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抬眼偷偷瞅了瞅殊倾,他正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哆嗦一下,抖抖身上的灰,干咳两声,蹦到他身边:“殊倾!你是蓝雅国的皇帝??”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移到我脸上:“朕救了你,你知不知道?”
我使劲点头。既然他是蓝雅国的国君,我当然知道是他救了我,不过……
“啊,对了,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寒冰山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去寒冰山?干什么?”
“救人。”
“去救凤羽的弟弟凤翎?”
“嗯,因为我对暗夜宫比较熟悉。”
“救完人你不回来了?”
“救出凤翎,我还要去找我的父亲。”
“你父亲?平乐谷不是被毁灭了么?”
“我父亲不在平乐谷,他在寒冰山。我离开平乐谷的时候,母亲交代我一定要找到父亲。”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找到你的父亲之后,就不再回来了,是吗?”
“应该是吧。”
毕竟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也就剩下我父亲了,可是我至今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失踪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也不知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但是母亲嘱咐过,一定要找到他。
……
那天夜里,我是被痛醒的。
小腹内一阵阵钻心的、不同于以往的痛。好像有一个大锤在里面不断地锤击着内脏,敲碎一般的用力。
我痛得死去活来缩在床角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呻`吟,实在痛得受不了了,就在**抱着肚子滚过来滚过去,被子枕头都被我踢到了地上,亵服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沁心的凉。
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这么痛死过去的时候,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到一团小小的东西朝我扑过来,然后有个稚嫩的声音略显紧张地说:“你怎么了?”
我撑起眼皮,扑过去抓住眼前的小孩:“痛……好痛……救我……救救我……好痛……”意识已经混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一般地摇晃着眼前的小孩。
一双滚烫的小手扳起我的脸:“呀!嘴都被你咬烂了!”
然后他伸手一挥,一道银光一闪,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殊倾那略显疲惫的脸。我一惊,腾地从**坐起。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醒了?”
我抿着唇,点点头,把头埋得很低。他一定知道了……
“你有……身孕了,你知不知道?”
我愕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早就知道,所以我并不惊讶。我惊讶的是,他居然可以如此淡定地对一个男人说“你有身孕了”。
“你为什么不说?”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想留下他?”
我摇摇头。
“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拿掉他,不会痛的。”
我拼命地摇头。
“你知道男人要怎样生孩子么?”他的语气有些强硬。
“我……不知道。”
他嗤笑一声:“那你就这样决定要了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明明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的纠葛,却还想着留下他的孩子,我一定是疯了。
可是,这是他的孩子……
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想要留下。
毕竟,他曾经温柔过。
虽然短暂,虽然……那是假的。
我坚决地摇头:“我不会拿掉他,再痛苦,我也要生下他。”
“你疯了?!”
“我没疯,只是有些东西,只有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才知道还应该去抓住点什么,既然最想得到的得不到了,留下和它有关的东西,就当作是给自己一点点慰籍也好,总好过落花逐流水,却为流水覆。我不会像落花那么傻,我只要留住一点露水,就很满足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我笑笑:“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殊倾很久没有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最后他还是出去了,房门从外面轻轻合上。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用力抱紧双腿,将脸深深地埋进双膝。
过了一会,我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是那个叫做青莫的小孩。
青莫朝我走来,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
他坐在我的床边,双手撑在**,歪着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蓝。
他凑近我:“你昨天吓死我了,幸好陛下长老院离这里不远,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真不敢想,瞧这个地方冷冷清清的,你要是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笑着揉揉他柔软的刘海:“谢谢你,小`弟弟。”
他突然不笑了,一巴掌拍掉我的手,缩回原位坐着,横抱着双手,噘着小嘴儿幽怨地看着我:“你再叫我小`弟弟,我要生气了。”
“那我要叫你什么?”
“我有名字,叫我名字就好。”
我捏住他的脸蛋,扯扯:“小青莫。”双面夹击,□□之。
他面目扭曲地瞪着我:“不准加个小字!我告诉你,我是护国院五大长老之首,先后辅佐过五代蓝雅国国君,你居然说我小?你太不尊敬老人了!”
“啥?”我的下巴一下掉到地上。
他说他是护国院的长老之首?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护国院的五位长老最年轻的那位都有一百五十岁,那么他至少也得有两百岁啊,两百岁的人类……
我再看看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嗯,他在撒谎。
“你开什么玩笑。”
“我才没有跟你开玩笑!”
“你堂堂护国院长老,成天就跟着国君转?”
“我才没有跟着陛下转!”说着他低下头了,脖子红了一片。
我试探地问:“难道你对你们陛下……”
他抬起头来怒视着我,刚才的窘迫一扫而光:“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贪图陛下的美色啊?我才没有喜欢陛下,我……”他说后面那句的的时候,低下了头,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害我都没听见。
“那你脸红什么?”
他突然抬起头:“诶诶诶,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以后离我们陛下远点,少在陛下面前晃,身体好了就离开吧,能走多远走多远!”
我愣住。我有问过他喜欢谁么?
不过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就逗逗他也不错。
“你干嘛对我这么凶?莫非你是在吃醋?”
小孩气得牙痒痒,憋红了脖子朝我吼道:“吃你的鸟醋!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要是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呢,我就离开你们陛下,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赖在你们陛下身边不走了。”
小孩挑眉:“我为什么要被你威胁?”
我耍赖:“那我就只好缠着你们陛下不放咯!”
小孩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我:“我可以杀了你!”
我微笑:“你不敢。”
“试试?”
“试试就试试。”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有人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声音有些耳熟。
我正要开口,青莫抱着脑袋,一脸惊慌地过来捂住我的嘴:“怎么办?怎么办?孔沐来了……要是让他看到我跟你两个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他会乱想的,怎么办怎么办?”他左顾右盼半天,终于瞅着床的另一头,跳了上来,放下床帐,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千万不要说我在这里,拜托拜托。”他双手合十,样子无比虔诚。
我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深蓝长发的男子,模样无比俊秀。细眉斜入两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嵌在那陶瓷一般的肌`肤上,眼角微微上挑,眼珠竟和青莫一样是墨蓝色。他的唇色微浅,面色有些苍白,但并不显病态。
细细打量后才认出,此人正是那一日我和殊倾在湖边碰到的男子,虽然衣服和发式都有些变化,但这张清俊的脸我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他轻抿薄唇对我轻轻一笑:“沧雪公子,我听陛下说青莫长老来了你这里,不知他还在不在?”
青莫,这个名字并不别扭,长老,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青莫长老”这四个字,就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吞了口唾液:“他刚走一会。”
“哦,那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合上门,转身……
“哇——”这这这、这个人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而且还在我的**和青莫扭打成一团?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此时青莫正抱着床柱,双目含泪,神情幽怨:“孔沐不要嘛~痛啊~你轻一点,啊!不……要,你说过会对人家温柔的,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孔沐抓住青莫的一只腿面无表情地往床下拖:“你居然串通别人来骗我。”
“孔沐我错了~”青莫的大眼睛里浸满了亮晶晶的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可是孔沐依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一根一根掰开青莫扣在床柱上的手指,将青莫一把打横抱起。青莫在他怀里挣扎,挣扎。
看见孔沐抱着青莫朝门口走来,我赶忙拉开门站到一边,咧开嘴露出自认为特讨喜的笑容。
被这两人一闹,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我踱到门外,坐到门前的台阶上,抬头仰望天空。
太阳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不同于寒冰山天空一贯的阴霾,这里的天蓝得透彻。我想,在这样的天空下,我会活得更好。
夜,这一次过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既然你那么讨厌我的话。
我相信,没有你,我会活得更好。
这一次,我一定能以平常心来面对你。
第二天凤羽回来了,他告诉我,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三日之后我们就前往寒冰山。
这一次不是去打仗,所以他只安排了几个亲信侍卫和我们一起,当然还带了一个被凤羽说成是筹码的神秘人物。
殊倾来过几次,每次都送些大补的参汤之类的,说是要给我“安胎”。我汗,我汗汗……
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持续着,但是自从能坦然面对我身体里面还存在一个小生命的事实之后,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聊。有时候会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想着,如果我给阎夜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他会不会对我好一些,至少不再那么讨厌我。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知道,夜在我身体里面留下这个种,只是为了证明些什么。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孩子应该早就不在了。
终于有一日,这样的宁静被打破。
我看着冲到我房间的人,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阎……阎隐?”
……
一向清冷的清辉别院这一晚突然热闹了起来。
凤羽在清辉别院的上空放了一个大大的光球,将整个清辉别院照得如同白昼,成队的侍卫在各个回廊里穿梭,喝声连连。
我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同一队侍卫在我面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实在是无聊。我翻个白眼打个哈欠,坐到门前的台阶上,撑着下巴想,他们就是把这里翻过来,怕也是找不到那个人。
不是我说,这些人的智商还真是不敢恭维。把阎隐这么个危险强大的生物抓回来,居然还给他饭吃,给他治伤,唉唉,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把阎隐抓住么?要不是他当时受伤不能动,就凭他们,能抓住他才怪。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抓阎隐,也是为了救凤翎,而我现在的立场是在凤羽这边的,按理说,我应该把阎隐交出去才对,可是,如果把阎隐交出去,万一他们折磨他怎么办?不好不好,还是静观其变吧。救凤翎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闹了一夜,那些人也差不多了。从一开始从我面前精神抖擞地跑过,到最后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挪步,唉唉,造孽的人们。我真想过去安慰他们几句,让他们回去休息。
终于,凤羽那奢侈的光球也耗得差不多了,光线越来越弱,直至最后熄灭。
凤羽来到我身边坐下,我侧过头看他,月光下他眉间的阴影更深了。
“还是让他跑了,硬碰的话,我们根本不是翼王的对手。”
“你们不是要和蓝雅联盟么?”
他摇摇头:“你觉得蓝雅国会因为谁和非人异族过去不么?”
“那你来蓝雅……”
“我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他一直拖着,也不表态,总让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火凤一族注定要被灭族。”
“不要那么泄气,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啊。”
“什么办法?”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这个,我还没想到,不过,会有办法的。”
“你能帮我救翎儿我就已经感到很欣慰了,不用安慰我。”他苦涩地笑笑,抬起头望着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胜蚩还在,火凤族怎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一百多年前失踪后,非人异族在寒冰山的势力日益壮大,已经吞并了很多妖族,他们都是因为惧怕非人异族的强大后盾,如今,很多妖族都持中立态度,只有火凤一族还在做着垂死挣扎。因为我们不能背叛胜蚩,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即使被灭族,也要坚守自己的领地,而不是在别族的统治下被欺凌被侮辱。”
院子里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草间虫鸣声声,和清风拂过树叶时沙沙的轻响。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扬起他两鬓的发丝,金红的发丝在朦胧的月色下闪烁着紫罗兰的光泽,丝丝飞扬。惨淡的月光映照着他的侧脸,刻画出精致的面容,却又因为过于苍白瘦削显得有些憔悴。
原来他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了。不知道为什么,想着他有可能会死,心里有些郁闷。
“要不我们先去找胜蚩吧。”
“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摇摇头,表情无奈,“他失踪这一百多年来一点消息也无,就连沧雪宫都消失了,有人说,他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不过还有一个说法,就是,他当初逃出天界后被绯弥带走了,然后将他囚禁在慕雪宫。这种说法是前不久才传出的,琴月为首的四大邪神去过慕雪宫,重伤了绯弥之后,也没有找到胜蚩。”
“照你这么说,你是胜蚩的人?”
“算是吧。火凤族能够发展壮大,基本是因为他。”
既然他跟我父亲是同一条线上的,对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太好了。其实,我是平乐谷的麒猫,这一次出来就是去寒冰山找他的!”
他有些诧异地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皱了皱眉,表情更加疑惑:“那你是平乐谷的麒猫,跟胜蚩又有什么关系?”
“是我母亲一定要我找到他的,说是可以找回真实的自己什么的。”
他更加诧异:“你母亲跟胜蚩什么关系?她确定胜蚩还活着?”
“其实,这么跟你解释吧,胜蚩是我父亲。”
他吃惊地看了我好久才道:“我没听说过胜蚩有……”
“我才一百零三岁。”
“那就更不可能啊,一百多年前胜蚩还被关在天界啊。”
“他后来不是逃出来了么,可能是之后才遇到我母亲的啊。”
“这样啊……其实你跟他还是有一点像的,发色,还有眼睛,都很像。”
“是吗?”曾经听母亲说过,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即使是天界能跟他放在一块的也就只有绯弥。听到凤羽说我跟他长得像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我偷笑了一会,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他点点头:“只要我能办到。”
“我愿意拼尽一切帮你救出凤翎,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死。”
他神色黯了下去,弯了弯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能救出翎儿固然是最好不过,但是,如果火凤被灭族,你觉得我这个做首领的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所以你更不能死,如果你死了,火凤一族就真的不存在了,难道你甘心火凤一族就这样从这个世上消失?”他微微皱了皱眉,我拍拍他的肩,“只要我们还存在,就还会有希望的对不对?”
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眼眶微红,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我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早些休息吧,看你累的。”
起身,拍拍屁`股,回房。
阎隐果然不是一般的变`态,自从下午跑到我这里,就在我这间屋子外设了比他还要变`态的结界。
之所以说它变`态,是因为这个结界除了接触过的人就只有魔族的人才可以感应的到它的存在,纵然你的法力再强也是一样,暗夜宫也是如此。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把清辉别院翻过来也找不到阎隐的原因。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哥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过分,我曾经劝过他,可是他似乎听不进去。”阎隐伏在桌上,拨弄着桌上的茶杯,银灰色的发丝披了一身,映着烛火的清辉,“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胜蚩的儿子。”
我笑笑,走到桌边,在他对面坐下:“我觉得我挺对不起凤羽的。”
他眼睛也不抬,兀自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我知道知道,你要说你再和他说一会儿就把我给卖了吧,不过,就算你把我卖了也没关系,我大可以陪你们演一场戏,不就是救个人嘛,那凤羽喜欢凤翎?”
“他们……是兄弟吧。”
“且~兄什么弟?感情早变质了,你没看出来?就是不知道那个凤翎对他有没有意思。”阎隐噘了噘嘴,放下茶杯,跳起来拍拍屁`股,上床。
我冲过去:“你不走吗?”
他盘腿坐在**,颇天真地眨眨眼:“我有说我要走么?”
“你逃出来不就是为了走么?”
“我牺牲一下,陪你演戏咯~”
“你这样不是在欺骗翼王吗?你不是……”
“你不是也希望我这么做么?”我无话。他笑笑,“我只按自己的意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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