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沐浴过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身上被雪云兽抓的咬的几乎都已经好了,血痂脱落,露出了新长出的粉色皮肉,只是胸腹处有一块伤得比较厉害,用手指轻轻按压还会隐隐作痛。
在被套上干净清爽的白衣之后,我被带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简雅的寝殿。
正值夜间,殿内四壁上的琉璃珠散发着强烈的光,将整个寝殿照得如同白昼。
入眼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张大得离谱的床,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床褥更是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放松了身体张开四肢躺在那宽大无比柔软无比暖和无比的**,真想就这么躺着再也不要起来。
这些天在那暗无天日的石室里面从未睡过一次好觉,地面太硬,睡得脖子肩膀酸痛不堪,虫子又多,加之一醒来就被那些虫子恶心到,睡觉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睡着睡着就有虫子爬到身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带着恶心,光想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以致我现在刚躺下去盯了一会天花板双眼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于是我索性扯过被子往身上一搭,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前额有些瘙痒,迷迷糊糊伸手去抓,抓到了一个枯枝似的东西,冰冰凉凉的,惊得我猛地睁开眼,然后大叫出声。
眼前那张布满褶皱的棕褐色皮肤的脸,尖脸尖下巴,明明就是那天在石室里面见到的那张脸。
其实等回过头来再看那张脸,也不是那么恐怖,只是刚刚睡醒就看到那样一张脸,视觉冲击那是绝对不亚于半夜在路上遇到一直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鬼的。
他怔了怔,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语气:“吓到你了?”
我颇尴尬地往后缩了缩,摇头:“没有。”
生着尖锐指甲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头:“这些天都没睡好吧,好好休息。”
我木纳地点头:“哦。”
他站在床边开始宽衣解带。
他难道是要睡这里?
我们都是雄性,睡一个房间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是一想到在慕雪宫发生过的事,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颤抖着问:“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
“你认为是我抓你来的?”他笑了笑,“就算是吧,你现在就安心住在这里,先养好伤,如果你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止,但是你要想清楚,这里是非人异族的地界,外面有更多的雪云兽,除了雪云兽还有非人异族,雪云兽我可以解决,但要我为了一个外族人杀了自己的同族,你要知道,那不可能。”
他说话时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上身逐渐□□,依然是棕褐色的皮肤,却不似脸上那般皱在一起,微微透明的棕褐色皮肤下是紧实有力的肌肉,淡青色血管依稀可见。
我吞了口唾沫:“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那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呢?”
“什么?”他开始解腰带了……
“我现在必须去去找我的父亲,我的家乡正面临着毁灭之灾,我要找到我的父亲一起去救我母亲,我不能让母亲一个人留在平乐谷,置她的安危不顾。”
“你要离开?”他颇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暗自捏了一把汗。
我使劲点头。
“平乐谷的事情我会替你打听,你先在这里住下来。”他顿了顿,“这段时间由于特殊原因,我不得不以我的原型和你相处,等这段时间过去,看到我的人形,我想你会很乐意留在这里的。”说完又继续解他的腰带。
我腾地坐起来。
他侧头,疑惑地看我:“怎么了?”
“你要睡这里么?”
他顿了一下:“唔,不可以么?”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跟人睡一张床就会睡不着……”
他将我按回**,拉过被子替我搭在身上,在我旁边睡下:“睡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醒来的时候翼王已经不见了,一个人缩在**,虽然裹紧了被子,但是还是觉得冷,不想起床,不想起床。
叩叩叩——有人敲门。
我只穿着里衣,裹着被子就跑去开门。门一开,呀,是昨天的帅哥。
他一进门就紧张地到处看,最后视线落在我身上:“听说我哥昨天晚上在你这里,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啊。”我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又缩回**,裹着被子坐在那里像个佛爷。
“他在族里从来都不会以人形示人,他那个样子,没吓到你吧?”
“还好啦。”
“其实,他的人形比我好看多了,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现在他都不怎么幻成人形了。”
“那,你们都是混血吧?我之前见到过一个非人异族的混血,长得就很好看,翼王再好看,应该也不会有他好看。”想起阎夜,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帅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你会那样认为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哥的原因,他可是整个非人异族乃至整个魔族里面最好看的人。”
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那是你的认为吧?”我凑到他耳边,“你是不是暗恋你哥啊?”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得似个西红柿:“才才才、才没有,你胡说什么?”
看他憋红了脸的样子好可爱,让我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哎呀呀,不要害羞嘛,要是喜欢一个人呢,就大声说出来,你憋在心里,谁知道?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
帅哥偷偷看我一眼,又将视线移到地面:“可是,他是我哥。”
我一愣。本来不过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居然被我说中了。
那么既然这样,就撮合一下也不错。
“是你哥又怎么样?只要是真心相爱,身份地位背景,这一切都不重要的,知道吧?努力争取吧,孩子,我支持你!”
“可是,他不喜欢我。”他脸上的红晕褪去,微微低下了头。
我莫名地无比激动:“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问过他么?你跟他表白过么?他有……”
他打断我:“他心里有喜欢的人,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他的表情无比沮丧,眼中隐隐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这样啊……”我突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可怜,伸手摸摸他的头,“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听你的口气,他们应该,没在一起吧?”我试探性地问。
“没在一起又怎么样,根本没用的,我哥他现在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白费,曾经只为了让他开心,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可是,他心里还是装着那个和他根本不可能的人,他已经疯了!”他突然抓住我的肩,一脸认真,“雪,我带你离开吧。”
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离开?现在?”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嗯,你快起来啊,趁着我哥现在不在!”
我无比激动:“嗯嗯嗯!”
出了门我才看到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城堡,而我住在这座城堡的最深处,如果不是有人带着我,恐怕我就是耗光一个世纪也别想从那里面走出来。
站在巨大的拱门下面,放眼望去,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地面是大理石铺就,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型喷泉,喷泉中央立着一个巨型的非人异族的雕塑,巨大的骨翼在它的身后展开,喷泉从雕塑的脚下喷出,水喷到外围的圆环水池里,碧波粼粼,无数根细细的水柱将雕塑围绕在其中。
我转过身再看看刚出来的地方——暗黑的城墙,给人一种危险得不容靠近的气势。
帅哥在我身后说:“傻站着干什么,快点走了,再不走我哥要回来了。”
我转过身,鼻子却撞到帅哥的后脑。我捂着鼻子,声音里夹杂了浓重的鼻音:“叫我走你干嘛站着,我的鼻子哟,痛死了!”
帅哥颤声说:“哥~~~~”
“阎隐,我说过让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我一爪子挥开挡住我视线的帅哥,看到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帅哥的翼王,和他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拥有一头冰蓝色长发和金色瞳孔的……男人,正冲我得儿意地笑。
“哥,你让他走吧,我知道你抓他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失踪这么久,那个红毛也没什么动静,没用的!”
翼王的声音依旧冷冷的:“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径直走向我,抓过我的手臂,“我说过,要走也等我恢复人形之后再走。”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
“我说过会帮你打听,如果平乐谷真有什么状况凭你一个人力量能做什么?”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我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三天后,我得到了翼王给我的消息:平乐谷在一个月以前毁于一场洪水,没有人能幸免予难。
最终,我还是没能救出我的母亲,怪自己太无力。
使尽浑身解数才终于说服翼王送我回去平乐谷一趟。
翼王说他最近不能幻化人形,所以只好拿了面巾遮脸,露出两颗虽然不大却格外明亮深邃的眼睛,波转万千。他用那双眼睛看着我的眼神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找不出任何一点与人相似之处。
他给我披上一件貂皮大氅,用戴了手套的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手心的温度隔着手套交融在一起,让我觉得格外安心。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见我看他,便对我微微一笑,随后闭上眼睛轻念咒语。顷刻间,火光四溅,碎星迸裂,只消一眨眼功夫,我们就已身处广阔无垠的苍茫冰原之中。
刺骨寒风呼啸而过,耳边只剩下被撕裂的苍穹发出的尖啸悲鸣。
他松开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我,双臂在身侧展开。遮住苍穹的迷雾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咒语吟唱声慢慢散开,天地间骤然变色,黑压压的乌云渐渐聚集在我们头顶,投下深重的阴影。而在他的背后,有两片黑色的羽翼渐渐展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要盖去整个苍穹。
黑色巨型羽翼,是老槐树说的那个不一定存在的种族,他是非人异族与其他种族的混血,且是最强的。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伸出冻得通红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揉了揉眼睛,用力地眨了一下再揉了揉,睁开眼时翼王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微微弯起眼角看我:“可以走了。”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视线依旧从他身后那巨大的黑色羽翼上挪不开来。他的笑意更浓了些,浓密的眼睫几乎遮去了他那撒满碎星的瞳孔,我不禁打了个激灵,再点了点头,有些窘迫地绕过他往前走,却被他抓住手腕往他怀中一带,将我打横抱起。当我反应过来想要挣扎的时候,我们早已飞离了地面。
平乐谷的气候总是最适宜的,不寒不燥。我解开貂皮大氅脱下,搭在手臂上,站在和夜初遇的小河边,曾经老槐树扎根而生的地方,望着早已天翻地覆的平乐谷。
这里已经没有了老槐树,没有了绿油油的草地,没有了清新扑鼻的泥土清香,就连那条我曾经徘徊过无数次的白石小径也被黄泥所覆盖。细想当初那和老槐树贫嘴谈天的日子,突然间觉得有些想念老槐树的声音了。
脚踩在被早已干固的黄泥覆盖的小径上,灰败萧条的村庄嗅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满是断壁残垣,洪水冲刷过的房屋零零散散,巨木随处散落。这就是我曾经住了一百多年的平乐谷,如今的它已面目全非。被黄泥覆盖的小径两旁,曾经花叶繁盛,如今却也只剩下几株倔强的小草挤出泥土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几乎可以透过这满目的狼藉看见曾经在洪水中挣扎的族人绝望的脸孔,听见那些尚未幻成人形的麒猫嘶哑无力的哀鸣。
有一种叫做伤感的情绪在心中滋生,有一种叫做眼泪的**在暗处涌动,想要冲破鼻腔,刺穿瞳孔。
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种族,却因为天神们一个所谓的无能为力的借口瞬息间毁于一旦,没有理由,没有征兆。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努力去挽回这个种族的希望。
眼泪终于还是纷涌而出,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地忍了。
翼王无声地走到我身边,将我揽进怀中。我的头靠着他坚实的胸膛,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那胸腔中滚烫的强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莫名的安心。他轻拍我的背:“我们回去吧。”
凭着感觉找到了我和母亲一起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小屋,房屋被洪水冲得不留痕迹,只有曾经院子里那棵老树被连根拔起安静地躺在那里,枝叶枯黄,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一年前,这里还有个女人,我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第一眼看到她的身影,有些消瘦且单薄的身影。她在细风中伫立,着素云裳,如墨般的发丝轻扬,一脸云淡风轻,微微弯起眼角唤我:“雪。”
那样的笑容早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可是突然之间,我却无法看清她的眼睛。记忆当中那如同繁星般璀璨的双眼,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光彩,那深深地印在脑中的面容也逐渐被蒙上一层薄纱,模糊,飘渺,遥远。
……
在平乐谷我们并未停留多久,再次回到冰原的时候一簇耀眼的红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转头看向翼王,他也正看着冰原中的那一抹红微微蹙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收了翅膀,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们从昏迷在冰原中的红发男人身边经过,我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孔,这样一张完美的不似凡物的脸除了绯弥还会是谁?
他显然是受了伤,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苍白的脸上沾了些血迹,眉头无力地皱在一起。左肩上一道极深的伤口蔓延至背心,鲜血汩汩地流,印染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我的心突突狂跳,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他也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他会不会死?
我有些挪不开脚步,翼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昏迷的男人不动,他转过头来:“怎么了?”
“我们不管他么?”以前阎隐就说过,在翼王面前提这个男人的名字都是禁忌,更别说现在看到,翼王不再给他补上一刀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问出这种问题。
他的语气却出乎我意料的平静:“他不需要我们管。”
“可是,他救过我……我们救他好不好?”
翼王看着我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犀利起来:“只是因为他救过你?”
“当当、当然不是,如果这里躺的是个陌生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况且,这个人曾经还救过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可能已经和其他的麒猫一样,尸骨无存了……”虽然这个人曾经那样伤害过我,可是我还是无法完全不在意他。虽然也许在我的生命中有没有他,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可是要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还办不到。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有些讨厌他,明明不想看到他,但又做不到完全的不在意。
翼王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不会救这个人的,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你自己也会死。”
我赌气似的站在原地,看着翼王的背影越来越远,我咬咬唇,蹲下身想要看看绯弥身上的伤。
这么强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伤了他?还伤成这样。
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他的身子就跟触电似的微微一颤,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不敢再动。
当我冷静下来一想,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我不能给他疗伤,也没有那个能力带他离开这里,除了留在这里陪他死,我还有什么用处?我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再求求翼王。
翼王的身影渐渐的只剩下一个黑点,他没有直接用瞬移,是想给我反悔的机会么?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翼王跟前,拉住他的衣角,累得有些直不起身来:“求求你,救救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刚刚触及到他的视线的时候,他的眼睛居然有些微微泛红。可是一眨眼,又恢复平静。
“你还是很喜欢他么?”
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逻辑?
随即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我说过,就算躺在那里的是个陌生人我也不能……”
“何必骗自己呢,你喜欢他,勾引他,还想霸占他,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翼王也很八卦,我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随便你怎么说,那翼王大人,我们把他救回去吧。”
出乎意料的,翼王低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到后来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时就算我没有执意要救回绯弥,翼王也会在送我回去之后第一时间赶回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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