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得意无好事,伤处又受伤。
雍和楼是京城最有名的大酒楼之一,坐落在城南风景如画的太平湖边,是个风雅的销金地。
卓云清一到,便有仆人引她直上三楼。洪字号雅阁里,济圣王已经在等着了。
济圣王只邀了卓云清一人,却叫了十数个歌姬。
十几个女子隔着一道纱帘吹拉弹唱各显神通,于是雅阁里仙乐飘飘清歌袅袅,一派福地洞天的快乐景象。
卓云清与济圣王对坐饮酒。两人一边喝,一边说说笑笑,佐着各类菜肴果品,听着旁边不停歇的乐声,心情都十分畅快。
酒到酣处,济圣王叫进一个仆人,取来一副弓箭。他把弓递给卓云清,得意的道:“云飞你看这弓怎么样?”
卓云清接过来一看,情不自禁的赞道:“真漂亮!”
这是一把亮银色的五金弓,长约六尺,握把处平滑光洁,两侧弓臂上却有几笔写意的雕画,形成两只相背的雄鹰。雄鹰线条简练,眸子是弦扣处的红宝石,鹰喙是上翘的弓梢,很是形象。
济圣王介绍道:“这是年前我去千维国,朱月女王送我的礼物,名叫神鹰。我爱它精美,但它比我的黑铁弓小,又轻,我用不惯。”
他说到这,卓云清已经明白过来,目光便从弓上回到他身上,果然见他满目赞赏的看着自己。
济圣王道:“我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它跟你很般配,今天看你拿在手上也真是好看,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卓云清很喜爱这把弓,她也不想作伪,听这话满脸都是喜悦,马上道:“大哥!这!这可多谢了!”
济圣王见她收得这样爽快,也很高兴,哈哈大笑道:“这算得什么!留我这可惜,你拿着正好!”
卓云清今天穿了身蓝白的衣裳,本来已是十分俊逸,佩上这张弓,更显英姿勃勃。
济圣王越看越喜,道:“过几天去围场狩猎,你带着这张弓,可要让我开开眼!”
卓云清昨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眼下本来不是打猎的季节,但皇上特别照顾济圣王的喜好,已经让人去围场准备。
这样的热闹事,对于她当然是意料之外的大好事。济圣王这么一提,她便兴奋起来,再看手里的弓,便觉跃跃欲试。
济圣王看出她的心思,往纱帘后扫了一眼,笑道:“我想起一个戏法,正好让你试试这把弓。”
卓云清忙道:“大哥快说!”
济圣王向帘后道:“你们都停下,把帘子撩起来!”
乐声应声停住,两个歌女顺从的将帘子挂起,十数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都起身恭敬的立着。
济圣王从前到后看了看整间雅阁:“这里也差不多够大,就玩个美人顶荔枝吧!”
卓云清微微一想也就了然,笑了笑道:“大哥竟有这样风流的主意,好玩是好玩,只怕要唐突佳人。”
济圣王道:“我自有道理。”他在三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中点了一个,“你过来。本王一直听见你出错,你琵琶弹成这样就敢应招,可见胆子不小,正好来陪驸马玩玩。”
那女子还不大明白,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差事,举动格外小心翼翼。她双手接过一只荔枝,水灵灵的大眼睛讨好的看着济圣王,等他下一步安排。
济圣王道:“来,把这荔枝顶在头上,站到墙边去。”
女子听这话,再看卓云清手上的弓箭,即刻了然。她蓦地吓白了脸,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济圣王催促道:“你怕什么!驸马射箭百发百中,只要你不动,绝不会出事!”
这雅阁长不过十丈,这样的距离射个静止不动的荔枝对卓云清来说易如反掌,说是百发百中也并不夸张。但那女子显然不知道,也不相信,也全没想过弹这一次琵琶还要把性命顶在头上玩。
她不敢答应,也不敢反驳,一会看济圣王一会看卓云清,满眼都是哀求。
济圣王面露不满,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卓云清看不下去了,拦住他道:“大哥,我们今天这样高兴,何必为这点小事纠缠不清!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大哥听听怎样?”
卓云清恳切的望着他,济圣王脸色缓和下来,笑道:“你也太心软!好吧,就听你的!”
“多谢大哥!”卓云清大喜,拉他到窗边,指向六七十步外的一棵杏树,道,“大哥你看,那树上果子大半还是青的,那边一个却熟了,我把它射下来奉给大哥尝个鲜,好不好?”
济圣王连声应道:“好好!这可不简单,我等你的杏子吃!”
“包在我身上!”卓云清转身向女子道,“你弹琵琶出错也不能白饶,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找个箩去树下接杏子,若没接到,还要罚你!”
女子赶紧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便捧了个大敞口的藤箩到树下,看向卓云清点头一笑。
这时济圣王和其他歌女把一排窗子都打开,都站在窗边看。
卓云清取了一只羽箭,搭在弓上试着拉了一下,心里暗自得意。
虽然济圣王说这弓太轻,但要拉满也得五六十斤的臂力。
卓云清想,京城遍地权贵,像我这样的小姐不知有多少,但能拉得动这张弓的可就我一个!而要射中这么远的一根小小的杏子柄,更是许多弓箭兵都不行。今天我算是为哥哥露脸了!
她本来箭术就不错,这时心气上来,拉弓如满月,出箭如流星,射的既准又稳,顿时博得一片欢呼。
卓云清得意洋洋的转向济圣王:“大哥,我——”
她邀功的话还没开头,济圣王忽然神色一变,两步扑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左腕,向外吼道:“来人!快去叫御医!”
卓云清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呆了:她小臂上竟是一片殷红。
卓云清脑中“嗡”了一声,随即想起这是她自己划的——为那块新婚的白喜帕。宫里有的是好药,这两天伤已好得差不多,她一高兴竟忘了这事,结果猛一用力又裂开了。
刚才她过于兴奋没觉出疼,现在又惊又怕,简直疼得不能忍。
卓云清懊悔不已,只好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在扮哥哥,该更勇敢一些。
她勉强笑道:“大哥,就是个小伤口,前几天划的,我忘了……没事,你别担心。”
济圣王这时也冷静下来,责备道:“你怎么这样大意!自己身子要多留心!”
济圣王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人,对付这样的皮外伤比卓云清内行得多,说着话便捋起她的衣袖给她包扎。
卓云清渐渐镇定下来,看着济圣王满手的血很不过意。
济圣王看出来,在她还没缓过来的苍白的脸上捏了一把,道:“你这么怕血,哪里像个将军!和那些贵公子有什么两样!”
卓云清脸一红,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他哈哈笑道:“这也没什么,云飞你实在很好!”
他目光温和,态度亲切,卓云清心生感激,一时竟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卓云飞。但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想了想终于忍住了。
卓云清虽然没有大碍,但流了不少血,不好继续再喝酒。
济圣王郑重的吃掉那个杏子,而后叫了车来,亲自将她送回馨庆宫。
公主听到消息匆匆接出来,看到卓云清狼狈的样子立马皱了眉。她也没有心思和济圣王周旋,三两句话打发走他,连忙叫人去传御医。
卓云清也不再逞强,脸上平静的神色都褪了,眼泪闪闪的看着公主。
公主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白了她一眼,狠狠骂了声:“活该!”
公主嫌恶的看着她臂上一大块血污,面色不善的扶她回房换衣裳。
公主帮她脱去衣袖,见她伤处已包扎的平平整整,问:“找大夫看过了?”
卓云清道:“大夫是来了一下,但这是大哥包的。”
公主不悦的“哼”了一声:“你也不怕他看出什么来!”
卓云清喝了酒流了血又正是午后,精神倦怠的随口道:“他又不是大夫,就看半截手臂能看出什么!”
这话倒不好反驳,公主又“哼”一声,正气闷,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整个人都顿住了。
卓云清觉出不对,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公主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却没说出话,急冲冲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唤:“墨玉!墨玉!快去找陶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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