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都,金陵。
农历四月中旬,天气渐热,正是水稻抽芽生长之际。
可天色破晓,本该负责皇家农庄灌溉稻田的农夫们,此时却丢弃了锄头,聚在一起神色慌张地窃窃私语。
“咱们也逃了吧!西楚国十万大军攻破埠州,日袭百里,明日就能杀到金陵来!”
“都说天子守国门,可皇上和皇后还有皇族们早在昨夜就带着朝臣和家眷们逃出城去了!”
“如今城内只剩下一些想死守金陵的大臣们,西楚国兵强力壮,还有西楚十大高手之一的项将军打头阵,一人能敌万人……南越要亡国了!”
说话间,农夫们一脸同情地看向站在地头的黑衣少年。
那是南越当今的三皇子。
谁能想到,皇族全都逃了却留下少年一人在皇庄,无人理会死活?
“要不带上他一起去追赶皇族?”
“到时候我们就是护卫有功,不是叛逃,有侍卫保护也更安全,不会缺吃少喝。”
就在农夫们商量着怎样逃亡时。
少年俊朗且微黑的脸上,像是没受到战事影响一般,露出与十六岁少年不相符的从容淡然。
他脱下千层底布鞋,卷起打着补丁的裤腿走进一块空旷无物的水田里,开始将培育一个月才长到小腿高的稻秧拔起来。
然后,捆成半抱粗的一捆,扔到水沟里泡着根。
跟着皇族一起逃?
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三个月前,在三皇子张君临满十六岁生辰那天。
一杯不知道是谁递来的延迟发作的毒酒将原身送走后,因送外卖路遇溺水儿童相救,却不幸身亡的他穿了过来。
原本的三皇子文不成武不就,他同样只是一个出身农民,读了大学也只能送外卖的民工。
皇宫深似海。
在没有能力反击前,为了避免再次被暗害。
他不顾宫中唯一关心他的长姐的劝阻,自请下放来到皇家农庄种田,暂时远离朝堂纷扰。
希望在这个诸侯国林立、以武止戈的乱世中寻求立身之本。
“真是糟蹋稻秧,这两亩空地都撒上稻谷,按照这个出苗的数量,不用管它等到八月一定能大丰收。”
农夫们看到黑衣少年“毁苗”的做法,纷纷惋惜摇头。
却不敢上前劝阻。
哪怕这个黑衣少年面相再面善、平时言谈举止再平易近人,他也是南越三皇子,先皇后唯一的嫡子。
本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想当初先皇后可是领悟刀法武道的高手,长公主都继承了十之一二,三皇子要是有这样的悟性,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与那项鸿一战,保家卫国。”
“皇子中不乏悟了书画之道,能够以笔为刀剑的能人,不还是举族迁都?”
重文轻武的南越国,哪里比得上常年征战的西楚国?
留城死战,不是战而是死。
农夫们越说越丧气。
再看三皇子在他们说话间,已经快速拔完了半亩地稻秧,心中皆惊。
扎了根的秧苗拔起来很费力气。
他们用镰刀收割半亩稻田都要大半天,三皇子是个病秧子,居然在盏茶工夫里,拔了半亩地的秧苗?!
“饿了。”
张君临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
自从他来到皇庄,开始耕种皇后赐他的荒田,一锄头下去脑子和身体里便多了一股奇妙的能量。
据说,这是天地道法之力。
武者悟道成就绝世武功,刀剑所向,无人能敌。
从下三阶到上三阶再到天阶,世间武者最强不过九阶。
据说九阶武者一人可抵百万雄兵,但除了南越国其他国家都有九阶武者镇国,谁也不服谁,所以征战一直没能止住。
文者悟道能得治国天谕,口吐圣言,无人拂逆。
现有的文者最强不过八阶,是远在两千里大晋国的帝师,已吞并两个邻国,成就一方霸主。
他呢。
则悟出了闻所未闻的种田之道。
开荒的耕地多增加一寸,力量便增强一倍,饭量也随之增大一分。
方才消耗了不少能量才能快速拔完稻秧,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只能对着犹如惊弓之鸟的农夫们开口。
“你们要逃的快逃,不逃的能不能抽空做个早饭?”
若是没人留下做饭,他只能让稻秧再多泡一会儿再重新插秧。
在以武止戈的时代,没有机会发展农业。
种稻还都停留在撒下种子等待收获的阶段。
根本不知道育苗后再将秧苗栽插于水田之中,能够增产增收。
“……”
农夫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我们知道殿下忠君极孝,陛下曾说过,没有他的旨意,殿下不得离开皇庄,可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上这些。”
“三殿下,还要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
十几个农夫拿起锄头,把张君临围在田间。
死到临头,皇权的效力就会大减。
更何况一个受尽白眼的三皇子。
张君临知道这些农夫也只是想活命而已,没有责怪他们生而为人的本能。
毕竟。
他也想离开皇庄。
“大家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走路。”
张君临的话让农夫们以为他同意了追上皇族的主意。
纷纷掉头,自发地安排好人手,该做饭的做饭,该收拾家财的收拾家财。
等着吃饱饭好上路。
“这些人可真好哄。”
张君临看到众人散去,早饭有了着落,开始埋头插秧。
他的双臂像加速的风火轮般不停地上下插、抽,在平整的水田里留下一行又一行犹如机械插秧般规律的秧苗。
当两亩地的秧苗移栽完成。
张君临直起腰来,缓缓地吐出一口绵长而浑厚的浊气。
力量,果然再次倍增。
“看来种植技术更迭也算是领悟了新道法。”
他挥拳轻轻地砸在不知哪个农夫遗落的锄头上。
铛!
铁锄头被一拳砸弯。
铛铛铛!
又是几下。
铁锄头被拉长成弯刀状,像一把死神挥舞的长镰刀。
看上去很有威慑力。
唰唰!
使惯了锄头长度的张君临用着也非常顺手。
徒手打铁的新力量,让他信心倍增。
“农户们说皇族全都逃了,按照皇后的尿性来看,绝对不会带长姐一起离开。”
长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为了他能够活着,不惜给皇后和其皇子们当牛做马,以示孝顺。
他自请来皇庄假装变成了废物,宁愿自己在宫中困苦也要时常接济他。
不论是旧日恩惠还是近日情份,他都不能弃长姐不顾。
“殿下,饭好了。”
负责做早饭的农夫端着一个大碗小跑过来。
米饭加咸菜,一天吃两顿。
这可是那位贤惠大度的皇后恩赐。
张君临嘴里淡出鸟来,但现在有什么吃什么。
狼吞虎咽地将饭食吞下肚。
抬起头,背着大小包袱的农夫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插在田里的长镰。
“殿下,这是何物?”
尽管第一次见,但农夫们还是被其反射出来的寒芒吓得退后半步。
唰唰!
张君临手腕挽花,星眸定定地看着前方,透露出威严霸道之色。
长镰扫过草丛,还未触及便收割一大片嫩芽。
“兵器。”
“……”
农夫们再次后退,面露惶恐与挣扎。
一个月前还是病秧子的三皇子,居然能够用兵器舞出劲风来!
他们是农夫,见识不多。
但也感受得到,三皇子变了。
“我还要去城中接长姐,你们先逃,不用管我。”
张君临扫了一眼还想动手的几个农夫,抖了抖脚上的泥汤,在农夫们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穿好鞋袜。
手握长镰,向着皇庄入口走去。
等他走出二里开外。
那几个被他盯着的农夫,一屁股跌坐在地。
胆子小的,直接湿了裤裆。
“吓死我了,我刚才还以为我死定了!”
农夫们面面相望,都是一脸惨白之色。
不能挟带三皇子跟随皇族北上逃亡,逃了也可能在半路死掉。
“看来我们只有留下来等死的命了。”
春末的风拂过众人忧伤的面庞。
谁也没注意到随风晃动的新插秧苗,正迎风而舞。
皇庄入口处。
张君临望着骑马而来的长姐和几个面熟却喊不上名字的朝臣,惊喜不已。
他快走几步迎上前去。
“长姐,你怎么来了?”
正好省去了他去金陵城中找人的时间。
接下来,可以带着长姐隐入山林,继续开荒悟道。
修炼成至尊强者后,再去找仇人报杀身之仇。
了结原身的宿怨。
“皇弟……”
大公主张君缘双眼泛红,泫然欲泣。
没有许久未见喜相逢,而是悲愤地打开手中的圣旨。
“三皇子张君临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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