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
叶栩跟着萧昱修穿过长街进了小巷,鼎沸的人声渐渐远去,小巷七弯八拐,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这应该是条后巷。叶栩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渐渐警惕起来。古代不会有人贩子吧,不过人贩子的对象都是妇女儿童。他是想劫财?可自己的穿着一看就是个穷山民。古代人好男风,莫非…… 去…在胡思乱想什么!
叶栩“咳”了一声,停下脚步一只手撑在墙上,假装喘气:“敢问公子,衙门还有多远?”
萧昱修回过头,见叶栩一副走累了的模样,便道:“前面转角就到,你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不用。看天色快到晌午了,不知道衙门会不会午休不办公?”叶栩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总不能说我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吧。
“哈,谁告诉你的?”萧昱修在衙门呆了四年,从不知道衙门还有午休一说。难道民间有什么流言。
“没人告诉我,是我瞎猜的。”在现代,政府部门福利待遇最好,早九晚五,中午还有休息时间,叶栩将这种印象自动带入古代。
萧昱修带着审视的目光再次将叶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后问道:“能否告知姓名?”
“我……”叶栩没料到这个路人会问自己的名字,不告诉他吧觉得不礼貌,但又不想说自己的真名,蔡恬他爹叫什么来着,逸什么…哦,逸夫。“我叫蔡逸夫,公子大名是?”
“鄙人萧昱修。”萧昱修听到叶栩报出姓名后,一双眼就没离开过叶栩的脸。记得前朝文官蔡醇的独子名叫蔡逸夫,萧昱修不曾见过他,却见过蔡醇本人。眼前这人除去粗衣布履,但看模样和身形与蔡醇极为相似,爽朗清举,眉目间有种书卷气,他应该就是当年被流放的蔡家子嗣。
萧昱修没有追问叶栩的爹是不是蔡醇,这种悲痛往事任谁也不愿再提,十年前听说蔡醇在流放途中病故,十五岁的独子不知去向。萧昱修为此伤怀了许久,没想到在这里竟与他相遇,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尊师蔡醇,萧昱修内心颇为激动,但又怕认错人,不能轻率直问,只好暗中观察。
“要不要我扶你?”
叶栩一只手撑在墙上,袖口上提,纤细露骨的手腕便显了出来,萧昱修看着很心酸。想当年,谁人不知蔡醇学贯古今,名满朝野,甚得皇帝喜爱,年年都会赐金赏银,家底殷实。不曾想一场冤狱,家财散尽,命丧他乡,后人流落边陲,落魄潦倒。萧昱修满怀感伤,朝叶栩走去。“我扶着你吧。”
“不用。”叶栩连忙收回手,站直身体。一瞬想到蔡恬,叶栩转身回望,小巷里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条流浪狗在四处嗅食。遭!和蔡恬走散了。叶栩慌了,刚才只顾问路忘了蔡恬没跟来。
真该死!叶栩后退两步,心脏“咚咚”直跳。蔡恬到哪里去了?叶栩立即转身朝回走,萧昱修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被他无视了。
叶栩有个习惯,心中有事或是很着急的时候总会遗忘身边的人。
萧昱修尴尬地收回手,不知叶栩为何突然变化,不放心他,便喊:“蔡逸夫——你去哪?”
叶栩像是没听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到了一个转角处,也不知路对不对就拐了进去。
“你走错了!”萧昱修急忙追上去,他不得不怀疑蔡醇全家在流放途中遇到了什么祸事,蔡逸夫的脑子可能被撞过。
叶栩一路疾行,见巷就钻。萧昱修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刚才他走几步都会喘,看起来虚弱不堪,这会儿却健步如飞,追都追不上。萧昱修阅人无数,却看不透他。
“别朝前走了!”萧昱修一把拽住叶栩的衣领,“前面是祠堂,生人勿近。”
“哪条才是去热闹大街的路?”叶栩心乱如麻,满脸焦急,不知蔡恬还在不在街上,后悔自己疏忽大意,只顾想香料的事忘了蔡恬。回家的路叶栩不熟,要是找不到蔡恬,自己就无家可归了。
萧昱修松开叶栩的衣领,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去衙门吗?”
“我要找人,我和同伴走散了,我不是一个人。”叶栩像困兽,在原地打转,“快告诉我。”
“找人…你就找对人了。”
“你在说什么?”叶栩急得不行,这个路人还在说绕口令。
“我们先去衙门,再找人。衙门找人比你在街上乱撞快得多。”萧昱修说完也不管叶栩答不答应,转身便走。他笃信叶栩会跟来。
走过两条街,萧昱修停在一处宅门前,黑漆大门紧闭着,萧昱修叩了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昱修走进去,叶栩却站在门口不动了。
这是什么衙门,没有牌匾没有衙役,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宅子,叶栩再一次对萧昱修产生怀疑。
“进来。”萧昱修朝叶栩挥手。
叶栩摇头:“这不是衙门,你莫要骗我。”
萧昱修这下确信蔡逸夫的头被撞过,“进来,这是衙门的后院。”
叶栩还是不动,像木桩一样杵在门口,萧昱修眼神一沉,长臂一伸将叶栩拖进门。
叶栩踉跄着跨过门槛,目光所及是几副刑具摆在院子里,四个着衙役衣服的人提着水桶正在冲洗上面的血污。他们见萧昱修回来了,纷纷朝他打招呼,叶栩这才想放下心。“你是衙门的人?”叶栩听到那些衙役管他叫萧师爷。
萧昱修瞥了叶栩一眼,表情古怪,像是在说你现在不怕我骗你了吗。叶栩尴尬地笑笑,跟着萧昱修进了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
“萧大哥,你是衙门掌权的吧,你能帮我写个告示吗?我很急,怕他走远了。萧大哥。”叶栩一口一个萧大哥,有事求人语气自然软了几分,穿越之初的气节这会儿全然不见了。环境改变人这句话真是不假。
萧大哥?萧昱修听到这三个字,身体颤了一下,不知为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昱修刚想优雅地坐下,被这样一叫,有些坐不下去。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道,“蔡贤弟,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盏茶的工夫,叶栩就变了几个样,萧昱修真不知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萧昱修来到书柜旁从里面拿出笔墨纸砚,将黄纸、墨笔放在案桌上,用镇纸将纸压平,然后把沾了朱砂的笔递给叶栩。抬了抬下巴道:“你来写吧。”
我不会写毛笔字!叶栩在心里吼了一声。迟疑片刻还是将笔接了过来,内心挣扎了一下,写就写,事态紧急不容耽搁。
当笔尖接触到纸面,奇怪的事发生了,叶栩的手臂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了,那力量牵引着手臂和手腕的动作,叶栩脑子里想表达的话很快展现在纸上,手起笔落,一气呵成。直到漂亮的一笔收尾,叶栩还瞪着快要脱眶的眼,痴傻地看着黄纸。
“好!不亏为名家之后。”萧昱修拍掌赞叹。当叶栩一笔而下时,手中的笔犹如有了生命,运笔有力,姿态横生,叶栩专注书法的样子很有大家风范,萧昱修仿佛看到了蔡醇重生。
萧昱修哪里知道,叶栩不是专注而是直接傻掉了,手臂在书写完后一阵麻木,冰凉的感觉直透全身。很灵异很恐怖,是什么在操控自己。叶栩背后沁出冷汗。
萧昱修拿起宣纸端详一阵后招来一个衙役,让他照样抄写几份贴在长街街口和进出县城的城门口。
叶栩怕衙役办事不牢靠,便想跟着去,萧昱修拍胸脯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找到人,让叶栩在这里侯着。
两杯香茗放在茶桌上,冒着袅袅香烟,萧昱修和叶栩对桌而坐,一个神情悠哉,一个百感交集。心情不同,品味出的茶香自然不同。上好的碧螺春喝在叶栩口中如同苦丁茶,干苦涩口,叶栩喝得直皱眉。
萧昱修撇开浮茶,小啜一口,嫩滑回甘茶味修长,不愧为名品。
“蔡贤弟不必焦虑,告示已发,你就放宽心些。你不是来衙门问香料吗?你有什么香料,拿来我看。”
经萧昱修提醒,叶栩才想起来衙门的初衷,最近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总是恍恍惚惚,丢三落四的,就像猴子搬苞谷,做这件忘了那件。
“呃……啊!我的降真香…”叶栩被蔡恬拉着出了药铺,降真香没来得及拿,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给萧昱修看。
“怎么?”萧昱修问得一本正经,眼神却带着戏谑。其实早就发现他两手空空,才故意问他是什么香料,叶栩咋呼的样子很有趣,萧昱修想多看几眼。
“我的标本放在药铺忘拿了。”叶栩双肩下斜,整个人都泄了气。
“标本?”
“就是降真香的枝节,香树那么大我不能全部搬来,只折了一小枝,拿去药铺找大夫辨认,结果落在药铺了。”叶栩苦着脸解释,想着要不要回去药铺拿。
“降真香么…我这里也有,我拿来你看一下,若是你的和它一样衙门就会收购,这类香料很稀少,宫中用量又极大,价钱出得很高。”萧昱修将两人的茶斟上后,起身去拿降真香。
看着萧昱修的背影,叶栩从心里感激他。热情耐心,还帮了自己这么大个忙,叶栩觉得刚才那声萧大哥没白喊,自己出门遇贵人,以后肯定好运连连。
一杯茶快要喝完的时候,萧昱修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块木头。来到茶桌前,萧昱修将木块交给叶栩。
木块的木色红紫肌理细腻,错落的纹路有若鬼面,嗅之清新爽神,浓淡适中。是块上品降真香。
“这块降真香木是经过烘焙的根部心材,衙门只收成品吗?”降真香烘焙很耗时,而且需用大锅蒸煮后放在阴凉处晾晒干,蔡家做饭只有一口铁锅,若是用来烘焙降真香,那几天都不能做饭,生活条件太过艰苦,叶栩也无能为力。
萧昱修闲暇时也爱弄香,知道降真香料炼制占地耗时,原料本就稀少加之制香工序繁琐,一块降真香木成品能卖十两白银。
萧昱修想了想,道:“皇宫只收成品。你会制香吗?衙门可以提供地方让你制香,还是按成品价收购,这样可好?”
太好了!“我会的。”叶栩连连点头,胸中阴霾瞬间消散。他双手举起茶杯,真诚地向萧昱修道谢:“萧大哥,你我相遇不足半日,你却待我这么好,我该怎样感谢你。等降真香换成银钱,我请萧大哥吃一顿,行不?”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后若要在集镇上做买卖,必须多交朋友多铺路,叶栩决定和萧昱修做朋友。
萧昱修笑着端起茶杯,与叶栩的轻碰了一下:“那些事以后再说,今日你到了衙门我做东,官府菜的味道你还记得吗?等会儿重新回味一下。”
叶栩口头上答应得“嗯嗯”的,耳中却听出了萧昱修话中的别意。还记得吗?重新回味?这几句话的意思好像与自己是旧识,难不成他和蔡恬的爹认识?可自己并不是蔡恬的爹,要是一语不对露馅儿了怎么办。叶栩又开始犯愁。
这时,门外来了个衙役,站在门口通报:“萧师爷,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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