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设下毒计,埋伏了姜映明率领的一众草莽人士,只在顷刻间就造成了他们莫大的伤亡,更还有万千精兵猛将持兵虎视眈眈,寻常军士遇上这样的阵仗,自然是难逃一个全军覆没而身死道消的下场。却是姜映明这数千人的队伍中,修炼有高深武功在身的武林高人着实不少,这会子命在旦夕,大家伙便也真拿出了拼命的本事来,一时突围,四散逃开,作鸟兽散,各凭本事才不叫大军朝着同一个方向追来。
众人中,以姜映明和龙虎真人的武功最高,便以两人作为尖刀,领着初初与姜映明结识,便已经被他收服的罗鞍,连带着虽无武功却有一枪血勇的陈彪如,以及深藏不露几乎没人知道他针法过人的胡大夫,一并朝着镔铁之国的大军冲杀而去,便是各人施展出超出兵将想象的奇妙武功而一时冲破重围,直叫那些兵将见识了什么叫单手千钧之力,一跃两三丈高,飞针杀人无形,硬功刀枪不入。
这一小队人马约莫有个三十余人,便是姜映明统帅的草莽人士中最为精英的一批,其中更有龙虎真人看在道门情义份上,拼着后背被砍了一刀救下的茅山老道,便是众人中文武双全,逃出来便保留了实力,却再不能顾及其余人等,眼看着凭借武功逃出重围的,十人中没有一人,便也真是损失惨重。
众人逃出生天,一路狂奔直到得某处山脚之下,便见姜映明浑身浴血,只将手中的精钢宝剑狠狠一掷,令那宝剑刺入土地三尺不止,龙吟不休,一时愤恨道:“今日之日,为何会走漏了风声!看那兵将粮草,分明就是个圈套!可怜一众兄弟抛家舍业,上阵杀敌,竟中了这等埋伏,命丧于此!此番原是我考虑不周,便是我害死了诸位兄弟!我!我……”
彼时的龙虎真人心念还比较清醒,见得姜映明这般便是上前劝慰,好言道:“这原是人家算计周密,摆明了尸妖对付我们,便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失手一次,何至于便这般不堪?你我都是名门正道出身,就更应该晓得这世间成败的道理,血债自然要血来偿,便好在诸位高手都不曾殒命其间。”
姜映明闻言看向周围,便只见周遭三十余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寻常人物,便是众人要么有高深武功在身,要么有一腔血勇蕴含,就是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茅山老道,这会儿也振作精神正在观瞧四周环境,便个个都是能人,只凭这三十余人也并非不能成事。
只是众人虽然脱身,却也还真有数百近千名患难与共,死生相依的兄弟死在了这场埋伏之中。那些人个个都是与姜映明同生共死,征战沙场数月有余的人物,哪一个不是“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英雄豪杰?这会儿只因一场奸计,就叫大好男儿含恨血染沙场,是非成败好说,兄弟情义难舍,纵是龙虎真人说得真切,姜映明的心中也是着实悲切非常。
而在这悲切之外,他又有一股子发不出来的邪火,只觉得无尽愤怒,便是今日之事,若不是萧太后神机妙算,卜知过去未来,便是自己这一边被人出卖陷害,一步步引入了陷阱。姜映明这一支队伍,并不似官兵那般进退有度,便是神出鬼没得紧,朝廷都不晓得他们身在何方,自也不能降下军令,只任凭他们自主行动,说好了事后论功行赏。
朝廷都不晓得姜映明他们在哪,那萧太后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知道?再怎么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凭空做出判断,便是情报一事,原是兵法重中之重。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方又是如何晓得姜映明他们的动向,专门安排下这样的陷阱,舍了一应兵器粮草不要,调来上万精兵围剿?别说萧太后,就是姜映明自己,头一天晚上都不知道第二天往哪里开拔,便一定是他们的队伍之中,出了奸细。
比起好兄弟战死沙场,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便是这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竟会出卖自己;姜映明这会儿只觉得胸中有团火在灼烧,嘴里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一时冷着脸摇头沉默,看着地上那柄宝剑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胡大夫帮着手上的几位料理了伤势,荒郊野岭的缺医少药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只寻了些草药先止血保命,这会子便是走朝姜映明来,一时开口,道:“姜贤弟,这会儿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咱们虽是冲出重围逃脱,可那万余精兵不多时就会寻来。此处荒郊野岭,没有个藏身的所在,又有好几位兄弟都受了重伤,急需救治。龙虎真人所言不差,此役后你我未尝不能卷土重来,却是这会儿真该先退一步,朝后去寻个城镇藏身才好。”
彼时姜映明与胡大夫相识不久,却着实被对方悲天悯人的心意和武道医道并重的手段所折服,亲眼见胡大夫几番救回兄弟的性命,甚至还救过自己的性命,又听他平日里言必有物,话语中深藏高深道理,便对他十分尊重,以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却是言必称对方“老师”,着实很看重胡大夫的意见。
这会儿也是胡大夫眼看姜映明颓废,又见好几人伤势堪忧,一时上前来劝解,言语果然打动了姜映明的心神,便叫他一时起身,轻声道:“胡老师此言点醒梦中人,便是眼下当务之急,原是先找个藏身之地,再为兄弟们好生疗伤。我姜映明指天起誓,誓要为遇难的兄弟们报仇,杀不得萧太后,也要将那万余兵将尽数杀死!如违此誓,便如此剑!”
话音未落,就见他一掌拍出,掌风激**,顷刻间就将那宝剑震成无数碎片,直如被打碎的琉璃,便叫周遭一众人等都是热血沸腾,又是佩服他神功盖世,一时鼓起了勇气,重聚了信心,便都齐齐低吼了一声,呼应姜映明的誓言。
眼见如此,姜映明也是振作了精神。其实内心深处,哀痛同袍战死,愤恨细作出卖之外,姜映明最担心的,便是这一支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队伍一时溃散,便是他好不容易统领了一众草莽英雄聚在身边,数月来已立下浩大军功,只待得朝廷击溃镔铁之国,论功行赏,便自有重聚华存门庭,再现师门威风的时候,才算是对得起师父,不辜负师妹。
若是因此一役,导致队伍土崩瓦解,撑不到最终论功行赏的时候,便是万事皆空,到头来镜花水月。朝廷封赏,虽说是论功行赏,其实到得最后,还是要讲一个名正言顺,便是统领千余人的将军,与独行杀敌的侠客,立下同样的功劳,所得的赏赐便是天差地别。诚如龙虎真人所言,精英都在这三十人中,可要鼓起这三十余人的勇气,叫他们现如今还愿意追随自己,便不得不做出些姿态,才能再凝聚人心。
这会子,一直没有说话的茅山老道突兀开口,道:“退回镇子是不可能了,便是最近的一处军镇都还有百余里的距离。咱先前深入敌军太多,这会子想要后退也难,更别说大家都带着些伤,路上撞上敌军便不是好玩。老道通晓奇门遁甲之术,只瞧着这山上,似有早年间留下来的奇门阵法。若我们能躲进此阵之中,便任凭那万千精兵搜天索地也找不到我们,才是避祸之法。”
姜映明闻言眼睛一亮,暗道若真如茅山老道所说,此间有高深奇门阵法隐藏,便能够叫大伙顺利躲过了这一劫不算,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然而这话落在胡大夫的耳中,便叫他脸色骤然一变,连声道:“万万不可!奇门阵法,原不是天地生成,骤然出现在此间,便说不得是对方的圈套!更何况有几位兄弟伤势实在太重,山中野药保不得他们周全,若是拖延得时间太久,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这话说得也在情在理,姜映明也不能说出舍弃兄弟的话来;只是茅山老道浸**道学日久,寻常不讲究吃穿,却是对这奇门之术着实很感兴趣,几乎是深陷其间,见到眼前这只看一角就令人惊叹的奇门阵势,若不能仔细探查便叫他心如猫爪,着实难以舍下。俗话说“拿这个锤子,看什么都是尖的”,对于茅山老道来说,钻研奇门之术,几乎就是一种癖好了。
故因此,老道这会儿也是好言相劝,道:“刀斧之伤,原不该长途奔波;此间阵法,原本是千年前流传。千年之前掌握奇门之术的高人,必然是先秦时候的炼气士一流;炼气士内炼筋节,外烧铅汞,隐居之处,不敢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也该有诸多药草种植。与其拼死后退百里,不如在这十里范围的奇门阵势中赌上一赌,更有生机。更何况老道推衍天数,只觉得生机在这山中,便是天数使然。”
姜映明闻言一时沉默,好半天才咬着牙点了点头,一时道:“诚如道长所言,百里地原不是这会儿轻易能渡。即如此,就请道长引路,推衍这奇门阵势的路径!”
这个决定一时作出,胡大夫的神色便是愈发焦急;然则姜映明一旦定夺,他便也不能多说什么,便是军法如山,哪里容许下级质疑上级?
而此时,姜映明距离灵渊,已经不超过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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