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醉,我还要跟子虚下棋呢!月儿你不知道啊,这些天,我可是棋艺大有长进……”
冯宽也跟着劝道:
“大人,您还是先歇息吧。很晚了,下棋这事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子虚……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可别怪我老头子欺负你,盘盘杀得你片甲不留,哈哈哈……”
“行了行了……”
杨应彩忙朝杨青递眼色,扶着杨素出了门去。杨玄感也旋即起身,“我也要回去了……紫妹,你们,好好招待子虚。”
“大哥,你就在这留宿一晚,明早再回不迟。”
杨应紫提议道,“以前那屋子,一直都有人收拾,挺干净的!”
“不了,明儿一早要去衙门。哎对了……我那屋子反正空着,让子虚睡那里刚好……”
杨玄感说完,马上有两个侍女过来,搀扶着他出了门去。
厅内安静下来,杨应紫看了看一脸正常的冯宽,不禁怪道:
“月儿,之前在襄阳,你冯大哥他酒量也不行,怎么这次……”
“对对对,冯大哥,你是不是提前吃什么药了?方才……你好像喝得比他们两个都多,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以前我确实是不能喝。后来去了山上,可能因为天天干活,身体练出来了吧。
到后来,就觉得这酒,跟水差不多……只是有些涨肚子而已……”
“哇!那冯大哥你,你以后喝酒,岂不是天下无敌了?”杨应彩眼放异彩。
“又不是什么好事,有啥值得高兴的?”
冯宽白了她一眼,“现在已经很晚啦,要不……就散了吧?”
“走,我带你们去我大哥以前的院子,刚好够你们两个住!”
杨应彩拉着李清灵起身,冯宽原本想提议回敦厚坊的,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剩下杨应紫一人,在厅内坐了好半天才出去。
领着二人到了一幢别院前,杨应彩指着门口的几株桃树,笑道:
“这还是我小时候,跟大哥一起种的。再过几天桃花就要开了,到时候啊,这里会特别的美!”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顺着她的话,冯宽打趣道,“忽然发现,真正的桃花仙人,原来就在我面前!”
“我……我只会种,可不会拿去卖钱喝酒。”
杨应彩羞涩一笑,赶紧让侍女开了门。
三人进去里面,穿过院子,进到一间房屋。见里边立着好几个书架,上面各类书卷摆得满满当当,墙上还挂着各种字画,冯宽不禁怪道:
“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杨应彩捂嘴笑了笑,往前几步,掀开帘子指着里面说:
“这里才是歇息的地方,外面本来是厅堂,后来为了图方便,被我大哥直接改造成了小书房。”
冯宽连连感叹,“睡觉的时候都想着读书,杨大人实在让人佩服!”
“我大哥说,他其实更喜欢舞枪弄棒,这都是被我爹逼出来的。
刚才咱们路过的第一进院子,那里才是最开始的书房,后来书太多放不下,便成了专门藏书的地方。小时候我每次不听话,只要跑来这里,我爹就不骂我了!”
“希望在这里睡一晚,能多少沾上一点诗文气息。不然我这种文盲,时间长了,跟你们这些文化人都没法正常交流。”
杨应彩白了他一眼,“冯大哥都算文盲的话,那我……恐怕早就眼瞎很多年了!”
三人坐着喝了会茶,杨应彩好奇问道:
“灵儿姐姐,你跟那小和尚两个,这大半年的……都去哪里了?”
“说来话长,跟你们分开之后,我们回了江陵,先给三哥治好了伤。”
李清灵轻叹一声,“后来又找了找芸儿妹妹,可一直都没有……再后来,才一路辗转来了京城。”
“我们在京城……之前也一直派人在找,同样也没有线索……”
杨应彩从腰间摸索一阵,拿出一块绣帕,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画纸,铺开摊平后说:
“这是冯大哥之前给的画像,我一直带在身上呢!后来还找画师重印了很多份。有可能……她现在也不在京城……”
三人沉默一会,想起之前对「那个人」的承诺,冯宽忽认真道:
“芸儿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她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她!”
说完,看了看外面天色,冯宽又提议道:“夜已经很深了,彩儿妹妹,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哦……”
发现李清灵还在旁边坐着,杨应彩不大情愿地应了一声,依旧坐着也不起身。
冯宽苦笑道:
“彩儿妹妹,怎么,你也想学我,要在这里沾些文气么?”
杨应彩微微嘟嘴不说话,冯宽一时纳闷,忽想到什么,当即又问:
“对了,灵儿妹妹等下睡哪里?”
“哎呀,我说怎么有个什么事,忽然想起不起来呢!
差点忘了,这隔壁的房间原本就是安排给灵儿姐姐的。只是刚才……她们过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里面都长霉了,现在根本没法住人……”
杨应彩微微一怔,马上又眼睛一亮,苦着脸道,“灵儿姐姐,要不……你去我那边住一晚如何?房间多,收拾得也干净!”
李清灵没回答,犹豫了一会问冯宽:
“冯二哥,听说你明早要去国子学,是不是……又要在那里呆很长一段时间?”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我衣服什么的都没带,明天还是要先回去的。”
“不用那么麻烦!”
杨应彩连连摇头,“冯大哥,城北距离这边实在有些远。
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国子学旁边就是弘道观,在那边给你准备了住的地方,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这十来天,你就在那儿好好看书练字,至少要保证策论答题,别人能看得清楚。”
“啊?又要这么久啊……我这……刚刚才从军营出来,白天回去还没落脚呢!”
“哎呀,时间不等人嘛!距离武举试总共就这些天了。
冯大哥你不急,我都替你着急呢!等以后有了功名,还怕没时间回去么?”
冯宽讪讪一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李清灵咬了咬唇,当即提议道:
“冯二哥,能不能……也带我一起过去?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乱,就当……就当我是你的贴身丫鬟之类的。很多话……我还想跟你说说……”
“那怎么行?”
杨应彩当即不乐意了,“不管怎样,还是会打扰到冯大哥的。
再说了,观里也有人照顾他起居,灵儿姐姐……你完全不用担心!”
李清灵眉头紧蹙,杨应彩又加了一句:
“灵儿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你爹娘的事啊?”
李清灵心下一惊,一脸怀疑地盯着她:“你早就知道那些事对不对?我爹……我爹他们,现在到底怎么了?”
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杨应彩忽然后悔不已,“我……我也是偷偷听大哥他们说的……”
在枢密杨府醒来,马上又被送到楚国府和冯宽相聚,李清灵总觉得这其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这会涉及自己父亲的命运,她不禁心火升腾,顿时拍桌而起,死死地盯着杨应彩,又急又怕道:
“他到底说什么了?我爹……他现在到底又是怎样?你倒是快说啊!”
杨应彩被吓得往后一仰,还好冯宽眼疾手快刚好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灵儿妹妹,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嘛!”
冯宽倒是能理解李清灵的举动,陡然听到这事,不禁也开始关心起来:
“彩儿妹妹,李伯伯他们到底怎样了,你若有确定消息的话,不妨先说出来。无论怎样,跟你又没关系。
灵儿妹妹关心则乱,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也不会怪你。”
杨应彩不置可否,默默躲在冯宽身后,低声回道:
“去年白云观出了那事,就咱们四个逃了出来。原本按大宋律,我们都要被带去三堂会审的。
可经调查之后,我爹和我大哥,直接排除了你们的嫌疑,顺带着……也就知道了灵儿姐姐的身世……”
李清灵情绪稳定了些,“请继续。”
“洞庭水匪当时早已被剿灭,案子都结清了。灵儿姐姐,你爹娘……还有你姐姐三人被带到京城审判,你爹自愿招供了所有罪行。同时,也保住了你娘你姐二人。”
李清灵心一颤,沉默良久后,又问:
“后来呢……”
“灵儿姐姐,你爹……去年招供后不久……便去世了。至于你娘她们……去向不知,我也没仔细问过,可能还在京城。”
说完,杨应彩也有些不忍心,“对不起,我不该……现在说这些的……”
之前在江陵打听过李纯孝的消息,对于他们的遭遇,李清灵同样有过不好的猜测和预期。但更多的,还是偏向乐观的幻想。
这会听杨应彩说完,心中的幻念瞬间破灭,李清灵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下一瞬间,整个人马上就会垮掉一样。
见她呆呆木木地站在原地,两眼不知看向何处,冯宽面带不忍地凑过去,右手搭在她手臂上,长叹一声:
“灵儿妹妹,还有我在,没事的……”
这轻轻的一触,却仿佛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魂和身体一样。
隔着衣袖,感受着对方熟悉又亲切的温热,李清灵缓缓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似亲似友的眼前人,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下一瞬,她用力抱住了冯宽……
这突然的一抱,让冯宽右脚向后微微退了半步。右肩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湿热,他的两手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好。
一会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马上又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杨应彩不近不远地看着两人,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且复杂。
“唉,灵儿姐姐确实挺可怜的……但是……能不能别抱那么久啊……我都没有……”
仿佛真的听到了杨应彩的无声抗议一般,过了一会,李清灵放开冯宽,背对着他擦了擦眼睛。
再转过身来,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灵儿……”
李清灵挤出笑来,“我没事,冯二哥……谢谢你。还有郡主,也真的谢谢你!”
想起之前柳如烟的事,冯宽稍作犹豫之后,如实说道:
“灵儿妹妹,你父亲的事,我之前也没弄清楚。不过你姐姐清姝……我知道她在哪里,她人还在京城,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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