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利到达鄂州城外，郭奉天等人渐渐生出了一种异样感觉，好像除了变得安静一些，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从未有过任何变化一样。

直到王敢推开半掩的城门，众人才重新回到现实：满目的白骨完完整整，蛆虫蚂蚁积聚成河，狼嚎狗叫，乌鸦群起……

尽管烈日当空，观者无不胆战心惊，一阵风来，扑面而来的腐败气味更是让许多人狂呕不止。

郭奉天过去将城门关上，递给靠着城墙疯狂呕吐的王敢水壶：

“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我们，还要更加努力活下去！”

挥手除去刚才的异味，给杨应彩递水漱口后，冯宽重新拿丝巾蒙住自己双眼，愤愤不平地说：

“它们做的不对，有机会遇到，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们！”

杨应彩艰难地摇摇头，“冯大哥……保护好剩下的人，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众人在城外扎营住下，郭奉天、王敢等人到城里搜寻粮食、衣物、药材，冯宽便和那十几个僧人一起做超度法事。

一直忙活到半夜，众人渐渐睡去，冯宽、郭意、郭照三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值守。

眼见郭照哈欠连天，冯宽笑道：

“郭兄弟，要不还是去睡觉算了，有我和意儿姐姐，没事的。”

“不行，这几天我都是陪着意姐一起的，怎么也要坚持到底。”

说着，郭照给自己倒了碗热水，在里面放了一小包药，抿了一口之后，脸上一阵抽搐，好半天才畅快地“啊”了一声：

“这醒神汤果然够劲，又苦又酸又辣的，要是现在有鬼怪跑来，我能一直骂它到天亮！”

冯宽不说话，只看着他们两个傻笑，郭意瞪了他一眼：

“子虚你傻乐什么呢？我们脸上，莫非贴着有那什么黄瓜片不成？”

“呃……不是，忽然有些内急，我去那边转转，你们聊你们聊！”

“哎你这小子～”

等冯宽一走，郭照同样傻笑几声，靠着郭意歪倒下去，一脸幸福道：

“子虚还是懂事的，不枉我这些天，给他一直煞费苦心的比划。”

郭意抖了抖肩膀，见郭照依旧厚着脸皮靠着不走，便轻轻掐了他一下，无可奈何地说：

“和他比划什么呢？有什么秘密，要对我说不成？”

郭照坏笑一声，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郭意当即羞得满脸通红，背身转过去：

“臭流氓！这话……你也跟他说？”

郭照摔倒在地，坐起身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委屈巴巴地说：

“我只是觉得……意姐这些天一直陪着我，正好跟子虚说清楚。我和他口中的喜欢，并不是同一件事。我知道意姐你……可是我……”

“傻小子，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子虚并不是想不明白，他只是……没得选，等回到京城，我们就会轻松很多。”

见郭照懵在原地，郭意让他靠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会，郭照方才恍然大悟，一脸歉疚道：

“原来是因为这样……是我误会子虚了。”

“傻小子，靠过来睡一会，等天亮，帮子虚烧火做顿饭吧！”

郭照笑着不住点头，凑过去紧靠着郭意后背坐下。郭意身子一颤，好半天才苦笑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睡死过去。

恍惚间，当年在天都山地下的画面再次闪现出来，郭意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暖意，再次看向那幽暗石台上的人时，杨应紫飘然没了踪影，而与冯宽背靠背的那个人，赫然变成了自己。

“有鬼啊，意儿姐姐，快，快叫他们醒来！”

正迷惘间，冯宽的声音惊醒了郭意，很快，其他人也纷纷醒来。

“怎么了子虚，哪里有鬼，能把你吓成这样！”郭奉天拉着冯宽胳膊，表情凝重。

“那……那边……”

冯宽指了指城门的方向，“我正在护城河边撒尿，忽然有个人过来咬了我一口，还好我腿脚硬朗，磕掉了它一口牙……”

顺着冯宽的视线，众人看到他右裤腿上有一排牙印，郭意苦笑道：

“子虚看错了吧，哪有恶鬼咬人的，说不定是哪里跑来的野狼野狗吧。”

“意儿姐姐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啊，我当时一急，马上将它踢到河里边去了，一时也没看太清楚……”冯宽挠了挠头。

众人长舒一口气，药离却忽然蹲下身按住冯宽小腿，“这个咬痕……明显就不是野狼野狗咬的，倒像是人。”

孙思邈赶紧也凑过去看了一会，皱眉道：

“阿离说的没错，咬子虚的……应该是人，或者……是长着人模样的恶鬼！”

众人脊背一凉，忽然营门处传来几声惨叫，冯智玳、王敢举着火把仓惶跑来：

“人……好多好多的人围了过来……”

“不是人，是尸鬼！！”王敢纠正道，“它们见人就咬，大家快、赶紧点上火把！”

说话间，几只黑影冲过来，郭奉天手一挥，黑影顿时变成了一团团火球，在地上翻滚一阵，哀嚎鬼叫一番后化为了飞灰。

郭奉天长喝一声，“都别愣着，每人都拿上火把！郭意、小丁各守一方，楚兄、王大人站一方，其余人向子虚靠拢，大家千万别被咬到！”

安静一会后，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借着渐盛的火光和点点星光，众人看到密密麻麻的僵尸环绕在众人四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着寻常衣裳，除了眼珠都不见了之外，形态与正常人无异。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无眼僵尸……”郭奉天喃喃道。

“大家不要怕，它们怕火畏光，咱们撑到天亮就行了！”郭意提醒道，“子虚，你看能否弄出一道冰墙来，看它们的架势，等下恐怕会发狂。”

“啊？意儿姐姐……我有点害怕……”

冯宽紧紧抱着杨应彩，声音颤抖，“这些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看着……便瘆得慌，使不出力气来。”

话音刚落，几只穿着官服的僵尸长嚎一声，所有僵尸如潮水一般地向众人扑来。

郭奉天赶紧运转真气，众人周围生生多出一道火墙，僵尸触之即燃，燃之即化。

众人精神一震，可很快，那些还在外围的僵尸们，纷纷发出了和人一样的悲泣、哀叹声音。

“大家再加把劲，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只要能吸食到鲜血，咱们就能复活了！”

“老人大人先冲，孩儿们争取活下去啊！”

“爹～娘～孩儿马上便来找你们……呜呜呜～”

……

火墙内的众人纷纷都看傻了，一会，包括郭意、杨应彩在内，很多人都不禁流下眼泪来。一些人更是嚷着要走出去，郭奉天大喝一声：

“不要上它们的当！那些话不是真的！！”

就当众人清醒未定时，外面的那些小僵尸们，围坐在一起，开始齐声吟诵经文，声音纯净清澈，仿若天籁一般。

那十几位僧人顿时痛哭流涕，朝着郭奉天齐齐跪下，恳求郭奉天放过它们，或者让他们出去，要给它们吸食血肉。

郭奉天一时又急又气，怒吼几声后，更是将火墙弥漫向更远的四周。

不少小僵尸很快便化为飞灰，然而诵经声却如潮水一般不断奔涌来，声音更是越来越大，渐渐弥漫了整个夜空。

连续大量消耗真气，加上情绪激动，郭奉天渐渐有些吃力起来，火墙越缩越小，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起来。外面的僵尸仿佛也感觉到一般，开始愈发疯狂往里冲击。

就在这时，一直畏畏缩缩的冯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别念了！一群傻逼！难听死了！！”

声音尖锐激昂，饱含着冯宽压抑已久的恐惧和不耐烦，如一排排破空利箭穿透紧密、巨大的羊皮大鼓一般。

一瞬间，外面所有的杂乱声音骤然消失，甚至连着了火的僵尸们都选择了安静的消散，而不再发出刺耳的嚎叫声。

剩下的僵尸们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郭奉天顺势收回不少真气，将火墙削薄了不少。

就在这时，着官服的几个僵尸一声长吼，数十个身穿军士衣服的僵尸们，如离弦之箭一般，从郭意、王敢的两个方向奔去。

“当心，它们要冲进来了！”

郭奉天反应不及，急吼一声赶紧提运真气，可还是让七八只僵尸趁机闯了进来。

里面的不少人依旧或痴或傻，赵小丁、楚大雄、郭照几人心急如焚，和清醒的随从们一起，纷纷拿着火把挡在外围。

僵尸们在外面游弋了一会，最后散成一圈，从不同的方向一起冲向人群。

众人一阵慌乱，很快便被切分得七零八碎，几位随从被咬了之后，歪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恐惧又绝望的声音。

郭意、杨应彩终于惊醒过来，然而僵尸们早已如幽灵一般混杂在人群当中，避免误伤自己人，好一会才灭杀了一半。

眼看着伤亡的人越来越多，一位僧人忽地大喝一声，解开衣袍，用嘴咬破了自己胳膊：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嗅到鲜血的僵尸们一拥而上，僧人毫不畏惧地坐在原地，表情安详地望着不远处的冯宽，任凭僵尸们撕咬他的手指、胳膊、大腿……

“灭了它们！！”韩永叔怒喝一声，提着火把便冲了上去，郭意、赵小丁等飞身上去，很快便将僵尸们抓住并烧成了灰烬。

“冯大哥，你不是说过……要保护好大家的吗？？”杨应彩再次流下泪来，转过身去，一脸失望地看着在原地发愣的冯宽。

冯宽身子一震，迈步缓缓走到僧人旁边，刚想说什么，那僧人冲他挤出笑，指了指躺在地上哀嚎的那些人：

“师祖，刚才我们都魔怔了，实在是……抱歉。我感觉……灵魂快要不属于我自己了，快，快让我，还有他们，都赶紧下地狱吧！”

“子虚，照他说的做，守护好剩下的人，天叔快支撑不住了！”郭意银咤一声，和赵小丁一起走到郭奉天旁边，马上又分去了其他方位。

眼看着僧人身子一阵抽搐，冯宽一边将他化为冰柱，一边哭着连连道歉：

“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

“子虚，快，快想办法，他们几个也要变成僵尸了！”楚大雄、王敢指了指地上正要站起来的那几个随从。

话刚说完，那几人同样也化为了冰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