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符元抚须不语,杨玄感清喝一声:
“二妹不得无礼!张先生,吾妹现在危在旦夕,还请速速赐方搭救!”
“那姑娘福运齐天,我不过牵针引线罢了。可若真能侥幸得成,你们必须交出一年轻童子,去武当替老夫看守山门。”
一听真的有希望,杨应紫不禁欣喜若狂,当即打包票道:
“没问题!只要能治好我妹妹,别说一位童子,十位也没问题!”
“人不在多,入得我眼即可。”
张符元会心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只不大不小的黑匣子,“这里面有枚丹药,需以童子新血为引,见光十息即化,拿出之后,要马上给她服下。再等满十二个时辰,或生或灭,最后再看天命。”
杨玄感恭恭敬敬地接下,张符元求得一间静室,再不言语,径直过去闭目养神去了。
“大哥,真要把这个……给月儿服下么?”等张符元走开,杨应紫依旧有些疑神疑鬼。
“时间紧急,若胡太医汤药无力,说不得……也只能赌一下了!”
杨玄感苦叹一声,“按道长的意思,这丹药拿出来之后,要立刻沾染童子鲜血服下,这样一来……需得找个童子一并送下去才好。可眼下……这里正是风口浪尖,朝廷上下都有人盯着,真要操作起来,或许还要担上其他风险。”
“大哥考虑的是,即便有稳妥办法,恐怕时间也来不及……”
杨应紫连连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月儿身边,不有个现成的臭小子吗!他年纪也不大,就用他的血刚好!”
“言之有理,二妹啊,你早能这样做事,我或许都不用再过来了。”
杨玄感欣慰一笑,“你们速速去城南,跟那小子把话说清楚,三妹要是能好过来,算是我们杨家欠他一份大恩情!”
“还有,把这姓张的道人给我看好了,万一三妹真要有个不测,那贱小子和这牛鼻子,哼,一个也别想安生!”杨应紫冷眼补充道。
胡不医、王敢两人蒙好面纱,亲自带着汤药去了城南。冯宽费尽力气给杨应彩灌下,没过一会,见杨应彩睁眼醒来,他不禁长出一口气:
“月儿妹妹,你终于睡醒了,之前真是吓死我了!”
杨应彩两眼空洞地望着他,良久,才缓缓道: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刚才,我都见到了阎王爷……”
“哪有什么阎王爷?你呀,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月儿妹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困,又好累。”
“再困再累,可千万不许再睡了!再睡过去,恐怕王母娘娘……真的就要过来了。我继续给你说故事听,等故事结束,你肯定就会好起来的!”
见他一脸关切着急的模样,杨应彩努力挤出笑,点了点头。
一人说一人听,过没多时,又有东西递送下来,冯宽拿进来一看,发现只有一只黑匣子和一封短信,信上写道:
“小子,这匣子里面有枚丹药,赶紧取出来以你鲜血为引,五息之内给郡主服下!”
看完之后,冯宽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这他娘的……谁出的馊主意?难道,是因为我血里面有抗体不成?
嘶……这么多天过去,我在她旁边一点事都没有,说不定,还真的会有用!他妹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里的人,难道也有从那边穿越过来的?或者……有什么高人指点不成?
这什么丹药……还不能见光,不会有问题吧?万一铅汞中毒了怎么办?算了算了,一会再说吧,反正也不是我的主意!”
心内一阵天人交战,转过来看向昏昏欲睡的杨应彩,冯宽觉得,无论如何,毕竟是她自己的命,就算要赌要试,她自己也要有知晓的权力。
一念及此,冯宽抿了抿嘴唇,心疼道:
“月儿妹妹,这里有枚丹药,他们说要给你服下,可是否真的有用,结果是好还是坏,他们没说清楚。到底要不要用,你……你自己决定吧!”
“冯大哥,我这个样子……早已是生不如死……”
杨应彩惨然一笑,“方才,我就想跟你说了……再拖下去,我肯定……听不到最后的故事结尾。”
“那……月儿妹妹,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的吗?或者,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说给我听吧,我帮你记着,万一……”
说着说着,冯宽最后说不下去了,只觉得黑匣子沉甸甸的。
杨应彩悲从中来,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望着眼前人,忽觉一片光亮,恍惚间,自己像飞上了天空一样,最后只是缓缓笑道:
“万一去了,我最放不下的……也只有你了……冯大哥,这个你拿着。无论最后怎样……我姐他们,都不会为难你。”
说完,杨应彩费力取下脖子上的一只白玉项圈,泪眼涟涟地递给他,冯宽只好暂且收下。
“月儿妹妹,我先帮你保管,一会你好了,我马上就还给你!”
感受着在那个世界中从未有过的特殊情感,冯宽眼眶湿润道,“丹药不能见光,一会打开匣子,需要马上服下,月儿妹妹,你要做好准备!”
说完,冯宽起身净手,拿起剪刀,往自己左手手心一划,当即鲜血淋漓。咬牙移手过去,打开黑匣子,鲜血滴在白色丹药上,不及多想,赶忙拿给杨应彩服下。
倏忽间,只感觉一团清凉顺着喉咙进去,一会散至全身,杨应彩来不及感受更多,两眼一沉,马上又睡了过去。
包扎好伤口,默默盯着她看了半天,不知道后续到底会怎样。
一时难以忍受不知道结果的漫长等待,冯宽心想,不如自己也陪着先睡过去,说不定……和在那个世界看球赛一样,一觉醒来,便能看到最好的结果……
又想起那只葫芦能对自己催眠,冯宽拿过来一口饮尽,然而……这次竟然连葫芦也失去了功效……
相反的是,冯宽忽然也能感觉到,那葫芦里的水开始变得清甜爽口。他精神抖擞,没有半点睡意。一时无奈,只能一会躺着发呆,一会起来围着杨应彩转悠。
城上两人等得着急,胡不医每过一会就丢信来问消息,一开始冯宽还有耐心,每次都回复及时。
“丹药服下没?”
“服下了!”
“如何了?”
“还在昏睡中……”
“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醒……”
“就没有一点变化吗?呼吸、面色等等……”
“好像……真的没有!”
“还是老样子吗?”
“嗯!”
“现在呢?”
“一样!别问了,烦不烦啊?我一直看着呢!”
“我们着急啊!”
“你们急啥?我只会比你们更着急,皇帝不急太监急!”
王敢看得清楚,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这小子,挺张狂的啊!”
期间冯宽等得肚子都饿扁了,靠着床打了会盹儿,直到夜幕重新降临,小黑在外面也饿得叫了几声,他才又醒过来。这次过去一看,只见杨应彩面色红润,气息渐稳,除了还没醒过来,的确像是恢复了正常。
冯宽猛扯绳铃,跑出屋来大喊一声:
“月儿妹妹,她好过来了!”
王敢慌忙去城北报信,胡不医会心一笑,瘫倒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当中,好半天一动都不想动。
又过去一个时辰,杨应彩终于醒过来,望着冯宽一脸激动的模样,她流着泪笑道:
“冯大哥,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哪里哪里,跟我没多大关系,是你自己没有放弃自己!”
冯宽笑着摇头,“这只项圈……还你!”
“我……我们杨家给出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冯大哥,你拿着吧。”
“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吧?我上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呢,哈哈哈哈~”
“说什么呢,不要还给我,哼!”
“我司马……冯宽收下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嘿嘿~”
两人说笑一阵,没多时,军士放下竹筐来,杨应彩先被接上了去,随后是小黑。
冯宽走之前,放了一把火,将整间屋子烧了个干净。站在大竹筐中,慢慢往上升到城墙上时,看着下面的火光和人影,他不禁感慨万千。
胡不医蒙着面,等杨应彩上来城楼,给她仔细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之后,让她喝下预防的解毒汤,身上洒上药粉之后,王敢便率一众军士护送她先去了城北行馆。
等冯宽再上到城楼时,看见他穿着怪异,一头短发,胡不医以为他又得了什么怪病,也给他好好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无异常,这才长舒一口气。
以防万一,胡不医还检查了一遍小黑全身,甚至也给它抹了一层药粉。检查确认再无纰漏,方才示意跟着他一起往北去。
从城楼下来,冯宽有种重回人间的既视感。一身轻松的同时,疲惫饥饿的感觉也一起涌上心头,他有些提不动力气。发现小黑也是一脸憔悴的模样,都没忍心上驴背。
由于管控的缘故,城南靠近城门的地方,很多人都临时搬去了城北。一开始街上清冷无比,恍如空城一般,到后来才渐渐有了光亮、有了声音、有了烟火味。
冯宽一直沉默,胡不医盯着他看了一会,忍不住问道:
“小子,你这次大难不死,还立了大功,怎么……反而还不如之前开心呢?”
冯宽苦笑一声,“我只是有些累,还觉得……有些奇怪。”
“也是,一会到了行馆,先好好休息休息!不过嘛,说到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了?你这一身衣服、还有头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要说奇怪,你自己倒是有些奇怪!”胡不医眼露精光道。
“胡先生说的对,哎,我这人……确实是有些奇怪的……罢了罢了,先不管这些。一会我要吃饱喝足,再好好泡个澡,明天要睡到自然醒!”冯宽突然加大音量,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胡不医笑了笑,“这样才对嘛!”
到了行馆,杨玄感亲自出门迎接,“胡太医,冯小哥,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略尽本分而已。”
胡不医恭恭敬敬,又语带深意地回道,“倒是这小子,从头到尾不离不弃,一直悉心陪护在侧,郡主能恢复过来,除了丹药之力,我觉得……他同样也功不可没!”
“哪里哪里,我只是先前答应过,要护送她到襄阳来的,君子之约,不敢违心!”
路上听了胡不医说的话,冯宽知道眼前人就是当朝尚书大人,事先便想好了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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