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陀不愧是天人师座下众人之中,口舌最为伶俐,最能把握别人心思的,便是对上外景七神里的舌神和齿神也丝毫不惧,这会儿见了灵渊对果然十分在意赤珠,便是叫他眼珠子一转,心念一动,道:“此事虽非要紧,但也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之间说起。更何况外景七神在此,叫他们听了只怕要祸延赤珠,便违背了老师慈悲为怀的意思。”
饶是舌头血流不止,正伦子闻言也是反唇相讥,道:“你说老虎吃草我都信,说妓女贞洁也可能;但说天人师慈悲,便是你昨夜吃错了东西,拉稀把脑子给带出去了!商纣炮烙虿盆,白起万里长屠,黄巢择人而噬;三人站在一起,互相攀比,但见天人师到来,便一起俯首称臣,自愧弗如!”
不用等灵渊感慨正伦子口舌灵便,这边的阿难陀就是横眉立眼,只踏前一步就要再动手脚,才听得陈焕明轻咳了两声,道:“正伦子少说两句,那和尚也稍安勿躁。你们既然都是奉师命而来,便该先把这正事儿做了,再起争执不迟。不过这里人多眼杂,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灵渊有一套萧太后赐下的府邸,有什么话,便去那里说吧!我倒要见识,谁敢在太后眼皮子低下动手?”
无论是外景七神也好,十大弟子也罢,虚皇和天人师,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他们教出来的徒弟,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地痞流氓一般。而陈焕明身为三州把头,三言两语间就能将死生不惧,廉耻不知的地痞流氓们拿得服服帖帖,对付他们几个便着实轻松非常了。
略一思忖,罗千子便也点头,那边的阿难陀也是认可,一群人便朝着灵渊的府邸走去,一路上两拨人还怒视不止,也实在是有所顾虑,这会儿便真没有动手。
到得府中,灵渊安排婢女们奉上茶水,这才看了眼陈焕明,随即开口,道:“此间乃是萧太后赐下的府邸,此时也是萧太后大寿的日子。你们若是在这里动手,便是公然忤逆萧太后的心意,待我得闲进宫去与她说话,就一定要将此事仔细说说。”
他这般说,完全是因为见识过虚皇师尊诚心诚意拜倒在萧太后的面前,暗想着若是连虚皇师尊都这般,弟子们便不敢违逆分毫才是;至于天人师,灵渊到这会儿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容,但只看他将赤珠留在老太后身边,估计心态也与虚皇差不多,便是萧太后的威名,应该也能震慑天人师的徒弟。
果不其然,就见四人一听灵渊这话,脸色就是骤然发生了变化,太元子和罗千子一时显得沮丧,阿难陀和富楼那则是轻松了不少,便是灵渊之前的猜测果然不错,虚皇和天人师都不能直接挑战萧太后的威严,便是他这话说到了要紧处,才叫众人各有反应。
清了清嗓子,灵渊便也引入正题,道:“阿难陀,天人师对我,有何指教?”
阿难陀看一眼太元子,道:“这两人在此,我实在不好传老师的口谕下来。你若是想听,就先打发了他们两人,免得将此事的机关泄露,自寻烦恼。”
罗千子闻言冷笑一声,道:“是有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叫你们这般躲躲藏藏。师尊常言‘事无不可对人言’,便于天人师相比,高下立判。我们也是灵渊公子请来的客人,亦有师尊的话语要说给他晓得,难不成天人师要说话,就非要避着我们么?”
一直没说话的富楼那到得这时,才缓缓开口,语调温和,道:“罗千子,正伦子,我先前一直忍让尔等,并不是怕了你们,便容不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诋毁老师,口出妄言。老师无处不在,无所不知,你们一定要小心,走不出这府邸的大门去才好。”
正伦子噗嗤一笑,道:“怎么,富楼那,丢了一条胳膊,还不能叫你学会学规矩么?天人师是否无处不在,你知我知,便是现如今他本尊就在盛京之中,自不能随意显化了自己的身形出来。况且即便他降临在此,师尊也不会作壁上观,便是你剩下那一条胳膊,看样子也是不想要了。灵渊公子,如果你要赶我们走,我们无话可说;不过师尊要带给你的话,也与赤珠姑娘有关。”
这下子,灵渊便是彻底矛盾了,只求助般看向陈焕明,就听他一时开口,道:“你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若要挑三拣四,多有要求,便可以自行离开,免得老子动手。不过是事关一个姑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教你们这般小心,非要单独与我师侄来说?老子话摆在这里,谁想走都可以走,出了门就再别进来,左右老子不走,你们能奈我何?”
阿难陀和富楼那闻言对视一眼,也是晓得陈焕明稳坐三州把头之位多年,武功着实不俗,原不是自己两人所能对付;又是他先前话里话外,似乎跟罗千子很有些交情,便是说多错多,若被他抓了把柄,只怕今日之事就很难向老师交代。
无奈之下,阿难陀只得开口,道:“灵渊公子已经见到了赤珠,自该晓得她原是老师收养的姑娘,与老师着实情深,便如世俗父女一般,一切都要求老师做主。老师无所不知,自晓得灵渊公子对赤珠的心意,也念着公子人杰,愿意成全你们这一番姻缘,叫世间少一对痴男怨女,多一对比翼佳人。只要公子从今日起,不再与虚皇一行人往来,转投入老师座下,老师自当亲自赐下这段良缘,更将毕生武道,倾囊相授,不对公子藏私分毫。”
他这话一说完,那边的正伦子就是拖着舌头阴恻恻直笑,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着实好笑的东西,一时间几乎不能自持而要笑得翻倒过去。灵渊只看见他发笑,心中便是乱成了一团,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才听见罗千子叹了口气,道:“卑鄙无耻之人,干什么都是卑鄙无耻。天人师竟以此事来要挟灵渊公子,便见得此人无情无义之外,更是毫无廉耻,便是百事皆可,人世间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情。灵渊公子,你不要听他们危言耸听,便是赤珠如今已跟在老太后身旁,一切由老太后做主,天人师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会儿正伦子也笑过了劲,才喘着气不住摇头,道:“灵渊公子,千万莫要上了这两人的恶当,更不要听天人师任何一句鬼话。你若是投入天人师门下,他待你自然与虚皇师尊不同,便要抹杀你本身自我,将他自己寄生在你的身上,强逼你做了和尚不说,还叫你连反抗都不能,只将自己的心念,时时刻刻暴露在他的面前,任他检阅,随他操弄。到时候什么赤珠,什么情爱,与你都是过眼云烟,左右连自己都没有了,还要姑娘来做什么?好笑好笑,怪不得这秃驴不敢叫我听见!”
正伦子这话说得十分骇人,话语中又是牵扯着天人师的莫大秘密,便是叫灵渊和陈焕明都是听得一愣,随即只觉得浑身发冷,暗想那天人师难不成真是游魂野鬼,靠着附身生人血肉而存在于世间?平心而论,虚皇对灵渊已经是仁至义尽,虽曾经抹消过他的记忆,却不曾对他造成更多的影响,甚至很少干涉他的举动,便是全将灵渊放养在了外面,连着他投入姜映明的门庭都不曾多说什么,实在是给够了自由,也给够了尊重。
而天人师的手段,若真如正伦子所言,便是与虚皇的确不同,只待灵渊投入他门下便要彻底将其把握在掌心之中,似乎更还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意念而受其执掌,便是叫灵渊心生畏惧,着实不敢与这等人多有往来。
阿难陀闻言只是脸上一怒,嘴里的话语倒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只道:“公子不要被魔道之人蛊惑,便是外景七神之中,以舌神和齿神最会蛊惑人心,颠倒黑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公子应该也有些耳闻;而老师在西域的美名,也是随便找个人就能知晓的。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师原非要以赤珠姑娘胁迫公子,便只是要给赤珠一个明媒正娶的机缘,不教她受了分毫委屈,才见得老师慈悲之意。公子若继续与魔道往来,自然与老师不是同路之人,即便赤珠真情实意,这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也还真是懂得。”
说着话,阿难陀一时起身,朝灵渊合十一礼,道:“今日我等前来,原是传老师口谕,奈何路遇魔道之人,说再多也抵不过他们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若因阿难陀之言,叫魔道玷污了老师的名声,才是我之重罪,万死难辞。公子,口谕已经带到,还请公子三思;我们这便告辞,也劝公子少跟这两位卖弄口舌之人久坐!”
话音未落,阿难陀和富楼那就是一前一后,施施然离开,只留下灵渊呆坐原地,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罗千子,道:“虚皇师尊有什么吩咐?”
罗千子闻言咧嘴一笑,开口道:“师尊只提醒你,莫与天人师往来。赤珠姑娘的事情,师尊自会为你从中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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