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相顾无言泪两行

三人默默饮茶,玉颜直如身处冰火地狱之中一般,一边是自己先前闯下祸,想要逃离此间的本能;另一边则是玉书神情不善,若是逃走了还有麻烦的理性,折磨着她如坐针毡,忍不住想要没话找话,便道:“灵渊,你这里的茶真好喝,是哪的茶叶呀?”

玉书冷冷一哼,道:“与你我房里的茶一样罢了,你日日喝,喝不出来么?”

玉颜一滞,呵呵笑着又道:“倒是这枯园收拾得愈发干净利落了!早年间父亲在此清修,我也经常来的,这会儿是愈发好了。”

玉书瞥一眼她,道:“他这里既不留杂役,也不要园丁,荒凉得紧,哪比得上父亲住的时候?”

玉颜脸上一红,被玉书噎了两次,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道:“姜玉书!你不要太过分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下跪赔礼么!我就说了,怎么了!你要不满意,我可以追过去再说一遍!”

玉书闻言大怒,嘭一声就把茶杯捏碎在了手里,也多亏他内功有些底子,碎瓷片没有伤到自己,只叫灵渊淡淡看了一眼,轻声道:“这套茶具是师娘给我的,你弄坏了,得自己去跟她说。”

这话叫玉书一愣,随即也是无奈松手,小心将碎瓷片归成一堆,这才看着灵渊,道:“我这妹子除了长得好看些,究竟还有什么好处,叫你这样替她说话?你见她闯多少次祸了,还不晓得她的脾气么?老这样护着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灵渊只换一只新杯子来,好言道:“你既然晓得她是你妹子了,就应该多疼她些。玉颜还是个小姑娘家的,娇嗔蛮横其实都算不得什么;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这世界也就太无趣了。更何况你一向是宽以待人的,怎地一到了玉颜这里就咄咄相逼,丝毫不让?我瞧着你对她,还不如对个外人,自然是为她不平的。”

玉书一直晓得,灵渊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听他这样说,虽是心中不忿,倒也还是瞪了一眼玉颜,解释道:“你应该听过的,所谓‘长兄如父’,便是我这般对她的缘由了。父亲母亲平日里忙,总顾不得多管教她,败坏了她的性子,我却不能坐视不管。别人家的姑娘,自然有别人家的父母兄长约束,我管不着;可我自己的妹子,却不能叫她成了泼妇模样,不敢求她端庄贤惠,至少也要是个晓得礼数的。你看她今日闹这一通,全亏得昭如大方不跟她计较,要是换了别人,又是怎样的麻烦?”

玉书这些话,平时是从来没有对玉颜说过的;这会儿他明面上是跟灵渊讲道理,其实也是将心里话说给玉颜听听。玉颜一时听了,倒也着实觉得自家兄长似乎并不是那么讨厌,似乎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只是打心底里,她自己还不觉得之前这事儿有多要紧,还是觉得玉书小题大做,便生着闷气,自己坐在一旁,心里说不出是惭愧、委屈还是温暖。

灵渊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招呼两人喝茶。其实他自己内心里,是能够理解玉书的想法和体谅他的举动的;只是作为外人,灵渊并不需要对玉颜的种种举动承担任何责任,自然也就能够以更宽容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又是玉颜始终比玉书要小几岁,一直在山庄里被人捧着,养成这等脾气,倒也不足为奇。

整个华存山庄里,敢于顶撞姜映明的,便也只有玉颜一人。以姜映明那等威严,那等规矩,玉颜都敢顶撞他,便也不奇怪她这般放肆,灵渊自然能够理解,也多能够包容。更何况也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知书达理,这世界就太无趣了。

喝了会儿茶,看玉书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灵渊才问玉颜道:“玉颜妹子你这趟过来,有要紧事么?”

玉颜看了看玉书,小心道:“我就是听说你在演武场上战平了庸如师兄,替你觉得高兴,过来看看你罢了……没别的意思……”

听她这样说,灵渊便也了然,暗想玉颜跟昭如很不对路,只怕是她将自己上演武场的事情,当作是为她出头了,才百般欢喜,要忙着过来,摆一摆威风;只是不晓得昭如到底怎么惹了她,竟叫她这般记恨,倒也令人费解。玉书则是瞪了玉颜一眼,道:“就没有你不晓得的事情了!别说灵渊,我看李师姐上场,也是你给挑唆的!”

玉颜怯怯看了自家兄长,又听灵渊笑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再说她。况且即使是她让李师姐出手,倒也是全了姜叔的心愿。你不想先前那一场,若非李师姐先赢下一局,我们又如何胜出?轩辕宗来的几位师兄,个个都是有着绝技在身的,也只有李师姐这样的变数,才能克制了他们。”

听灵渊喊昭如“妹子”,玉颜轻轻哼了一声,却又听玉书叹了口气,道:“你不晓得,原是这些年来,父亲与轩辕前辈一直有些争执,座下弟子比斗,实在是牵涉他老两位的脸面。龙虎真人淡泊致远,甚少与我们主动相约比斗;轩辕前辈却是有心气的,去年输了一场,今年便要找补回来。如今我们又是胜出,就不晓得他做何感想了……昭如出师不利,也是为难……罢了,玉颜,你先去吧……”

闻听此言,玉颜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要走,脚都踏出去了,又是转身道:“哥,你不会跟爹告状吧?”

玉书摇摇头,道:“这种事情,也不见得光彩,既然昭如不放在心上,便不必跟父亲说了……只是父亲耳目灵通,此事未必瞒得过他。我只能保证不与他提起,却不能确保他不知道。”

玉颜睁大眼睛想了想,随即轻松一笑,道:“要是你不跟爹说,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为难我的!既然如此,我就先走啦!”说着话,玉颜便是三步两步飞腾而去,留下玉书扶额长叹,无奈道:“说话不走脑子,却猜得到父亲的心思,也不晓得这妮子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灵渊笑笑,也不应他,原是晓得此事姜映明的确不会声张,自也不会因此就为难了玉颜。始终家丑不可外扬,玉颜出言得罪昭如的事情,着实算不得光彩。见玉书满脸无奈,情绪低落,灵渊便也打趣道:“看起来没能跟昭如姑娘说话,你是很不甘心哩!”

默默坐回桌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玉书才颇有些委屈,道:“要见昭如一面,着实不太容易,寻常两边来往,不会叫她出面。要算起来,我都有四五年没有见到她了……今天难得相见,父母前辈们也都不在,正好我们说说话,却又叫玉颜这小妮子给搅了……唉……”

灵渊回想起之前姜映明的态度,试探道:“既然姜叔与轩辕前辈之间争执不休,你要真与昭如相处,只怕还有些艰难。你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寻常人家你这般年纪的,为人父母的也不在少数,却不晓得你怎么想。人家昭如姑娘温婉贤惠,端庄大方,又是大家小姐,一派少主,说不得也有拥簇者追求,自要比你这四五年难得一见的亲近。”

玉书一时红了脸,呐呐许久,这才很有些为难地开口道:“父亲与轩辕前辈争执不假,可母亲与昭如的娘亲,却是多年的知己好友……我与昭如……乃是……有婚约的……”

灵渊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顿时也就明白了姜映明奇怪的态度,一时笑出声来,道:“看来这一次昭如妹子前来,也不单是为了两派之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是耽搁的起,人家姑娘也耽搁不起。既然你俩有婚约在,此事便是板上钉钉的,再无变数,也就不必着急。无论是姜叔还是轩辕前辈,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人,谁也做不出这等毁约之事,你便放心就是了。”

说着话,灵渊倒是有些羡慕起玉书来,却是这位公子少爷,虽然有些单纯天真,可是一应路子,都有前辈家人安排妥当,自然顺遂;反观自己,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纵是得了姜映明和薛琴心的照顾,始终比不得血脉相连,更多的只能靠自己,靠不得别人,自要比玉书艰难些。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在灵渊心里一转,转眼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却是他如今有了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心满意足,比之先前强了不知多少,再不敢奢求其他。他自己心里十分有数,晓得自己断然配不上玉颜,平日里虽是刻意对玉颜示好,倒也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又是与玉书相处久了,甚至也将玉颜当作了自己的妹子一样,纵是心有爱慕,也是十分克制的。

一时间,两个小子各有心事,都是端着茶杯沉默不语,隐约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弥漫,便叫得这屋里的气氛愈发诡异不寻常了。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这会儿这两个小子,可是愁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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