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监控
?我就在这种莫可名状的恐惧之中停顿了几秒钟。对方完全没有动,也感觉不出想要说话的念头,我们就在原地站着,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我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就想要说点什么来将这种气氛掩饰过去。
“你……”
我刚刚说出了一个字,对面冷不丁地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朝我脸上狠狠地揍了一拳。这力道太大了,我连呼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揍得一头磕到了金属铁板上,发出了“咣”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我感觉我的脑壳要被他给撞破了,强烈的撞击感让我的鼻梁骨也酸痛起来,忍不住地吸起了鼻子。这样子还没有完,当我疼得差点儿要贴着墙壁蹲下来捂住头的时候,他又抓住我的头发提了起来,一脚将我踢到了地上。
我被他踢到了肋骨,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这力道仿佛将我的五脏六肺都如翻江倒海般地撕扯了一遍,我忍不住这突然侵袭身体的巨大痛苦,不由自主地哼出声来,眼泪已经完完全全地流满了整个脸颊。
这是比窒息、流血、中弹更为痛彻心扉的感受。因为我不知道对方的强大,对方的目的,我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无知而无端的恐惧将我的意志击溃了,我只能如蝼蚁一般蜷缩在他的面前,任由他践踏致死。
我完全无法闭上眼睛,黑暗之中让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想要看清对方的面目。我咬住了牙关,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去和老张、苗玲玲回合,我要等柳胜河和孟奇脱出重围来找我们,我还要在这个地面以下找到更多被困的同伴,我还要……找到隐藏在这里的解剖组织。
想到这里,身上的打击感消失了,我被老A使劲地拽了起来,这一次他并没有抓我的头发,而是扯着我受伤的右肩疯狂地朝前方走去。我几乎是在还没站稳的状态下就被他拖了过去,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大步朝前疾驰。我不知道这里的路面是几乎走三步就会有榫头相接,凹凸不平的铁板路和黑暗的视野让我完全无法正常走路,时常是在差点要跪倒的时候被老A野蛮地往前拽去,我仿佛感觉到膝盖在朝两个反方向持续用力,已经达到了活动的极限。
咬紧的牙齿里面流出了鲜血,我感到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为什么我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管最后的结果是被暴打致死,或是被解剖组织的人折磨致死,我现在也早就管不了这些了。反正最后总归是一死,我想要在死之前能够将内心憋闷的心情全都抒发出来。
想到了这里,我就连骂带咒地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要揍我的间隙用极快的语速说了起来:“你他妈的杀千刀的老A,你去死一万遍吧,你们这些解剖组织的人都去下地狱吧……”
我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凌空了。我感到自己的后领被提了起来,整个人被老A抓着朝空中丢了过去。我只感到我的身体划了一个弧线,在还没有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道墙面上。我的脸和鼻子大概是移位了,在撞到墙的瞬间失去了知觉。脑袋发出了重重的“嗡”的一声。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形容这种感觉了,在刺痛还没有到来之前已经陷入了晕阙,一瞬间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只身躺在一片冰凉的地板上。从一边像是病床的地方透过来一丝微弱的灯光,角落里有一个洗手盆和一个便池,其他角落什么都没有放,好像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牢房。周围的墙面是有些锈迹的金属铁板,抬头可以看见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面前是一道上锁的厚重铁门。我下意识地抬手抬脚看了看自己,发现并没有穿着囚犯的黑白相间条纹衣服,也没有被上了手铐脚铐,但是右手非常酸痛。这种酸痛并不是原先伤口的问题,而是别的原因。我仔细地看了看手腕部分,发现静脉的地方有一个肿起来的针孔,有些还没有反应过来地抬了抬眼皮。
这里是解剖组织的牢房?他们给我注射了什么试剂吗?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清醒起来,耳边似乎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但是我感到浑身提不起力气,脑袋里还有很多忽强忽弱的记忆在来回地闪现。当我想要极力地去回忆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大脑开始刺痛起来。这可能是注射剂的后遗症,我停止了思考,这种仿佛万千虫子在噬咬的痛苦才逐渐减轻了一些。
我望了望对面。在铁门上好像通风窗口的地方竖着栏杆。从那里透进来的冷光让我的内心感到了一丝警惕。我知道外面有人在小声地说话,便慢慢地爬到了铁门处,竖起耳朵去聆听。外面的人在说藏语,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正自“叮叮咚咚”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感觉这是摇动药瓶子而发出的声音,心里思考着这些事情的关联性,就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用普通话说了一句:“他醒了。”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麻利的开锁的声音。我无奈地退到了墙面,门在开锁以后立刻就被粗暴地踢开了,我发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背后跟着几个看上去非常壮实的成年人。面前的男人拿着手枪,举起来指着我,而跟在背后的男人们则拿着冲锋枪。这些人看我的眼神都非常奇怪,我其实也和他们一样,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仇视。
站在我面前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我曾经见过,他就是我当时在科技馆一楼偶然瞥见的老师,他叫吴宽,是教柳胜河他们班的,我们当时在翻学校的教师档案手册时发现了他,并确认了他的身份。另外一个人我不认识,和吴宽差不多年纪,不戴眼镜,但是一直在笑,笑起来有点儿神神秘秘,从气质上看起来也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想起来之前孟奇对我们说过他查出来我们学校的另外一个在解剖组织的老师叫做高澄,那么这个高澄很有可能就是在天文馆主导解剖实验的那个人,也是对着被老A抓来的柳胜河说出“我觉得放了你比杀了你更能够推动整件事的进展”的元凶。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暗自琢磨着这件事的蹊跷性。这算是主要人物都汇聚一堂了么?接下来就是审问和拷打的时间?我不敢相信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们会面,表情不知道变成了如何复杂的样子,就看到面前那个笑着的高澄老师习惯性地抽出烟来点上,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咱老A下手不知道轻重,让你受苦了。”
我在内心暗自“呸”了一声。暗想带我过来的那个人果然是老A,这事情肯定是他们唆使老A这么干的,虽然现在四肢无力让我完全无法抵抗,但是我还是使劲地挪了挪身子,想要甩脱他拍打我肩膀的手。他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敌意,苦笑着垂下了手,就说了一句:“你好像认识我们了嘛。”
我“哼”了一声,将视线从他身上转开。高澄笑了起来,对站在一边的吴宽老师说道:“这小子看起来很聪明,要不要你来问?”
吴宽似乎不是很主动,站在那儿提了提眼镜就回他道:“还早着,你先问。”
我听了这话隐隐觉得不妙,没有细想,就听到高澄对身后的人命令了一句:“带走。”接着我就被他背后的那几个壮汉给拉了起来,双脚拖着地被他们扛了出去。一路上都有冷光照明,周围是暗褐色的铁板铺满的通道,看不到窗户,似乎还是在地下,能够从通道内闻到药味混合着香精的味道。地面是一块一块钢板榫接起来的凹凸路面,我一边被扛着一边低声地怒骂起来,将这些压着我的人和面前的两个为人师表人面兽心的家伙骂了个遍。
他们没有理会我的怒骂,看起来优哉游哉地在往前走着。我知道这种言语的刺激能够达到什么效果,我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克制我自己的愤怒了。我现在越是骂得厉害,他们等一下就越会逼得紧。但是无论怎样,我都能够知道他们将我抓起来的目的。
他们在将我带进一个密布着相当多数量的一个大型的监控室之前,让我看了旁边一个房间里躺在地上的许多尸体。这些尸体都穿着白大褂,早就已经死了,脸上盖着白布,脚上几乎都没有穿鞋,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就像我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的那些被床单盖着的消防员尸体一样,透露出悲切而绝望的气息。
“这些都是我们的人。在你来这里之前的几天就上吊自杀了。”高澄用平淡的语气对我说道,“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自杀。这是任务,在任务将要到达期限的时候还没有完成的话,就只能以自杀谢罪。他们和组织签过生死合同,签署的时候都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双方也达成过协议。他们也知道签了这些协议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高澄用非常自然的口气在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完全意料不到他接下来要表述的内容。一个解剖过无数活人的残忍而血腥的杀戮者,在如聊家常一般地诉说着这些的时候,聆听者想必早就陷入到了错位的意识中去了。
“但是他们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为什么会以身犯险呢?因为我们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我们义无反顾地往前推动着社会和人伦的进步。在这之中,凡是阻挠我们达成目的的事物都将成为我们的献祭品。学校的老师也是,你的同学也是,只要他们阻碍了我们的发展,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清除掉。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没有能够完成任务,使得我们损失了这么多珍惜的人才,你知道,是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吗?”
我不知道。我看着高澄的表情想要笑出声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一个浑身都沾满了血迹的侩子手,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跟他理论。我咽着内心干苦的血泪,抬着头,无声地盯着他看。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你最亲的人是谁。那个造成我们现在局面的人,就是你的爸爸凌萧。不过,他现在应该也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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