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弩良第一次乘坐飞机的紧张情绪,终于在飞机进入平流层不再颠簸后缓解不少。
很快空姐过来发放食物,吃完简餐,赵岚便戴上眼罩和耳机,靠在旅行枕上开始打盹儿。蒋彧撞了撞齐弩良的胳膊,把前座的屏幕按亮:“哥,你要是无聊可以看个电影。”
“这会儿不想看。”
“飞机上可以上厕所,你要去跟我说一声。”
“嗯。”
两句说完,蒋彧兴致缺缺地按亮屏幕开始玩纸牌游戏。
齐弩良掀开舷窗隔板,看天边的晚霞。在几千米的高空看晚霞,比在地面上看更斑斓壮丽,整片天空都像是被烧着了一样,那颗落日就是点燃这壮丽的火种。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隐没,烧着的天空开始缓慢褪色,褪成橘红、褪成深蓝、褪成烟灰,直到坠入黑暗。
齐弩良心里有些空,一次完全陌生的旅途。他不是没出过远门,只是这次连这沿途的风景都那么陌生,心境也那么陌生,自己将要面对的也好像全部是未知和不确定,心里没由来地有一点慌张。
突然一颗脑袋沉沉地靠在他肩上,蒋彧也歪着头睡着了。
这一点重量,压在那些纷飞的思绪上,又让他心头突然安定下来了。
抵达北京,夜已经很深。走出机舱,空旷而陌生的风吹来,是一种洪城没有的清凉。
出了机场,三人在路口等车。先来了一辆黑色的大众,蒋彧把赵岚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叮嘱她到家记得打电话保平安,便关上车门。
车子扬长而去,齐弩良有点疑惑:“你不跟她一块儿?”
又一辆大众停在他们跟前,蒋彧边往车上搬行李,边说:“我们还没住一起。”见齐弩良微微皱眉,又解释,“她暂时还住她自个家里。这不还没结婚,不好一起住,她爸妈也不让。”
这也能说得通,男孩家长和女孩家长对这种事的考虑不一样。
车子在空旷的大街上灵活穿梭。北京很大,或者说有点太大了,一条又一条宽阔平整的大街,两边参天的高楼。这座永不黯淡的霓虹映照下的城市,也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齐弩良一路看着窗外,和小地方的巨大差异没有引起他的不适,他对北京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哪怕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只要看到新闻出现北京的字眼,他也忍不住会多看两眼,只要听到谁聊他来过北京,他也会竖着耳朵多听两句。原因很简单,这是蒋彧学习和生活的城市,承载着他对亲人的关心和思念。
一个多小时,车子才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这时候赵岚也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平安到了家。
蒋彧走在前边引路,马上要进小区,他突然脚步一拐:“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已经快十二点了,但街边的门脸一个个的都还亮着灯。蒋彧把他引进一家牛肉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让老板都加双份肉。
等餐时,齐弩良突然说:“小彧,你不该让小赵一个人回去,我们该先送她。”
“哥,你是不知道北京多大,等把她送家了,我俩再回来,得半夜两点了。放心吧,北京治安很好,不会有危险的。”
“不是安全问题。你俩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得多想着人家一些,哪怕自己个麻烦点,这是个情谊的问题。”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
齐弩良当然知道蒋彧很聪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道理。但有时候太过聪明,特别是在感情关系里,准确地拿捏住伴侣,也不是什么好事。之前说赵岚和她家人会欺负他这个上门女婿,齐弩良是不信的。但要说蒋彧能把赵岚吃得死死的,他倒是一点都不怀疑。
“我知道你都知道……”
这会儿面条上来,蒋彧打断他:“快吃面吧,这家做得还不错的,但还是不如邓老头家的好吃。你说邓老头怎么把牛肉炖得那么香啊?”他快速拌着面条,趁热呼啦一大口,也不怕烫一样,紧着塞了两口,“这次回去还想去他家吃一次,但是店关门了。”
齐弩良看着蒋彧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又看到了他小时候的影子,习惯性就把碗面上的肉往他碗里夹:“前年邓老头在店里摔了一跤,脑梗,半边瘫,店就关了。”
“哦,这样的话就再也吃不到了。”见齐弩良往他碗里夹肉,蒋彧截住他的筷子,一脸笑,“哥,你自个儿吃,我够。”
齐弩良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小孩长大了,恐怕也不愿意吃他碗里的东西。他正夹着一坨肉尴尬,蒋彧突然接过他筷尖上的肉,塞进嘴里:“不够我会再让老板加。”
吃过面条,困意也跟着有些上来了。随蒋彧回了家,齐弩良终于得以看到这孩子在北京生活的一隅。
房子不新不旧,还算干净整齐,至少比他在洪城还住的那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好不少,只是小了点,是个一居室。
见齐弩良上下打量,蒋彧有点难为情:“有点小了。”马上又笑起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带你看看。
“这卫生间,这是厨房,厨房有个小阳台,客厅的阳台,这是卧室。小是小了点,还挺向阳的,楼层也不错。”
“挺好的,就是等以后有了孩子,不太够住。”
蒋彧挠挠头:“这你不用担心,婚房赵岚家出,比这儿好,过两天带你去看。”
听到这话,齐弩良非但没放心,反而有些担心地问:“让小赵家出婚房,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房子她的名字啊。”蒋彧把齐弩良的行李拆开,一件件往外掏,“哥,这小房子是我买的,所以你就当我俩还是在洪城那会儿一样,别拘束。
“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卫生间的储物柜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我去给你拿睡衣。”
齐弩良没问他才工作三年多,哪怕这么个小房子,北京这房价,那也得是好大一笔钱,这钱他哪儿来的。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个:“……我看只有一张床。”
蒋彧看了男人一会儿,突然笑道:“在洪城我们不是一张床睡得挺好?”
齐弩良一脸别扭,不知道怎么说。
“我睡沙发,这沙发打开就是一张床。”说着蒋彧就把沙发叠起来的一层拖出来,垫子挪平,的确是一张一米五的床,“快去洗吧,早点休息。”
等齐弩良洗完出来,蒋彧已经把沙发床铺好了。睡衣搭在门口的衣架上,是一套新的长袖薄棉睡衣,十分柔软贴身。
但齐弩良穿上后,有些大了。
蒋彧挠挠头,不太好意思:“我按我自个的尺寸买的。”
他记忆中的齐弩良是个高大的男人,当年离开的时候,蒋彧身高还和他差不离。只是大学念完又窜了一截,如今一米八六的样子。对方在路口接到他时,才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眼见高了他一截儿。记忆中高大的身躯,已经变得匀称秀气起来,也很适合被抱在怀里。
齐弩良提了提裤腿儿:“睡衣大点就大点吧。”他又瞅着了蒋彧,看那就快要垂到他脑袋顶上的水晶吊灯,喃喃地自言自语,“这几年你没少长啊。”
“没长多少,也就几公分。”蒋彧把齐弩良的脏衣服拿去塞洗衣机:“去睡吧,哥,很晚了。”
“我睡沙发,你自个的床,睡习惯的。”
蒋彧笑嘻嘻揽着齐弩良的脖子:“要我说都睡一张床算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他推开蒋彧的胳膊:“少没大没小的。”
卧室对着中庭,还算安静,时而远处的一声车子的声音划过。没开空调电扇,窗户开着,凉凉的空气透进来,比吹空调舒服很多。齐弩良有点失眠,大概是有点认床。
周围都是陌生的气味儿,只有蒋彧身上的味道,和他以前的气味儿差不多,但又有点说不出的不一样。
当初找到这孩子时,他决计想不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孩子会长成这样。那个时候他又瘦又脏,像一条在街边流浪的狗,一点也没有如今这高大帅气的样儿。
闭上眼睛,仿佛那些日子还在昨天——洪城总是阴霾的天空、冬天的淅淅沥沥一下半个月的冻雨、瘦得竹竿一样的孩子,沉默地低着头,总是露出那种饥饿的动物一样的眼神。
一夜梦境纷杂,全是那仿佛永远见不着天日的过去。直到煎鸡蛋的香气漫进卧室,暗色的梦境迅速退去,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户里斜着照了进来,在床脚留下一方光亮。
齐弩良坐起来扭了扭脖子,这床有些软了,睡得他浑身有些酸疼。听见动静,蒋彧敲了两下,得到应允后才推开房门:“我做了早饭,你先去洗脸刷牙,左边热水右边凉水。”
蒋彧煎了鸡蛋培根,又下了两碗清汤挂面。看着挺丰盛的早餐,齐弩良不免流露出赞许的神色:“都学会做饭了啊,什么时候学的?”
“毕业没食堂吃,多少也学点,都是简单的,平时外卖吃得多。”
“少吃外卖,不健康。”
“没办法啊,上班又很忙。不过既然你在这儿,这段时间多给我做点好吃的。”
齐弩良无奈笑了笑:“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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