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执剑在手何茫然

历朝历代的朝廷,对于民间的兵器都是有着十分严厉的管制,市集上屠夫切肉斩骨的那一柄屠刀,都是要向地方衙门报备留底之后,才能在闹市之中使用。又加上冶炼一柄铁器,所耗费的功夫着实不凡,以灵渊之前的情况,的确是不太可能持有什么兵器。故而他一向只会拳脚,不通刀剑,今日拿在手里的这柄宝剑,乃是他十几年来,真正碰到的第一柄兵器。

看着灵渊像举火把一般,剑尖朝上地握着宝剑过来,姜映明一时苦笑,道:“来,把剑给我。”

灵渊乖巧奉上宝剑,就见姜映明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张开,小指无名指微微弯曲,以拇指无名指扣成环,扣住剑柄,食指和中指则是伸直了按在剑身之上,道:“你看,我们这一门握剑的法子,原是这般。按照你先前那般握剑之法,剑尖所能转动的角度着实有限,更多地是以劈砍伤人,更合适用刀而非御剑;我这握法,称作‘剑指’,乃是将剑尖与手指放在一条线上,指向哪里,就是哪里,所谓‘如臂使指’,便是这般……”

说着话,姜映明又将宝剑递回灵渊手里,看他用剑指法握住,轻轻舞动了几下,果然是轻盈灵动,随心所欲,这才笑着说道:“这一路握剑之法,在江湖上也不多见。原是我华存山庄以内家功夫为主,挑动剑尖刺人穴窍便有莫大威力,剑法求轻盈而不求厚重的缘故。习惯了这般握剑之后,待你将来内功有成,即是手中没有宝剑,单靠二指都能激发剑气,施展剑法,隔空伤人,便知道好处了。”

灵渊听到这里,顿时两眼放光,目光炯炯地盯着姜映明不放,很是有些期待;姜映明倒也晓得他的心意,无奈叹了一声,道:“拿你这小子无法……看好了!”

随着一声暴喝,姜映明空手握成剑指,朝那兵器架子一挥,就见一股凌冽炙热的内家真气破空飞出,隔着丈许击在一柄鬼头大刀之上,随即那大刀之上发出一身闷响,刀身抖动,哐当一声从兵器架上掉落下来,摔在地上。

灵渊看到这般场景,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原是在他的理解之中,武功不过是拳脚身法,气血经脉的运转变化,拳拳到肉,刀刀见骨,才是真实;这等隔空伤人的手段,大概更像是传说中的剑仙一流,凡人大概是做不到的。其实在此之前,灵渊已经见识过姜映明隔空摄物的本事,只是拿剑容易,用剑却难,他实在不曾想到,姜映明真能以手指激射真气,隔空对敌。

见灵渊呆愣愣的样子,姜映明也是摇头叹道:“老啦,不中用啦!当年师父教我用剑的时候,也曾施展无上气剑法门给我开眼。只是师父神功盖世,一指点出就将一柄宝剑打断;我却不如师父,功力还不到家。惭愧,惭愧!”‘

听到这里,灵渊更是大骇,要不是晓得姜映明不屑于对自己说谎,他简直要以为他是在讲神话故事。一柄精钢宝剑,千锤百炼,大力士舞动铁锤都难以将其一下子锤断;姜映明的师父在世之时,能够隔空一指打断宝剑,其武功着实是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怕是神仙,令人惊骇难言。

姜映明晓得灵渊的见识始终有限,寻常也见不到什么真正的高人,便也不以为意,道:“这等凝气归一,御气离体的法子,对你来说还太过遥远,你无需多想。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你先将导引术学会,再在剑法上入门。如此一来,每日练剑之时,导引气血归虚,天长日久,便能壮大脏腑而凝练出内家真气来。到那个时候,我再传你运气法门,教你开始修行内家功夫。”

灵渊闻言欢喜,大声称赞姜映明神功盖世,又是极尽吹捧之能,眼中放光,想象描绘着自己武功大成之后的威风模样,不由傻傻笑出声来。姜映明见他这样,也是笑着摇头,始终晓得这小子在高平城的最底层混迹太久,如今得了改变人生的机缘,自是不能完全掩饰,泰然处之的。也是天下动**许久,吃得饱饭的人都不多;真正能够练武,还是学那高深武道的,更是屈指可数,算得上人中龙凤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姜映明这剑法一传,灵渊就相当于是山鸡飞上枝头,摇身一变要成凤凰的。这等天大的好事摆在面前,任是谁都难免要有些激动的。不过姜映明对此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是暗暗点头,心道这武道修行,艰难痛苦,若非有足够的欲望作为动力,无欲无求却是难以有所成就的。灵渊这般激动,正是他所愿意看见的:有了这份对未来的憧憬,也才能有练武的动力。

心中想着,姜映明便也开口,道:“少年春光,最是宝贵,你我闲言少叙,我这便传你三宝剑法的剑经和招式。你看好,听清,记住,有不明之处,及时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姜映明的语气已经悚然一变,变得钢铁寒霜一般,整个人也是站得笔直,一股凌冽气息从身上喷薄出来,瞬间便从一位慈父,变成了一名严师。灵渊不敢怠慢,这才晓得各位师兄为何那般敬畏姜映明,便也连忙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盯着姜映明不放。

因着华存剑派以剑指之法持剑,指尖就是剑尖,故而姜映明便也空手捏成剑指,通过旋转手腕,挥动手臂和腾挪身形,在空气中演示剑招;每一招使出,便伴随有一句心法口诀之类的剑经,传入灵渊耳中,大概是“天朗炁清,三光洞明”、“金房玉室,五芝宝生”一类的玄妙经文。这些剑经,单独听起来空洞玄妙,但是与姜映明手上的剑法又十分相合。灵渊在一旁看着,心中若有所悟,手上也忍不住跟着比划起来。

姜映明手中原本无剑,故而灵渊只需要学着他的手上动作便也能够模仿,那一柄宝剑在舞动中逐渐变得轻盈无物,似乎成了他手臂的延伸部分一般,再不是一个单独存在的部分。而随着手中宝剑的舞动,灵渊对于那剑经的理解也是愈发深刻起来。他原本就是有武功底子的,只是没有一个系统的修炼之法;如今得传高深武功,自有一个厚积薄发的阶段。之前十几年的苦功,在这个时候,都化成了他的悟性和智慧,令他学起剑法来事半功倍,如鱼得水。

三宝剑法的特殊之处,正是在于其对各种武功的包容和吸收。灵渊之前练过的些许拳脚功夫,在他学习三宝剑法之时不仅没有构成障碍,反而成为了某种帮助和契机。随着他对剑法的熟悉,某些拳脚招式就缓缓融入了剑法之中,一举一动开始与姜映明所授的原版在形式上有了差异,在本质上却愈发贴合;而他那与华存剑派一脉并不相同的招式,也愈发丰富了三宝剑法本身的内涵。

看着灵渊学剑法这般迅速,姜映明便也着实感到欣慰,深深感到他与这剑法有缘,便在半个时辰之内,传了他一十二句剑经口诀,将这一十二招剑招演练了整整三遍,直到他自己已经能够勉强记住,独自舞动,这才停手,道:“好了,今日便先学这些。贪多嚼不烂。你自己回去以后,勤加练习,每日将这十二招总纲基础剑法练上数十遍,直到纯熟。五日之后,我再考较你的剑法。”

始终灵渊不比姜映明内功深厚,这十二招剑法又是繁复非常,三遍练下来,他也出了一身透汗,呼吸稍稍有些不均。姜映明见他这般,笑道:“才要教你见识,这高深武功的难得之处。三宝剑法的这十二招基础,每一招都堪比寻常江湖门派的一套入门剑法,饶是你天赋异鼎,悟性过人,要想真正入门,也要练上月余;要说融会贯通,便是遥遥无期了。学无止境,你自己要晓得。”

灵渊喘息点头,并不被姜映明的话语所吓到,反而神情愈发坚定,道:“姜叔所言,我都晓得。越难练的武功,越叫我心向往之!只求这剑法难于登天,才叫我功成睥睨天下!”

姜映明眉头一挑,暗道这小子果然有些心气;虽然平时看他有些谄媚畏缩,爱抖小机灵;可真到要紧时候,倒也拿得出手,是个人物。只是姜映明既为严师,自不能叫灵渊心生傲气,只淡淡一笑,道:“好极了,太好了!我就怕你吃不得苦,受不得罪!既然如此,我便先与你说了。这三宝剑法,每十二招为一节,共有九节,一百零八招功成便算入门。随后有剑经三卷,洋洋洒洒数万言,只有意境,不留招式,凝聚了我师父一生的武学见解,非要你这样坚定意志,才能学有所成!”

灵渊闻言大骇,吓得额头上冷汗直流,心中暗暗叫苦,五官也皱了起来。他原以为这一十二招便是入门招式,却不料后面还有九十六招等着自己;而即是将一百零八招尽数学会,也不过是落得个“入门”而已;要想学成这套武功,就不知道要花费多久时间了。

姜映明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灵渊的肩头,道:“师父创此三宝剑法,便有一统正道的雄心壮志。所谓‘三宝’,便是华存、龙虎和轩辕三门精要;又有道家先师存言,曰;‘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其中玄妙之处,难以言说。不过你也别怕,三宝剑法的前三十六招,其实就是《黄庭大洞剑经》的入门之法,你现在所学的,玉书也在修行,此道不孤,你可与他讨教。”

听到这里,灵渊才松了口气,暗想既然玉书也在学这前三十六招,至少自己练武还有个伴,也有目标,能够作为参照,算不得摸黑前行。而且既然是玉书都在练的武功,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即使这剑法并不完全,自己能够得到一部分《黄庭大洞剑经》的精髓,便也该知足了。

便如此,姜映明又指点了灵渊几处细节,随即便打发他回去自行演练,他自己则是处理山庄事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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