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不快

齐云峰本就急着找柳茉给人看病。

眼看着她主动提起,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位置。

柳茉也不矫情,当着齐云峰的面,大大方方的过去给人诊脉。

手刚一搭上那人的脉搏,她便忍不住皱起了眉。

眼见她表情严肃,齐云峰心里更加担忧。

他心急如焚的熬到柳茉放下手,赶紧问道:“怎么样,他的身体……还有救吗?”

见他这个样子,柳茉忍不住有些诧异。

毕竟齐云峰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心情,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

于是也不卖关子,而是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道:“不太好。”

“他本来就年过花甲、气虚脾弱,而后急怒攻心,郁结于脏腑,再加上长度跋涉,将体内的精气消耗的七七八八,这会儿已是油尽灯枯之兆了。”

她这么一说,齐云峰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颤声道。

“先生的身体竟然……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眼通红的看着柳茉:“柳姑娘,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可先生对我有恩,你能不能看在……看在……”

他原本想说,你能不能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救他一命。

可转念一想,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柳茉便不顾下人的喝止,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之后更是费尽心力的给他治病。

而他呢?

不过是与对方签了几份文契,做了几桩买卖。

事实证明,这些买卖得利的也都是他齐家。

非说有交情的话,也是他欠柳茉的恩情。

他又凭什么让柳茉冒着风险,去强行挽救一个垂死之人的性命?

柳茉压根就没等齐云峰把话说完。

在对方纠结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她已经打开药箱,拿出了金针、细棉布和消毒液。

转头看着齐云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把他胸前的衣服解开?”

齐云峰见状,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狂喜。

他甚至都不用柳茉催促第二遍,就以最快的动作来到了老人面前,将他胸前的衣服解开。

“这些年……真是难为先生了……”

看着老人那可以称之为干瘪的胸膛,瘦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齐云峰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柳茉听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行了我的少爷!你把衣服解开就赶紧让让位置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在这儿说这些。

没看人都快不行了吗?

之前看他挺洒脱的,这会儿怎么这么酸啊?

她这么一说,齐云峰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赶紧答应了一声,乖乖闪到一边。

柳茉这才将手中早已备好的参丸压进老人舌下,随后拿起金针,动作麻利的朝他心口大穴刺了进去。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老人心口处便密密麻麻的扎了七八根金针。

柳茉稍稍松了口气,将最后两根金针扎入他头顶穴位,然后抓着他一只干枯的手,在虎口处的某处穴位按揉了起来。

齐云峰虽然不懂医术,却是个有眼色的。再加上他也曾经研究过人.体的穴位,于是便拉过老人的另外一只手,有样学样的按揉了起来。

见他这既担心老人,又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生气的样子,柳茉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这也不能怪她生气,实在是齐云峰这次的事情做的有些不讲究。

急三火四的催她给人看病这倒没什么,只是这病人的身份……

“你不该瞒着我。”她突然开口道。

这话听上去像是没头没脑,可齐云峰却立刻懂了。

他抬起头,看着柳茉,叹了口气:“对不住……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柳茉摇了摇头:“救人没什么,只是你不该对我隐瞒他的身份。”

这人年过花甲,除了年老体虚之外,没有什么暗疾,可见之前生活应该过得不错。

再结合他最近长途跋涉、郁结于心,而且之前郑云说齐云峰是接到京城的书信才匆匆离开,柳茉基本可以断定,这人八成是京里被贬谪的官员。

说不定和郑忠所说的那个前朝谋逆案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不难理解齐云峰为什么不敢把人光明正大的带进和安堂,而非要自己在这狭小的马车上给他看病了。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却因为救治这个老人和谋逆案也辗转有了关联。

齐云峰跟她道歉,也是应该的。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齐云峰脸上羞愧的神色更胜。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柳姑娘是聪明人,我……确实不该瞒着你。这人不是别人,是当朝太子太傅周怀南先生。”

“之前京里出了前朝余孽谋逆案,太子被圈禁,周太傅和太子讲师郑大学士也跟着受了牵连。郑大学士砍头抄家,先生则被褫夺官职,发配到宁县闭门思过。”

“之前家父来信,就是说这件事情,而且还在心上叮嘱祖母,先生到了宁县之后,一定要好生约束于我,不要和先生有所来往。”

齐云峰说到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从小身体不好,承蒙先生不弃,为我蒙学。我二人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谊,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生病成这样却不闻不问……”

“所以你一接到信便匆匆出去,就是为了接周太傅?”

柳茉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他就没有家人吗?”

“没有。”

齐云峰摇了摇头:“先生家族人才不兴,师母早逝,膝下并无儿女。原本想着他人在京师,学生众多,倒也可以安养天年。可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过完六十大寿,竟然惹来这等祸事!”

说起这个,齐云峰几乎落下泪来。

他是在府城到宁县的官道上见到先生的。

刚见面的时候,先生已经因为支撑不住倒在路上。

当时的他身上还带着重重的枷锁,憔悴消瘦得几乎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样子。

押解他的官差生怕他咽了气自己没法交差,只围着昏迷的先生急的团团转。

要是他晚到一会儿,先生说不定就真的性命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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