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耶律休出来说道:
“殿下不必多虑,宋国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懂其中的道理。能谈咱们就谈,不能谈,大不了咱们咬咬牙,再干他们一会,再不能谈都能谈了。”
耶律隆绪盯着他看了会,露出笑意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受到刺激,一旁的耶律盛也忍不住开口说:
“还有一个事,我觉得也颇为重要,坊门上挂着的那人,虽品行卑劣,可毕竟也是入了洞神境。
插在他肩上的,更是洞神府传说中的神兵利器——龙象玄铁弓,可现在,却生生断成了两截……抓捕他的人,听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厅内又是一阵沉默,耶律隆绪后退两步坐下,这时,面无血色的白凤娇拖着步子进来给他倒茶。
耶律隆绪略略看她一眼,轻叹一声,面色一沉道:
“这事我也正准备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从天圣洞府出来的冯宽、冯子虚!”
“砰”地一声,白凤娇捧在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瓷热茶溅了耶律隆绪一腿,惊得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对……对不起,奴婢……手,手没拿……”
话没说完,神炼天尊上前,一掌狠狠抽在她脸上。白凤娇闷哼一声跌倒在地,紧咬牙关,将一口血生生咽了回去。
“没个轻重的臭婊子,这点事都做不好!”
神炼天尊喝骂完,当即又朝耶律隆绪作揖,“吾管教不力,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责罚!”
绿荷慌忙冲进来,跪下给耶律隆绪擦干腿脚,又将地上仔细收拾干净,连连颤声磕头求情。
耶律隆绪素与绿荷交好,便摆手笑了笑,让她带白凤娇下去。
厅内恢复安静,耶律休仍不敢相信:
“那姓冯的小子三年前失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修为还只是武道知行后阶,这也太……”
“没记错的话,你脸上的疤,也是他弄的吧,现在才意识到这人的厉害?”
耶律隆绪淡淡笑道,“宋国还真是上天保佑啊,天台宗主失踪不见,又冒出个如此少年英才来,真让人羡慕。”
一旁的耶律盛下意识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不甘心道:
“大家应该忘了一件事,他们一起失踪的时候,其中一人可是咱洞神府的。
按昨天晋阳宫的说法,出来的时候,却是刚好少了那个叫云天的,我觉得……冯子虚嫌疑最大!”
“怎么,你莫非还想,借此抓他回去不成?”
耶律休嗤笑道,“殿下的话还不明白吗?宋国神京和西夏一直眉来眼去的,一丘之壑罢了,咱们被人当枪使,还不够么?
那个云天,我本来就觉得古怪,搞不好就是宋国或者西夏派来的奸细!”
厅内渐渐热闹起来,一位侍卫进来在耶律隆绪耳边说了几句,耶律隆绪大笑几声,起身道:
“诸位下去好好准备,一会上观礼台,咱好好会会这位叫冯子虚的胆大少年。”
白凤娇缩缩瑟瑟地躲进地窖的一口大米缸内,嘴里死死咬着一只肥硕老鼠。
绿荷端着药在外面,呼唤半天她也不做声,直到驿内一阵**,众人打扮完毕出门往皇城去后,她才艰难地从米缸内爬出来。
吐掉嘴里已经变得干瘪的老鼠,白凤娇胃内一阵翻滚,赶忙扶着米缸,哗啦啦地连血带水呕吐起来,末了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绿荷听到声音寻来,见状,当即抱着她哭出了声。白凤娇缓过劲来,摸了摸绿荷后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
“拿剪刀、油灯过来,有样好东西……给你瞧瞧。”
绿荷抹了抹眼泪,放下汤药,上去拿了剪刀油灯下来。
白凤娇让绿荷拿着油灯,自己接过剪刀,一把扯开自己领口,露出里面有道黑色伤疤的右肩。
没等绿荷反应过来,她拿着剪刀扎在缝线上,猛地往下一划。
“姐姐你做什么?别再糟践自己了好么?”
绿荷吓得手足无措,眼见着鲜血奔涌,眼泪又是夺眶而出。慌忙放下油灯,扯下自己衣袖想上去包住,却被白凤娇拦住了。
“里面……里面有样东西……帮我拿……拿出来。”
眼见白凤娇浑身颤抖,苍白的脸上却是挂着笑意,绿荷哭着挪到她右手边,颤颤巍巍地拿剪刀尖,从她右肩上挑出一只带血的细小黑油布,怔了一瞬,赶紧给白凤娇包裹住伤口。
白凤娇捡起黑油布,拿衣袖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剪开一道缝,从里头缓缓抽出一块白色丝帕来。
“妹妹……擦干净手,帮我铺开。”白凤娇将丝帕递给她,笑道。
绿荷脱去外衣接下,打开旁边的一坛烧刀子,倒了一碗洗了洗手。展开丝帕,铺开到衣服上面,移来油灯一看,只见丝帕上画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灰白氅袍,背有一个包袱,一头怪异又熟悉的短发,瘦削的脸,双眸清澈且深邃,左手在摸鼻子,挡住了嘴唇,不知是在想什么坏主意或是在偷笑……
“妹妹……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不会有事。
你拿这个,去恭安坊找他,他要是不嫌弃……就跟着他过吧。以后……帮姐姐……多生个胖小子,咯咯咯……”
笑着笑着,白凤娇一阵咳嗽,绿荷想象着白凤娇暗地里在肩上用血肉珍藏这幅画的画面,一时泪流满面。
“姐姐不走,我也不走,我这条命是姐姐给的,我要跟着姐姐一辈子!”
“蠢……蠢丫头,我这身子、灵魂早已污秽浊臭不堪。若见了臭小子,只怕我……再也活不成。
你就想姐姐我……这么快去死不成?我还想看到……”
话没说完,白凤娇脸上一阵抽搐,身子扭曲成团,绿荷赶紧拿汤药给她服下,好半天才舒缓过来。
“拿着这个走吧……今日他们都出了门,以后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白凤娇站起身来,拿起那坛烧刀子灌了一口,走出地窖,朝着守门的侍卫娇嗔道:
“你们几个憨货,人都走没了还傻站那里,有胆的,来姐姐房里喝两口,看不把你们心肺都烫化喽,咯咯咯咯……”
侍卫们一阵心**神迷,对视一眼,一人起头,其余人纷纷跟着,尾随白凤娇去了。
皇城应天门外,一座三丈三尺三寸高的禅让台平地而起。
东西两面各配有一座一丈余许的半月形观礼台,西夏、神京使节在西,辽国、其余诸国使节代表在东。
南面广场上,大宋五品以上京官、地方各节度使、转运使、知州等官员几乎悉数到场,外围还有各诰命、士人、商行、农户、军士代表等等。
跟着韩永叔好不容易挤进端门,看到眼前热闹壮观景象,让冯宽有种来到了那个世界的足球场一样,只不过中间亲民的竞技场,换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禅让台。
韩永叔给冯宽指了指东边的观礼台,便急匆匆走开了。
见时辰还早,冯宽便站在原地四处观察赏玩。
见旁边有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脸热汗,却保持端正的站姿一动不动,他忍不住上前笑问道:
“这位兄台,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那人瞥了冯宽一眼,没好气道:
“什么叫看热闹,我是国子学的学生,过来观礼的。这可是我大宋极隆重庄严的场合,你一山野小道,领会不到就算了,可不许出言不逊。”
“咳咳……兄台说得对,是我失礼轻浮了,这个给你,可别中暑了!”冯宽递给他一小块冰。
“谢了,看得出你本性不坏,不过我不需要。”
冯宽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读书遇到问题,能去国子学,找你答疑解惑否?”
“范仲淹,叫我希文即可。你年纪轻轻,多读书总是好的,有问题只管来找我就是。”
听到他名字的一刻,冯宽当即傻住了,正好薛富贵这时也从外过来,见了欣喜道:
“子虚……你也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哎不对啊,你不应该在这里啊,他们没请你到前面去?”
“呃……哈哈,薛兄今天倒是精神不少,我一会到那里去。”冯宽指了指东边的月形高台。
一旁的范仲淹忽有些懵,忍不住扭过头来,多看了冯宽几眼。刚想问话,一小队军士忽冲过来嚷嚷着要清理障碍,三人不得不往旁边靠了靠。
很快,中间清出一条通道来,军士分立两边维持秩序,两队人从外慢慢进来,冯宽看去,脸色马上阴晴不定起来。
晋阳宫郭淮、左、右尊者,四大执事在前,着玄色长袍,神策府韦霁、韦津、韦艺等人在后,戴金色盔甲,中间空了一小段。
西夏礼部尚书、非长老、玄秀清带队,后面跟着胡风琴、沈红绫、李清灵、湘平以及几个官员。
众人刚出门洞,准备往左去观礼台时,郭淮忽停住脚步,朝右看向冯宽,怪笑道:
“冯仙人怎么在那边,和几个低贱庸俗之人在一起?”
说完,两队人齐齐看向冯宽,站在冯宽身前的军士身子忽然开始发颤,忍不住想躲闪开,冯宽手搭在他肩上,笑道:
“老头儿,你老眼昏花看不明白,我来给你好好介绍一下。
这三位,一个是读书人,是我大宋脊梁;一个是军士,是我大宋筋骨;一个是生意人,是我大宋血肉,你居然说他们低贱庸俗……
我觉得,您不是瞎,就是蠢!”
“说得好,大哥哥说得真棒!”
湘平头一个喊出声来,周围几个诰命夫人也跟着附和,马上,大宋商人、士人、军士等也齐齐唱和。
“冯仙人说得对!”
“淮仙人不是瞎就是蠢!”
……
声音越传越响,越传越远,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很快礼部、鸿胪寺、皇城司的官员们过来,好不容易才将声浪平息下去。
郭淮讨了个没趣,黑着脸走开了。
李清灵、湘平、沈红绫三人过来和冯宽嘘寒问暖几句,四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最后在两国礼部官员过来劝说之后,一起约定好今天晚上去抚云居相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去了西边观礼台。
冯宽回身一看,旁边的薛富贵、范仲淹和军士三人都两眼通红,互相安慰着彼此,会心笑了笑,悄悄去了东边观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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