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然的发家史一直是县里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教科书,不知被当做官方教材宣传了多少次,随便路边找个小学生都能背出几段王浩然从零开始,艰苦奋斗勇于吃螃蟹,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为千万富翁的励志故事。
1999年,王浩然高考失败后回家继承父亲的小食堂,他很有商业头脑,感觉到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手里的闲钱不断变多,随之生活条件也就不断的提高,渐渐有了对营养与口味并重的需求。他开始进口缅甸大青蟹,并且以青蟹肉鲜味美营养高为招牌,第一个打开了本县的高端餐饮市场。等如今别人看到高端餐饮所蕴含的暴利时,他早已侵占了大部分市场份额,甚至可以说垄断了甘河县的海产市场。
甘河县唯一的超五星酒店浩然大酒楼就是他的产业,民间一直流传着不吃浩然楼的大青蟹,就不算来过甘河县的俗语。从餐饮捞到第一桶金后,王浩然又开始进军物流业,一百多辆物流货车没日没夜地横穿数千公里,将沿海地区的水产运送到大西北,日赚斗金也不为过。最近听说他又要搞房地产,已经从政府那边批下了上千亩的好地,要盖一大片高档住宅小区。
弄明白王浩然的发家史后,一个问题浮上了专案组警员的心头。在1999年平均工资才二三百块钱的时候,王浩然哪来的启动资金去进口缅甸大青蟹?他虽然继承了父亲的餐馆,但那苍蝇馆子一天也赚不出几只大青蟹的钱,想要直接从缅甸搞进口无异于痴人说梦。
带着这个疑问,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由胡国富带领留守甘河县,以浩然大酒楼为主彻查王浩然当年的发家资金来源。另一路由林学高带领,前往云南打洛海关,寻找王浩然走私的证据。
马建国本来是想让胡国富去缅甸,林学高留下来调查浩然集团,很显然林学高更适合做这种精细的工作。但是林学高坚持去云南,马建国也没有办法,心里明白林学高还是在回避这个案子,而且隐约觉得他有了退意,似乎是被方东的事情打击到了。
林学高当警察的初衷就是为洗清方东的冤屈,可这个结果令他难以接受,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也罢,退出警队也好,以他的资历去哪里都能受到重用,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做贡献。马建国只能这样想。
马小梅得知林学高要去云南后,更是不高兴,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又开始查案子了……现在别说婚礼泡汤,就连她的未婚夫也要跑到边境去受苦,而且还危险。她听人说云南那边走私猖獗,动不动就是枪战什么的,很担心林学高。
不过林学高去意已决,跟马小梅见面打了声招呼后,就跟范有才坐上了前往西双版纳的飞机,马小梅甚至都没有机会去送送他。
林学高走后,其实最高兴的一个人就是胡国富。没有了林学高,在专案组他就是绝对的核心,说一不二,可以放开手查案了,他有信心能赶在林学高之前查出线索,让王浩然这个县城首富变成阶下囚。
但是,胡国富怎么也没有想到,王浩然这个人看起来又肥又胖,像个二傻子似的,但其实很精明,办事滴水不漏。他带着工商税务等部门的联合小组对浩然集团进行了一次财务突击检查,却一无所获。账目很清楚,从1999年开始,王浩然进口缅甸大青蟹的手续完全合法,而且记录也特别详细,什么时候去进货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带了多少大青蟹,随行几人等等全部记录在案,详细得生怕别人说他不详细似的。
而且从官方记录上看,王浩然小时候是听话的乖宝宝,上学是三好学生,走入社会又是优秀企业家,别说案底了,连个跟女孩子早恋的不良记录都没有,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一样。胡国富很郁闷,若说方东是天才他也认了,怎么这个王浩然也这么难对付?
难道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类分,林学高身边的朋友都是天才?
胡国富把自己心中的困惑说给副局长王文海听,王文海却笑着说,人家二十五岁能当上县城首富,身价马上上亿,你说能不是天才吗?绝对的经商天才!
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胡国富起疑,暗自发誓一定要让那头大白猪显出原形。胡国富当了二十多年的刑侦科长,自然知道王浩然不像表面那么干净,至少他的得力助手郑涛就是社会上的一大害。这些年仗着王浩然有钱,郑涛胡作非为都落到胡国富手中好几次,不过每一次都被王浩然动用社会关系捞了出去,胡国富对此耿耿于怀。
这日下班后胡国富回家吃饭,由于上次成功的为小舅子化解家庭纠纷,这些日子老婆郑翠翠对他照顾的特别好,顿顿有肉吃有酒喝。当然,打架还是经常打,不过在他们看来,两口子打架不算事情,几天不打还不舒服呢。
“秦仁梅那本日记放哪了?”郑翠翠吃着饭,突然问道。
胡国富放下筷子喝了口酒,奇怪的反问:“扔在办公室了,你问这个干嘛?”
“放办公室干嘛,又不是你办案的证据,拿回来我看看。”郑翠翠瞪了他一眼,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胡国富厌恶的翻了个白眼,这段时间他特别讨厌胖子,一看见胖子就能想起王浩然。
“他妈的有没有素质啊?上学时你的老师没教过不能偷看别人日记吗?”胡国富破口大骂。
“哼,你猪鼻子插葱装象呢。”郑翠翠放下碗筷,双手叉腰一副要吵架的模样:“你有素质……你都不知道看多少遍了吧。”
“放你妈狗屁。”胡国富爆了句粗口,骂道:“别把老子以为跟你一个怂样。”
说实话这还真冤枉胡国富了,一方面他没那种恶趣味去偷看一个小姑娘的思春日记,再说最近整天盯着王浩然,如果郑翠翠不提这个事,他几乎都忘了。
“不让看就不看了,凶什么?”郑翠翠也就随意那么一说,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现在看到胡国富态度很坚决,也就不提这个事了。
“对了,多福今天拿来个猪腿,说谢谢你这个姐夫帮他处理难题。”郑翠翠得意洋洋地说道。
胡国富有些意外,自从结婚后,老郑家大大小小就没把他这个女婿当回事。因为没本事嘛,当了一辈子警察只知道埋头抓贼,也不知道钻营一下往上爬当个官什么的,这个小小的县公安局刑侦科长还是老丈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怕人说女婿是个白丁丢自己的脸,这才说了句话帮他争取的。直到前几年检查出郑翠翠输卵管天生堵塞,不能生孩子后,胡国富的家庭地位才高了些,偶尔敢顶个嘴动手打个架,可就算这样,郑家还是对他爱理不睬。
“他们俩还好吧。”胡国富随口问了句。
“不吵架了,多福说最近哄着要她那个项链呢。”
“什么项链?”
“你没看见秦仁梅脖子上戴的那个红宝石项链啊,明明是个假货,她还当成宝了,稀罕的很。”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废话!那么大块红宝石,如果是真的,那还不得几百万?”郑萍萍酸溜溜的说道。
胡国富相信这句话,肥婆子啥本事没有,但是看金银首饰什么的一瞧一个准,她也有几条几万块钱的首饰项链。
胡国富不懂珠宝,不过一想也是,秦仁梅家境一般,哪能戴的起那么贵的首饰?
“不过我就奇怪了,你们郑家又不缺钱,要人家项链干嘛?”胡国富心里不服气,讽刺道:“你们家送不起,人家带别人送的也不行啊?”
郑萍萍上了火,“说的什么屁话……谁稀罕她那假货!那是她以前男朋友送的,多福看着不舒服,当然不能让她佩戴。”
胡国富再没有吱声,真的假的跟他都没有关系。
郑翠翠吃完碟子里的最后一块猪肉,打了个饱嗝,叹气道:“唉,这个多福啊,也不知道多送点肉,一条腿不够吃啊……”
胡国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老婆,紧张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郑翠翠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胡国富犯了什么神经,心虚的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多福送来的一条猪腿太少,不够吃……”
“吧唧”一声!
胡国富在郑翠翠胖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出门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了一句谢谢。
郑翠翠莫名其妙地摸着渐渐红了的脸,心想自个老汉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专案组还没有下班,张晓筱和几个警官还在排查方东的同学,胡国富冲进门大喊道:“别查了别查了,都过来……对了,张晓筱,上次工商局那边送来的文件呢?”
“在你桌上呢。”张晓筱茫然的看着胡国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给,拿去马上统计,算出王浩然这些年一共进口了多少大青蟹。”
胡国富兴奋地把一个文件袋扔给张晓筱,大声说道:“我有办法了,除非王浩然真的是好人,不然这次他指定要露出真面目!”
……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大部分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以回家吃口合心的饭菜,然后好好的休息放松。不过这只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还有那么一部分人却截然不同,晚上才是他们最重要的时间。
黄金大厦后面有一条小巷子,外地人都以为是黄金大厦的停车场,里面停着各式各样价格不菲的豪车。可是他们都错了,这些车的主人都奔着一个名叫‘宝莱’的夜总会而来,如今正在里面纸醉金迷。
大厅中央的舞池中,几近**的美女们在疯狂摇摆,忽隐忽闪的镭射灯形成一条条光柱闪过,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欲醉欲仙。
二楼豪华包间里,坐着三个人。
正是王浩然的左膀右臂,刘益民,郑涛,还有一个长着蛇妖脸般的漂亮女人。
“涛哥,你那些老兄弟都安排好了没有?”刘益民端着一杯洋酒,问道。
郑涛懒懒地坐在对面,“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别说警察,就我现在去找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嗯,那就好。”刘益民沉重的脸色稍微好了些,“这段时间千万不要捅篓子啊。”
“这是咋了?”郑涛坐起来茫然问道:“王总不是把地都拿下了嘛,钱途一片大好啊,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上次王总也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啊……”刘益民恨铁不成钢的摇头,“你都不看新闻啊,方东死了!”
“方东是谁?”郑涛想了想,依旧茫然的问道,“哦,就王总那个同学……死了就死了呗,王总以前也是看他可怜慰问过一次,跟咱们有啥关系?”
“唉……你不懂,算了,反正记着我的话就行,这段时间千万要低调。”刘益民手指着郑涛,郑重警告道。
郑涛有些不悦,虽说他们俩都是王浩然手下的得力干将,职务一样大都是部长,但很明显刘益民跟王浩然要亲近些。这个倒也影响不到郑涛,按理说刘益民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郑涛眼角瞅见那个女人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在胡群群面前装逼呢。
刘益民跟浩然大酒楼财务部长胡群群有一腿,这是公开的秘密,郑涛理所当然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给刘益民面子,也便没有顶嘴。
“行,我知道了。”郑涛站起来应了声,“你们聊吧,我出去找乐子了。”
郑涛离开后,刘益民还是沉着脸不说话。
“你今天是着了哪门子邪,连涛哥也敢收拾。”
胡群群翘起二郎腿,黑丝袜裹着两条纤细的长腿,甚是诱人。
刘益民瞅了一眼,却没有像往日那般饥渴的扑上去,而是点上一支烟,阴沉地说道:“我再不提醒他,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这么严重吗?”胡群群毕竟不是花瓶,似乎想到了什么,担心地问道。
“最好还是得防着点,我最近总感觉不好。”刘益民迟疑的反问道:“前几年咱们的帐没问题吧?”
“没问题。”胡群群很肯定地说道:“账面上谁也查不出问题。”
“哎,我他妈就是瞎了狗眼。”刘益民长出一口气,满脸的悔意:“如果早知道王总能有今天的规模,咱们何必冒险走私贪那点小钱呢。”
胡群群坐到刘益民身边,撒娇道:“那时候不是穷嘛,再说了,这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应该不会出事。”
“但愿吧。”
刘益民呆呆望着天花板,心中却是悔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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