极。
可以确定的是,她在恐惧着什么东西。她家后面是停车场,蒸汽机车进进出出的声音不绝于耳,时而从窗户传来尖锐的汽笛声。就连听到这个声音,雪子也会吓得浑身一颤。
雪子好像独自租住在这户人家的二层。从陈设等物品来看,她应该有工作。
“请问,你在哪里工作吗?”殿村问道。
“嗯,前一段时间给人当秘书,现在没有工作……”
她含混不清地回答。
为了尽可能让她说实话,殿村东拉西扯地说了好多,但雪子始终寡言少语,他也无计可施。她总是低眉垂眼,说话时也从不正眼看殿村,像是在和榻榻米对话。
面对雪子执拗的沉默,殿村也别无他法,只得暂且离开。告辞后,他走下一半楼梯时,雪子一直坐在坐垫上低着头,没有半点儿下来送客的意思。
站到玄关的地上时,那位老婆婆倒是出来送他了,殿村把嘴巴凑近她的耳朵再次确认:
“三天前,也就是大前天,有没有男客人来找过绢川小姐?像我这个年龄的。”
他留意着二层的雪子,重复了两三次,最终得到的答复是“哎呀,不太清楚啊”。
他又继续问了几句,了解到老妇人独自生活,把二层租给了雪子,但是因为腿脚不便,她不能每次都出来迎客。若是雪子的客人,会自行上楼去,到了夜晚,客人很晚回去时,都是雪子去锁大门。也就是说,二层和楼下似乎是两个毫无关联的公寓,即使那天幸吉来找过雪子,这位老妇人也很可能不知道。
殿村失望至极,离开了这个房子,然后一边思考一边盯着脚下往前走。
“喂,你也来这儿啦。”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他惊讶地抬头一看,原来是在S村小学的调查室里认识的N市警署的警官。他心想,真是冤家路窄,但也不能说瞎话,就如实相告了来找雪子的事情。
“就是说她现在在家是吧。那正好。其实上头要传唤那个女人,我正要去找她。我得赶紧走了,不好意思。”
警官说完便朝前面五六百米远的雪子的住处跑去。
不知为何,殿村并不打算就此离开,他仍旧站在原地,目送警官的身影消失在格子门里。
被警官带走的雪子出来时会是什么神情呢?出于好奇心,他等了一会儿,听到格子门再次打开的声音,警官出来了,但是没看到雪子。不只如此,警官发现殿村还站在原处,就愤愤地说:
“你怎么骗我呢,真是捣乱!绢川雪子明明不在家嘛。”
“什么,不在家?”殿村非常吃惊,“不,不可能啊。我刚刚见过她的。我才走了五六百米远,她怎么可能外出呢。真的不在吗?”他实在难以置信。
“真的不在。问了老婆婆也是鸡同鸭讲,所以上二层看了看,连只猫崽都没看见。很可能是从后门出去了吧。”
“说不好啊,虽说是后门,可后面是停车场呀……反正咱们再回去调查一下吧。她不可能不在。”
二人再次打开这家的格子门,问了老婆婆,把家里找了个遍,结果就是,绢川雪子像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刚才警官进去时,送走殿村的老婆婆还站在玄关处,而且就在楼梯口,所以即使是耳聋眼花的老人,也不可能没注意到雪子下楼梯。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检查了鞋子,别说雪子的,连老婆婆的鞋也一双都没少。
雪子并没有外出,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就再搜查一遍二楼吧。他们上了楼梯,还察看了壁橱里和天花板上面,仍然没有发现她。
“是不是从这扇窗户出去,顺着房檐跑了?”
警官望着窗外,随口说道。
“跑了?她为什么要跑呢?”
殿村惊讶地反问道。
“如果那个女人是从犯,听到我的声音后,很有可能会跑啊。但是,即便如此……”警官来回张望附近的房檐,“这种房檐,应该逃不了啊。而且,下面的铁道上有很多工人呢。”
确实,窗户下面就是火车站,排列着好几条铁轨,其中一条看样子正在维修,四五个工人都手握锄头在干活儿呢。
“请问,刚才有没有人从这个窗户跳下铁轨啊?”
警官大声问工人们。
工人们吓了一跳,都抬头看窗户,回答什么也没看到。也是,雪子当然不会傻到往这么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跳。而且,雪子若是沿着房檐逃跑,工人们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也就是说,那个把脸涂得像鬼一样惨白,形同妖魅的女孩除了变成气体蒸发了,没有其他可能。
殿村仿佛被狐狸迷了心智,又像是置身梦境,心神恍惚,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他脑子里无数微生物在蠕动着,从它们中间不断地闪现出胸前刺着短刀的稻草人偶、涂得宛如一块白墙的雪子的脸、从红秃头的面部中央掉出来的鹤子浑圆的眼珠等。
然后,他的脑袋里变成了暗夜,伸手不见五指。从这昏暗之中,慢慢地浮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物体轮廓。是什么呢?好像是一个棒状物,反射着暗淡光泽的棒状物,还是并排的两根。
殿村为抓住这棒状物的实体而苦苦思索。
突然间,脑袋里骤然亮如白昼。谜团解开了。宛如奇迹一般,所有谜团都解开了。
“是高原疗养所!我知道了。告诉你,我知道凶手在哪儿了。国枝君还在这里吗?在警署里吗?”
插画师:朱雪荣
听到殿村疯子似的狂叫,警官不知所措,回答国枝检察官正好刚到警察署。
“太好了。那就请你马上回去,告诉国枝君一定要等着我。你就说我要把杀人案的凶手交给他。”
“什么?你说凶手?凶手不是大宅幸吉吗?你说什么傻话?”
警官惊讶地大喊。
“不,不是那样的。凶手另有其人,我现在才明白。真是超乎想象的邪恶。哇,真的好恐怖!总之,你先这么告诉国枝君吧。我随后就回去跟他解释。”
殿村好像已陷入了疯癫状态,反复拜托了好几次。警官不明就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急急忙忙回警署了。对于国枝检察官的好友殿村的话,他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中途和警官分开后,殿村突然跑到车站,抓住站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今天早上九点发车的上行货车上,是不是装了木材?”
站员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盯着殿村的脸,然后不知怎么想的,态度和蔼地回答道。
“装了。装着木材的敞篷车厢应该有三节。”
“那么,那辆货运列车是在下个站U站停车吗?”
U站是位于与S村相反的方向,是N市的下一个车站。
“是的是的,会停车的,会在U站卸下一些货物。”
听了这个回答后,殿村马上跑出车站,冲进站前的自动电话亭,给坐落在U町郊外的著名的高原疗养所打了个电话,接二连三地询问了一些关于住院患者的事情,看样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通完话以后,他就飞快地跑进了警察署。
署长室里只有国枝先生一人孤零零地坐着,突然看见殿村不经通报地闯进来,他惊得站起身来。
“殿村,你魔怔了吧?真让人头疼。上头的事情就交给上头去办。身为小说家,靠着过把刑警瘾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国枝极为不悦地斥责道。
“不是,不管我想过把瘾还是什么,但是知晓了犯罪真相后,还不去揭发,那才是罪恶。我发现了真正的凶手!大宅是清白的!”
殿村过于兴奋,也不看地点就高声喊道。
“你给我安静点儿。还好咱俩是心照不宣的朋友,如果让那帮警察看到了,可不太妙啊。”
国枝面露难色地安慰疯子般的殿村,然后问道:
“那么,你说的真凶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个嘛,还是你亲自去看看比较好。只要去一趟U町即可。凶手就是住在高原疗养所的患者。”
殿村的话愈加不着边际了。
“是个病人?”
国枝惊讶地反问道。
“嗯,算是个病人。本人可能是想装病,但实际上就是个无药可救的精神病患者,是个疯子。若非如此,怎能想出这么可怕的杀人手法来?连我这个侦探小说家都惊讶到这个地步,就知道有多可怕了吧。”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国枝反而为殿村担心起来,怕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起案子无论在哪个国家的警察卷宗里都是史无前例的。你知道吗,你们的思路大错特错!如果继续这么审理下去,你就会在任期内犯下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你就当被我蒙骗,跟我一起去高原疗养所看看吧。如果不信任我,就不要以检察官的身份去,微服出行好了。即便我的推理有误,你也不过浪费两个小时而已。”
最后,国枝还是抵挡不住老友的热诚,出于保护一个疯子的心情,同意一同前往疗养所。当然,他没有对其他警察吐露半个字,只是借用了一辆汽车,假装出去办私事。
真正的凶手
要去高原疗养所,需要在国道上驱车四十分钟左右。由于在雪子家寻人浪费了一个多小时,说服国枝检察官又耽误了一点儿时间,当他们到达疗养所时已经过了中午。
疗养所位于车站前面,是一座建在美丽山丘中腹如画卷般展开的白色建筑。他们的车径直驶入大门内,对接待处说明来意后,立刻被领到了院长室。
院长儿玉博士除了医学专业以外,在文学上也颇有造诣,和殿村等人又是旧识,一听说刚才殿村打来的电话,就一直在等待他们。
“容貌符合你刚才在电话里描述的女人,是以北川鸟子的名字住进医院的。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暗中对她安排了监控。”
寒暄之后院长马上说道。
“那个女人来这儿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殿村问道。
“好像是今早九点半左右吧。”
“请问,她的病是什么情况?”
“嗯,估计是神经衰弱吧,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异常兴奋。虽然症状也没有严重到必须住院的程度,但是您也知道,这里说是医院,更像是温泉旅馆,只要本人愿意,就可以接收住院……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坏事吗?”
院长还什么也不知道。
“她是个杀人犯。”
殿村低声说道。
“啊?杀人犯?”
“是的。就是那起S村杀人案的凶手,相信您也听说了。”
院长惊诧不已,慌忙叫来护工,带领他们去北川鸟子的病房。
国枝和殿村站在即将打开的病房门前,感到心脏乱跳。
他们猛地一下打开房门,这位北川鸟子不是别人,正是绢川雪子。她正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们。
她不可能忘记早上才见过面的殿村。虽然不认识他后面站着的国枝检察官,但也明白他们如此匆忙地闯进来,肯定来者不善。她瞬间全明白了。
“啊,不好……”
殿村突然朝着雪子扑过去,从她手上抢下了一个蓝色小玻璃瓶。为防万一,她早早备好了毒药,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被夺走毒药的女子气力用尽,软绵绵地瘫倒在地,鬼哭狼嚎起来。
“国枝兄,我想你已经听说今早绢川雪子在房间里消失的事了吧。从那个房间里消失的这个女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疗养所的住院患者。”
殿村这样说明。
“可是,你等一下。这有点儿奇怪啊。”
国枝俯视着不停哭泣的女人,仍然想不通地说道。
“绢川雪子在案发那天应该没出过门。而且被害人山北鹤子对雪子来说也算不上是情敌。因为大宅的心完全属于雪子。雪子何必要冒险犯下杀人罪呢?太奇怪了。这个女人莫不是因为神经衰弱,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幻象?”
“对,问题就在这儿。这里有个不寻常的误判。罪犯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卓越的圈套。你始终认定罪犯就是大宅幸吉,这是错误的。你认定被害人是山北鹤子,更是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无论是被害人还是罪犯,都跟你们所想的毫不沾边。”
殿村说的话让所有人都很吃惊。
“啊?啊?你说什么?”
国枝惊叫道,差点儿跳起来。
“你说被害人不是山北鹤子?那被杀的到底是谁?”
“那具尸体在被狗啃食之前,估计面部已经被胡乱砍过。犯人给这具看不出面容的尸体穿戴上鹤子的和服和饰品后,将其扔在了那里。”
“但是,又怎么解释鹤子下落不明的事?乡下女孩也不和父母打招呼,三四天都不回家,这不符合常理啊。”
“因为鹤子小姐绝对不能回家。我从大宅那里听说,鹤子小姐是个侦探小说迷,好像还收集英美国家的犯罪学书籍。据说,连我的小说都一本不落地看过。那个人可不像你所想的,是个单纯的乡下姑娘哦。”
殿村特意高声说道,就好像还有其他什么人在场。
国枝越听越蒙了,反问道: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在责备鹤子小姐啊。”
“责备?岂止是责备,那女人可是个杀人凶手啊,是个惨无人道的杀人魔鬼。”
“啊?你是说……”
“对呀。山北鹤子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被害人,而是加害者。她没有被杀,而是杀了人。”
“杀了谁?杀了谁?”
国枝检察官被殿村的兴奋状态吊足了胃口,急切地追问。
“杀了绢川雪子呀。”
“喂喂喂,殿村兄,你瞎说什么呢?绢川雪子不就在咱们眼前趴着哭吗?但是,啊,还是说,你难道想说……”
“哈哈哈,明白了吗?在这里的绢川雪子,其实就是戴着绢川雪子面具的山北鹤子本人!曾经深爱着大宅,逼迫双亲定下婚约的也是鹤子。这个女人对占据大宅之心的绢川雪子有多憎恶,对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的大宅又有多怨恨,并不难想象,所以才对他们二人起了可怕的复仇之心。她计划了杀害情敌雪子,为尸体穿上自己的和服,并将杀人嫌疑嫁祸到大宅身上等一系列的罪行。把一个人杀掉,让另一个人作为杀人犯受到可怕的惩罚,这确实是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而且手段极其复杂巧妙,不愧是侦探小说和犯罪学的研究者啊。”
殿村靠近那个俯身哭泣的鹤子,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说道:
“鹤子小姐,你都听到了吧。我说的有什么错吗?不会有错的。我可是侦探小说家。我特别了解你的奇思妙想。今早在绢川雪子的房间里见面的时候,我被你巧妙的变装欺骗了,一时没能察觉,但和你分开后,我就突然醒悟了。我在S村只和山北鹤子说过一次话,她的面容,从那难看的西式发型和涂得厚厚的粉底下面,清晰地浮现出来了。”
鹤子也许已经放弃了,一边哭泣,一边注意听着殿村的话。那副模样仿佛在肯定殿村的推理没有半点儿差错。
“这就是说,鹤子把绢川雪子杀害后,假扮成了那个被杀死的女人?”
国枝插嘴道,竭力掩饰着惊愕的表情。
“是的。她必须这样做。”殿村立刻接过话茬回答道,“好不容易将死去的雪子毁了容,伪装成鹤子,如果雪子本人失踪的话,马上会受到怀疑。不仅如此,既然要伪装成鹤子被杀的样子,那么鹤子就必须行踪不明。所以,鹤子只要暂时扮装成雪子,这两项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此外,她还有必要伪装成雪子,来否定大宅的不在场证明,让他不得不承担罪名。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国枝本来就奇怪雪子为何要否定恋人大宅的不在场证明,这回说得通了。
“还有就是,”殿村继续说道,“那个雪子的住处,也正合乎她作案的需求。楼下只有一个眼睛耳朵都不好使的老婆婆。只要自己不外出,就不用担心被揭开真面目。即便有人看出她不是雪子,谁又能想到,她会是那个已被残忍杀害的山北鹤子呢?再说N市这么大,认识鹤子的没几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宁肯一辈子活在背阴处,和父母断了联系,也要向负心人报仇雪恨。当然,她不可能永远变身为绢川雪子。我估计等她看到大宅被定罪后,就会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啊,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爱情真是可怕!竟然将这个少女逼疯了。不,应该说是魔鬼才对。把她变成了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魔鬼。这种罪行绝不是人类能干出来的,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所为。”
无论遭受怎样的唾骂,悲哀的鹤子始终趴在地上纹丝不动,仿佛因巨大的打击丧失了思考能力,所有神经都麻痹了,她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
国枝怀着极其惊诧甚至是恐惧的心情,听着小说家讲述其猜想的接连命中,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多地方说不通。
“殿村兄,照你这么说,大宅幸吉就没有必要说谎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说谎?你回忆一下,大宅说事发当晚,他在绢川雪子家待到很晚才离开。就是说,雪子那天晚上至少在十一点之前一直在N市。但是如你所说雪子是同一个夜晚,在遥远的S村被杀的,不是有点儿对不上号吗?即便是租了车子,深更半夜,一个年轻女子前往遥远的山村,这实在说不通。况且,不管多么老糊涂的老婆婆,雪子要在深夜外出,也会和房东说一声,老婆婆也不可能忘了呀。但是老婆婆的证言却说,那天晚上雪子绝对没有外出啊。”
不愧是国枝,问到了点子上。
“对,就是这点。我所说的无论哪国的警察卷宗里都没有先例,说的就是这一点哟。”
殿村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劲头十足地说起来:
“这个圈套确实是异想天开。这是只有杀人狂才能想到的令人拍案叫绝的计策。前几天,我曾经提醒过你注意仁兵卫大爷捡到的稻草人偶,就是那个被短刀扎破胸膛的人偶。你认为那是干什么用的呢?那是凶手为了验证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做的实验。也就是说,她想通过实验确认,把那个稻草人偶放在货运列车上的话,到底会在哪个路段从车厢上掉落。”
“啊?你说什么?货运列车?”
国枝禁不住又大吃一惊。
“说得简单点儿,就是这么回事。凶手作为一个侦探小说爱好者,非常清楚无论作案时多么小心翼翼,现场还是会留下一些线索。所以,她想到制造出一种看上去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犯罪,即自己尽量远离现场,只有被害人横尸荒野。
“要说鹤子为什么会想到那么变态的主意,这个女人凭着对恋人特有的敏感,不知何时知晓了绢川雪子的住址,甚至趁着雪子外出时,她还溜进过二层的房间。喂,是这样吧,鹤子小姐?并且,你有了惊人的发现。那就是,估计你也知道,雪子的房间正对着车站。窗户下方就是货运列车的专用轨道。所以,当列车驶过时,由于铁轨的地基较高,货物车厢和窗户又非常近,几乎是贴着雪子的房间行驶。这是我今早进入那个房间时亲眼所见。还有,因为是在站内,货运列车为了更换车厢,有时会恰巧停在雪子房间的窗外。鹤子小姐,你就是看到了那个情况,然后决定实施这恐怖罪行的吧?”
殿村一边和哭泣的鹤子说话,一边进行复杂的说明。
“然后,这个人又趁着雪子不在家时,将稻草人偶拿进去,悄悄放在正好停在窗户下的无盖火车的木材上。由于不用绳子固定,随着火车的晃动,人偶一定会被甩落在什么地方。只是不知大致会掉在哪里,所以她想做一下实验。
“由于货运列车很长,而且在进入S村的隧道之前是上坡,车速很慢,人偶很难掉落。而在即将到达那个隧道时,列车已经爬上了坡道,速度会逐渐加快。这时,列车驶入俗称‘大拐弯’的弯道,会剧烈摇晃。人偶自然就会在那里掉落。
“特别不走运的是,当凶手知道了人偶正好掉在S村鲜有人去的寂寥之处时,她就坚定了杀人之心。然后,她耐心等到大宅去找雪子那天,便尾随大宅。确认他和雪子分别并离开后,便闯进二层的房间里,趁雪子不备,轻而易举地刺死了她,然后把死者的脸弄得面目全非,换上自己的和服,等到事先查好运行时间的夜间货运列车在窗外停下时,她便把尸体顺着屋脊扔到货车上。行凶过程就是这样的。鹤子小姐,我说的没错吧?
“正如她事先算计好的那样,尸骸被甩落在了隧道边。更如有神助的是,尸体的皮肤被那一带的野狗啃食得无法辨认。而此时,凶手鹤子一直留在雪子的房间里,改变了发型,涂上白色粉底,往脸上贴片膏药,穿上雪子的和服,装出雪子的声音,扮作雪子。
“国枝,对于你们这些实干家来说,这是超乎想象的。但是对于一个沉迷侦探小说的女孩来说,绝对不是空想。这个人是不计后果,一定要付诸行动的。普通人可做不出这种勾当。
“还有,今天她是如何从二层消失的,也无须我给你解开这个秘密了吧。其实,她还是使用相同的方法,只不过这次她是搭乘堆满木材的敞篷货车,去了和S村相反的方向。好了,鹤子小姐,如果我的推理有误,请你指正。估计也没什么要指正的吧?”
殿村说完,再次靠近鹤子,把手搭在她肩上,想把她扶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趴着的鹤子像触了电似的突然浑身抖动,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尖叫,猛地跳起来,垂死挣扎般跳起了疯癫的舞蹈。
看到这一幕,殿村和国枝都被吓得大叫一声,倒退了几步。
鹤子脸上厚厚的粉底,被眼泪浸润得斑驳剥落,眼珠充血,头发乱成一团。她的嘴角有如夜叉般裂到耳根,从咬得嘎吱作响的牙齿中间汩汩地冒出鲜红的血汁。鲜血把嘴唇染得火红,呈网状顺着下颚流下来,啪嗒啪嗒地滴在亚麻油毡地板上。
鹤子竟试图咬舌自尽。
“喂,来人哪!不好了,她咬舌自杀!”
殿村被这意外的结局吓着了,冲出走廊,声嘶力竭地喊人来帮忙。
到此为止,S村的杀人案件终于宣告结束。试图咬舌自尽的山北鹤子悲惨地没有死成,成了疗养所一个永远的累赘。她的伤口虽然愈合了,疯癫病却治不好,除了口齿不清地胡乱叫唤、哈哈大笑外,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能自理的疯女人。
这是后话了。那天,国枝检察官把咬掉舌头的鹤子托付给院长,给鹤子家发了封长电报,在返回N市的火车上,他向好友殿村问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鹤子是躲在敞篷车厢的木材里逃跑的,这个我理解,可你是怎么推断出她的目的地是高原疗养所呢?”
由于鹤子的自杀闹剧,终于破案的愉悦被无端糟蹋,殿村苦着个脸,硬邦邦地回答:
“那是因为我知道上午九点发车的货运列车,恰好会在疗养所门口因调度而停一会儿车。如果藏身在木材之间直接去U站,就有可能被卸货的工人发现。鹤子小姐无论如何都必须在抵达U站前,从货运列车上跳下去。那么在疗养所门口停车,不就是绝佳的机会吗?而且,医院这种地方,对于罪犯来讲,确实是个牢靠的藏身之处。侦探小说迷鹤子小姐不可能没发现这一点。我就是这么推想的。”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真是茅塞顿开。但是,这么简单的伎俩,我和那些警察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疑问。鹤子留在自己书桌抽屉里的署名为K的约会信,不用说,肯定是鹤子自己伪造的,但是另一个物证,那件在大宅房间地板下面发现的带血的衣服,有点儿不好解释啊。”
“那个也很简单呀。鹤子小姐和大宅的父母关系亲密,大宅不在家时肯定也是常来常往的。在来玩的时候,找准机会把大宅常穿的单和服偷出来非常容易。然后把血涂在那件衣服上,揉成团,在犯罪前一天左右,扔进那个地板下面也易如反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在犯罪之后,而是之前就制造好一件物证放在那里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是,那么多的鲜血是从哪儿弄来的呢?为谨慎起见,我找人化验过,确实是人血啊。”
“关于这点,我也不能确切地回答你。但是要获得那些血,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哦。比如只要有一根针管,就能从自己手臂的静脉抽出一小茶杯的血。仔细涂抹开来的话,就能轻松地造出那件衣服上的血痕了。如果检查一下鹤子小姐的手臂,恐怕还残留着针眼呢。她毕竟不可能去偷别人的血,所以用的多半是这个方法。因为此法在侦探小说等书中也经常被用到。”
国枝非常感佩,数次点头。
“我必须向你道歉。我还轻蔑地说,这都是小说家的妄想什么的,看来是我错了。对于这种空想式犯罪,我们这些实干家全无用武之地。今后在解决实际问题时,我要更加尊敬你。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当一个侦探小说迷。”
国枝检察官天真地脱帽致意。
“哈哈哈,那可真是难得啊。这样一来,侦探小说迷又增加了一位啊。”
殿村比他更天真地哈哈大笑起来。
[1]指金蝙蝠(Golden Bat)牌香烟。
[2]多以天然干燥而成的朴木为材料制成的刀鞘,用于长期保存刀身。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