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军与楚军整备妥当后，便只待夜晚的来临。

此时的南宫玥心情复杂，对于他来说，之前在双阳关与诸侯同盟的小磕小碰，都算不上是实质意义的战争。而在这场战役之前，南宫玥也不过是随着龙牙军参与了几次对盗贼的围剿行动，也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精力就顺利将贼寇制服。

而这一次，他是要切切实实与敌军正面作战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南宫玥从小熟读兵书，对战法、战阵的布置安排了如指掌，但理论上的东西总是需要实践来支撑，他很怕在战场上遇到突发事件，自己并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自如。

可是事已至此，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的南宫玥觉得自己就如即将离弦的箭，只是不知道这一箭能不能一击命中。

夜慢慢深了下来，夜空中的星星在不停地闪烁，南宫玥并不懂得星相，不能从星空中获取相应的启示，他只是觉得星空很美，天上的星星似乎要比帝都的多，如果不是战乱，在此地欣赏夜空的美景，倒也是幸事一件。

此时的楚营中却有着一位精通星相之人，此人自是穆合。穆合与楚津平站在营中，观察着星相的变化。

穆合许久没有说话，楚津平倒是很心急，他不想再向之前那般失去楚休。其实那一次，穆合也算出己方将会身陷巨大的险境，因此临行之时，楚津平才会告诫楚休万事要小心为上，不得莽撞。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楚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据和楚休同行，后死里逃生的将士称，他们亦不知那玄素是在什么时候与楚休换了身份，又冒充楚休将楚军铁骑引入陷阱之中。

在那之后，穆合一直深深自责，他虽对星相很有研究，但毕竟天命有道，很多事也是事在人为，天道并不是一成不变，人力在一些时候也足以逆天。

穆合曾想就此退出星相占卜，然而楚津平却对他极为信任，表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断然不能因此一次意外而放弃了毕生所学。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穆合推算的极为仔细，他发觉星空中似有一颗星将要陨落，从那颗星的亮度来看，至少也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换句话说，如果此人为楚国之人，那只有国君楚津平和他穆合有这样的实力来匹配。

穆合只希望金下来的推算能让他算出此人的具体所属，天道推算，揣测天意，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所以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算的足够细致。穆合将这种情形叫做天之权限，意为如果掌管天道的神明高兴，就会多给占卜人一些权限，让他预知更多的信息，如果神明今日诸事不顺，便会收回一些权限，让占卜人难以预知。当然，穆合的这种推测不具备任何典籍支持，毕竟在所有权威的星相占卜典籍中，并不存在一位掌管天道的神明。

“嗯，这个？这是？怎么会？”穆合似乎对推算的结果并不认同。

“怎么了？推算到了什么？”楚津平从未见穆合有过如此神色，自然知道一定是推算出什么难以让人相信之事。

其实，擅自揣测天道，已然是折损阳寿之事，再将预知之事转告他人，更是会让阳寿加倍折损。穆合的命格极其特殊，本是上古一颗长生草转世，故而即便折损了许多寿命，依然能够存活于世。

穆合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今夜，必将会有一场大灾难发生！”

穆合并没有把话说得细致，却说得如此勾起人的兴致，楚津平虽为一国之君，却也是凡人一个，对穆合没有说出的话语大有兴趣。

“如果推算不错，今夜将会有一场上古之战后最大的生命消逝。”穆合缓缓说出了结果。

只是这结果自然不能让楚津平满意，什么叫做最大的生命消逝呢？如果此时东陆上某一地有人感染了某种奇怪的传染病，突然在今夜集体暴毙而亡，不也算是大量的生命消逝么？

穆合同意楚津平的看法，只是天道信息自然不会精细到每一个点，很多事情还需要占卜人结合实际情况来做出最终的判断，从而尽量避免天道所言之事的发生。

按照穆合的推断，这场生命消逝必然就将要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也就是今夜的夜袭之中，但究竟是如何的一场生命消逝，他也不能够完全说出。

二人极力地盘算着：据楚国典籍记载，二百年前左右楚军与楚国南部的贼寇为战，当时那贼寇聚集了周边海域所有的贼寇头目，集结将近数万人马与楚军作战，当时杀得昏天暗地，哀鸿遍地，最终楚军清点阵亡人数在三万人以上，而贼寇那边至少损失了五万人。也就是说，如果能称的上最大，至少要阵亡十万人左右。

此地龙牙军只有一万，陈修文所率的诸侯同盟军不足十万人，而自己的楚军也不足十万，按照之前与南宫玥商定的结果，楚军会派出两支万人队协助一万龙牙军。

三万人进攻诸侯同盟军，至少要带走七万同盟军的性命才可勉强凑够十万，这还是三万联军全军覆灭的情况下才能满足。

可是楚津平早已向带队主将下达了佯作配合，伺机而退的战略思想，难道说一万龙牙军能够将近十万诸侯同盟军全部消灭？这是楚津平万万不信的。

楚津平也暗中对龙牙军的训练做了观察，虽认同这支龙牙军之强大，却也不觉得会比楚军精锐强上太多，之前楚军最为精锐的一万铁骑部队都在诸侯同盟军处受了重创，这龙牙军又有何能耐能够以一敌十？

楚津平怀疑地看了看穆合，现在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穆合的推算有误，只是穆合确实在自己面前提出过退出占卜的想法，明明是自己相劝其继续占卜，若是此时再充满怀疑，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楚津平便按住了这个想法并没有说出。

穆合又怎会看不出楚津平的意思，也叹了口气道：“老臣也希望这推算有误。天命之事，本就不是可以随意揣摩。”

但穆合没有看出的是：楚津平虽然对他的推算有所怀疑，却不代表他对推算的结果并不满意。

楚津平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意味深长地道：“即便是以两个万人队换取龙牙精锐和三个诸侯国的全军覆没，倒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穆合虽跟随楚津平数十年，为楚津平出过很多主意，在他们二人的协作下也做了不少违逆天命之事，但穆合只觉得自己身为楚臣，为了楚国的大业牺牲一些道德也不足为虑。但他的心中还是存有天下大义。

而此时楚津平的意思，竟是要顺应天命而置十万性命于不顾，这可是让穆合心中大为诧异。在他的心里，楚津平是一代枭雄，拥有雄才大略，坐拥楚军雄狮，确是能够争夺一番天下，但楚津平选择了归顺帝都，他也愿助其对抗同盟军。但此时的楚津平，似乎是一个让穆合感到陌生的楚国国君，这国君似乎被天下强权所**，似乎要违背初心，为了一时的利益而置天下大义而不顾。想到这，穆合只觉背后凉风飕飕。

此时的楚津平，并没有在意穆合的想法，而是直接将两个万人队的主将叫到了身前。

楚津平对那二位将军下了一道让穆合凉彻心扉的命令：“立即将伤员残军换到万人队中来，秘密进行，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那二位将军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呆立不动。

楚津平怒道：“怎么？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二卫将军面面相觑，只得求助于穆合。

穆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去做吧，就是你们听到的指令，不必怀疑。”

二人这才急匆匆赶往各自的万人队做着人员调整。

夜晚的风很凉，却不如穆合的心凉，他拄着自己的拐杖在楚营中独自行走，孤寂无比。他耗费了自己的寿命来捍卫楚国的荣耀，却被自己最信任之人将这荣耀击碎一地，世间之悲凉，大概莫过于此。

穆合忽的停住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那即将陨落的将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一系列面容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最终一个英俊少年的脸定格在了那里，穆合脱口而出：“南宫玥！”

穆合远远地已望见龙牙军营的方向产生了出营的动静，看来南宫玥带着他的龙牙军已经出动了，穆合想要发动灵气，追上南宫玥告知其占卜之结果。可是也许是由于这一次占不到的结果关乎到太多人的性命，上苍已然要将穆合最后的寿命取走。刚刚提气，穆合便觉嗓子中一股热流涌出，扑哧一口喷出大量鲜血。

“原来是阳寿将尽。”穆合倒在地上惨然而泣，忽而他又大笑起来，如果自己的陨落能够代替南宫玥的将星，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因为在穆合的眼中，虽然与这帝都派来的几位少年处处为敌，但其实穆合知道，只有这些少年才未被世俗之物所玷污，只有他们，是真正的心存善念，是真正为天下人所着想。

想到这里，穆合微笑着闭上了他的双眼，就这样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