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天气闷热起来,到了酷暑时节,树上的蝉儿也不安分起来,沈婵儿本是不易睡熟,天气这样闷热,再加上蝉鸣聒噪,更是颇有些烦躁。平日里是南荣锋惦记着,派人给她送些冰块之类的凉物降暑,从两人翻脸之后,南荣锋嘱咐的冰块也停了,沈婵儿本身倦怠,也并没有打发人去吩咐。
院子里如下火了一般炙热,烤的地面上的植物蔫垂着脑袋,似乎人过去吹一口热气就可以燃起来,从门外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带来大将军的话。
请七少夫人去大院。
沈婵儿答应了一声,起身去洗一洗脸上的汗渍,李妈纳闷的道。
“这好端端的,大将军这么会来请小姐过去?”
沈婵儿心里猜出七八分,却只是对李妈道。
“若是七少爷回来,叫他也过去一趟吧。”
这是从那次闹翻之后沈婵儿第一次提到南荣锋,竟然是这样平静的口气,李妈呆愣着点点头,嗯嗯两声。
因为天干物燥,大将军的院子里多了很多朝地上泼水的下人,见到她进来,都堪堪收回手上的水盆,唯恐泼到她身上去,纷纷站在一边给她让路。
“七少夫人。”
沈婵儿嗯了一声,走上台阶去,进了阴凉地方才舒服很多,没了刺眼的眼光,她才能看清屋里的布景。
跟父亲的院子有很大的不同,大将军的院子多了很多花花草草,这让人看不出是戎马一生的将军的房间,她正在欣赏,便听到埋在另一边树丛里传出个怅然的声音。
“今年恐怕要大旱了,百姓们颗粒无收,乃我大周的天灾之年啊。”
听出是大将军的声音,沈婵儿朝那个方向走了走,站定之后行礼道。
“大伯。”
大将军从花丛中抬起头来,发现是她来了,便笑着站起身,他起身之后沈婵儿才看到他手中捏着一把金剪,恐怕正在给花枝修剪腐叶。
“婵儿倒是来的及时,过来看看大伯这盆美人娇,哪里不太对劲。”
沈婵儿笑着点点头,施施然走了过去,发现这盆花长势很好,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叶子边儿上却略显乌黑,渐渐枯萎起来,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她便往根子部分翻了翻,才找到问题所在,抬起头对大伯笑道。
“恐怕是哪个不小心的,挪动了这盆花,根子断了,只怕只能坚持一段时间了。”
一听这句话,大伯像是怅然若失一般,叹了口气,然后还没等沈婵儿反应过来,他已经手上用了力气,将整盆还在繁盛时期的美人娇连根拔了起来。
大伯仔细检查了下根子,点点头惋惜的道:“果然是根子断了,这花啊,跟人一样,如果断了根基,即使外面长的再好,也只是虚假繁荣而已。”
沈婵儿眼瞅着那像是被齐根剪断的根子,浑身慢慢变得冰冷,紧了紧袖口的拳头,不知不觉手心里已经满是粘腻腻的汗。
她不动声色的道:“是一盆好花,若是好好看护,应该会娇艳欲滴繁花常在,只是这大旱的天儿,恐怕这花也是不愿意长留吧。”
大伯笑了笑,拿起剪刀在她脸前指了指,笑道:“婵儿能看到这一面,大伯很欣慰呢,你和锋儿刚刚回府,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说了一些关于花儿的观点之后,大伯才像是进入正题,放下剪刀,回身擦了擦手问沈婵儿。
沈婵儿恬静的笑了笑道:“无甚不适应的,只是七少爷刚刚被封了将军,最近应酬多了起来,有些疲倦罢了。”
大伯点头道:“这是自然,既然当了将军,就要有当将军的样子,婵儿就该多多管束他些,少接触些鱼龙混杂的场合,等到了大伯这把年纪,就知道平静是福了,朝廷那边接触多了,恐怕并不是好事,还记得大伯曾经跟你说过,整个大周只有九亲王难以相处么?”
沈婵儿渐渐听出了大伯的意思,跟自己所想差不多少,她当然知道大伯的这句话,在西北大营之时,眼前这个人甚至想用南荣锋去拖住九亲王。
她笑着回答道:“当然记得。”
大伯嗯了一声,严肃起来道:“九亲王就是一只游**在这四周的狼,他一直盯着咱们府上,若是有半点差池,恐怕连咱们府上也救不了锋儿,这些话大伯已经跟锋儿说过,不光是锋儿,每一个被封官加位的南荣府男丁,大伯和你父亲都要说教一番,就是担心这些小辈不懂得太多人情冷暖,以后怕是要吃亏。”
沈婵儿恭敬的道:“还是大伯想的周到,婵儿回去一定多加小心。”
大伯点了点头,又跟她说了些无伤大雅的旱情,百姓,之类的事情,才让沈婵儿回去。
她平静的踏出大将军的大门,一路如逛风景一般走回自己的院子,李妈不知为何也说不出话来,一直跟着她走到院子里,李妈终于开口问道。
“叫下面的人拿些冰块来吧,小姐可别热坏了。”
沈婵儿并没出声,只是点点头,上了台阶关上房门,再也没出来过。
直到走回屋里,听到关门声,沈婵儿才任凭双腿发软,靠在墙上,久久站不起来。
大伯这一招敲山震虎为何用在了她身上?他说的哪里是花,明明说的是她和南荣锋,意指若是南荣锋离了他的根子,就会被人连根拔起,不管这只手是谁的,南荣府也好,朝廷也好,左右是活不成的。
大伯又让她来听这一段旁敲侧击,恐怕也有提醒沈府的意思,南荣府和沈府唇亡齿寒,大伯想要警告沈将军,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
她想把这件事跟南荣锋说说,但是他直到半夜也没回来,到了后半夜可算是回来了,却连她的院子都没踏进,直接去了书房,再没出来过。
沈婵儿只能熄了灯,自己上床躺着,仔细想着回到南荣府之后的事情。
先是四少夫人的俊儿发烧不退,紧接着四少夫人就将矛头对准了她,如果不是她事先调查过小幽的身世,恐怕很难想象四少夫人竟然派小幽来离间他们夫妻,四少夫人对南荣锋爱之深恨之切,足以看得出来了。
到底是谁对俊儿下了药?让四少夫人一下就怀疑到南荣锋身上?她不明白南荣锋到底有没有对俊儿下手,但是最起码这件事对南荣锋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可言,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对于这种毫无意义毫无把握的事情,他是连碰都懒得碰的。
如果四少夫人够聪明,就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今早过去提个醒,只是不想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四少夫人糊糊涂涂的又来插上一脚。
从直觉上说,沈婵儿不相信这次俊儿的事情是南荣锋下的手,那么……
她冷笑一声,想起了她白天对自己说的话,她或许说对了:“要开战了。”
果然,第二天又闹腾起来了,四少夫人那里派了人来,禀告说孙少爷不好了。
沈婵儿还没吃早饭,赶紧跟着来人走了出去,走进四少夫人的院子才知道,不只是她过来了,上到奶奶,下到八少爷,都在场,分成两拨站在俊儿的小床两侧,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衣着,她的到来反而觉得有些多余。
进了屋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着,奶奶正坐在俊儿的小床边,一手握一个,握着俊儿胖乎乎的小手,八少爷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目光灼灼地瞅着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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