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城山下客

孙向景见道人挡开钢针,咧嘴一笑,双手齐发,竟又是数十根抛出。那道士虽是身手不凡,一时也被这几十根淬毒的钢针弄得手忙脚乱,左支右拙。

徐方旭这次倒是看得清楚,眼见孙向景那些钢针都是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便知道是杏妹给予的东西。他一想到杏妹那御使蛇蝎的蛊毒手段,暗自心惊,不知孙向景得传了几分。又看那道人还能抵挡,生怕孙向景一时恼火掏出更厉害的毒物来,当下大喝一声,拔剑便扑向了那道人。

那道人刚挡开了毒针,又见徐方旭仗剑扑来,直呼两人一多欺少,手上却是抬剑就迎。

徐方旭使得是一手长生剑法,乃是长生老人独门亲传,一门中只传了他一人,诸位师兄弟都不曾习得。

要说长生老人的一身本事,实在是繁杂不堪,纵是几名弟子天赋过人,练功又十分刻苦,每人也只得了老人本事的部分。想陈风崇的轻功,清平夫人的内力,徐方旭的剑法,孙向景的暗器,都是各精一门,绝不杂授。看那孙向景想来懒惰的性子,手上那等功夫也是其余几人万不能及,更不用说勤学苦练的另外几人。今日这般情况,若是陈风崇遇上,不出集市就能将这道人拿下;若是清平夫人在场,那更是无穷的神威,只需擦着一丝半点,就能让这道人筋断骨折,哪里容得他跑。

那道士原是青城山上的修行人,道号冲玄子,是这一辈的大师兄。这冲玄子生性散漫,不尊三清,不守戒律,时常做些破戒之事,饮酒吃肉自不用说,若是见了美貌的女子,言语间也多有轻浮。他门中师长几番教训,奈何这冲玄子人性次些,天赋却是极好,师门的道经武术都学得通透,颇有见地。老道若是与他讲理,他便旁征博引,口若悬河,终要将世间种种重归与清静虚无,又说些“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的话语,直叫老道张口结舌;若是与他动武,他的一手真武剑法又颇有些火候,寻常也拿他不得,非要动了真章,才能压他一头,却是不合道理。

故而这冲玄子愈发的散漫自由,时常偷下山去一饱口腹之欲,不时还蛊惑同辈师弟偷摸着用些酒肉。山门里对他也是十分头疼。

徐方旭一手长生剑法使出,冲玄子的真武剑法也就跟上,两人你来我往,招式拆解,竟有了势均力敌的感觉。长生剑法走轻盈自在的路子,变化多端;真武剑法却是势大力沉,大杀四方,颇有些刀法的意境。两人斗在一处,一时难解难分。

那边孙向景自然心急,偷摸着又伸手进了锦囊之中。徐方旭打斗中一直留神着他,见状连忙大喊制止,却不料孙向景手实在太快,还不等他话音落地,一颗黑色的药丸便朝着冲玄子飞扑而去。

冲玄子先听见徐方旭喊叫,已是暗自警惕。此时见了药丸飞来,不敢托大,连连向后飞退。徐方旭不知道那药丸有何功效,自然也是急忙退到孙向景身边。

只见那药丸不等落地,便嘭地一声爆裂开来,顿时一股烟气腾起,四周弥漫了浓重的草药味道。几人连忙闭气,生怕中了毒,却不料随着烟气升腾扩散,周围稀稀疏疏响起了各种动静。不过转瞬功夫,就看见四周各种毒虫蜂拥而来,什么蛇蝎蟾蜍,蜘蛛土蜂之流,一股脑地聚到了药丸爆裂之处。

三人都是一阵心惊,眼看周围海潮一般地毒物,俱是不敢乱动。孙向景也是被吓得不轻,他不曾摸清杏妹给他的这些防身事物,还以为是迷香毒药之流,却不想是御使毒虫的药粉,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方旭一面警惕着周围环境,一面叫孙向景驱散这些毒虫。孙向景在这方面入门都算不上,哪里知道如何驱散毒虫,一时慌乱,直唤师兄,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哭腔。

徐方旭见得这般,劈手夺过孙向景手中锦囊,将里面事物一股脑地倒出。这锦囊不过巴掌大小,所容之物毕竟有限,除了些细小毒针,就只剩些各色药丸粉包。徐方旭见情况危急,也不顾中毒危险,一一拿起那些粉包闻了,终于找到与那日杏妹洒出药粉味道一致的,尽数撒了出去。

杏妹的御毒手段自是非凡,这包苦涩药粉一个洒出,周围无尽毒虫就像见了克星一般,忙不迭地四下逃散。

孙向景见徐方旭驱散毒虫,总算松了一口气,又不住抱怨徐方旭太过浪费,那些药粉都是几次的分量。徐方旭此刻怒火中烧,动了真气,对孙向景劈头盖脸一通训斥,直骂的他两眼泪汪汪的,保证以后不敢乱来,这才罢休。

转头看去,却见那冲玄子倒在一旁,脸色青黑,一只右手肿的像炖好的蹄髈一般,竟是一时不查被土蜂蛰了一下。还好这些毒虫都是野生之物,比不得侗人寨子里杏妹培育多年的那些,一时要不了人命。只是这山中的土蜂也是极不好惹,若不尽快施救只怕也会危急性命。

徐方旭忙封了冲玄子的几处穴道,避免毒气上行,又叫孙向景那解药出来。孙向景委屈得要死,直说这山里野物的毒,他有哪里会有解药。徐方旭方才检查锦囊之时,曾闻见其中一包有些硫磺赤沙味道,心想那应该能接蜂毒,又抢过孙向景的锦囊,倒出翻找。

可怜孙向景好不容易将一地物事收拾好,就又被徐方旭翻了个乱七八糟。

徐方旭取了那包药粉,稍稍尝了分毫,知道确实是祛毒救命的东西,连忙估了分量,喂冲玄子服下。冲玄子此刻已是失了神志,再不能吞咽,好在徐方旭有着多年喂药的经验,手法自是高明,卡了冲玄子的脖子,取下酒壶给他灌了一口,再按着脖子将那口药酒顺下。

眼见冲玄子脸上黑气散去,徐方旭才长出一口气,又用酒水为他冲洗伤口,叫了孙向景在一旁等着。杏妹的药自然是神效无比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冲玄子手上的肿胀边渐渐消散。孙向景得了徐方旭的吩咐,看准时机,探手便将一颗米粒大小,肉眼难见的蜂针取出。那蜂针细小无比,尾端还连着一团黏糊的肉块,虽是脱离了主体,还能不断地往肉里钻。

孙向景看看这蜂针,又看看冲玄子半死不活的样子,暗叹师娘所言不虚,果然“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最是歹毒不过。又想起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孙向景摇了摇头,想那姑娘千娇百媚的,又怎会如师娘所说一般,又暗自发笑。

徐方旭终于保得冲玄子无恙,转头看见孙向景拿着那蜂针傻笑,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让他将那蜂针找地方丢了。

不一会冲玄子悠悠转醒,见了孙向景两人又不禁大呼,起身就要拔剑,却觉得浑身无力,一时瘫倒在地。徐方旭见他醒了,连忙上前照顾,又向他道了不是,直说是自己师弟胡作非为,险些害了他的性命。孙向景在一旁满是不忿,威胁似得又拿了一根毒针在手,不住摇晃。

冲玄子此刻一片混乱,见两人不是心肠歹毒之人,这才好好与两人说话。谈话间,两人才知道冲玄子原来是山上的道士,又是罕见的吃货,师门里严控了他的银钱,他实在嘴馋才去吃了人家的霸王餐。

孙向景闻言哂笑,直说冲玄子是个吃里的饭桶,也不曾见过什么好东西,只知道去镇子里混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吃。冲玄子哪里受得这般气,强撑着坐起身来与孙向景辩吃。孙向景自小是师娘一手**的好舌头,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一番报菜名说得冲玄子低头不语,只顾大口吞口水;再加上些师娘哪里听来的煎炒烹炸闷溜熬炖的理论,更是说得冲玄子无言以对。

两人这一番辩论,倒是亲近了许多。孙向景原本以为这道士是个地痞流氓一样的货色,不想也是个为嘴上升的人物,也对他改观不少。想来白吃白喝一顿,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过,之前也算是给足了他教训,也就不再追究。

徐方旭见他两人和好,也道是不打不相识,又在给冲玄子服了些随身的药物,与他交流。冲玄子听说两人是杭州长生老人的弟子,一时肃然,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长生老人年轻时行走四方,颇有一番美名流传。他修行的《太玄经注》又是道门一脉,也曾与青城山上的老道有过来往。要说起来,他们几人还算是平辈的师兄弟,冲玄子的师傅太和真人,早年间与长生老人也是一对挚友。近年来两人都做了祖师,年岁又大了,才少了走动。太和真人平日里也是总将长生老人挂载嘴边的。

两人听他这样说,也是觉得十分惊喜。长生老人往日里也经常提起青城山的太和真人,直赞他道法高深,对道法的理解不比自己弱上分毫,两人还曾连着数日讨论过《太玄经注》和《道德经》的道理,都是颇有所获。

冲玄子见状也是心喜,暗想此次下山偷吃,正愁不知道寻个什么借口。如今带了师傅的故交门人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将功折罪。

当下,冲玄子就邀请两人往青城山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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