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
李珉眼疾手快地握住李寄手腕,刀尖离腹部只有毫米之差,李寄面容扭曲,眸光中燃烧出扭曲的憎恨。
他情绪从未外泄到如此这种程度过,仿佛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此刻这辈子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杀掉李珉。
李珉目光触及到他完好无损的手腕,眼神也顷刻间化为阴冷:“耍我?”
李寄手腕拼命使力,李珉朝反方向扭转,刀刃在两股力量的对峙下摇摆不定,李寄理智疯狂坍塌,眼白里红血丝根根绽开,他低吼了一声,刀刃在手心急速擦过后,恶狠狠划开了李珉的手腕。
两个人的血同时喷涌而出,李寄手心裂开一道狰狞血口,水果刀掉在了地上,李寄迅速弯腰去捡,李珉一脚踢开,腹部紧跟着挨了重重一膝击。
两个人疯狂扭打在一起,李寄每一次握拳时,手心的血都会成股成股涌出来,剧烈的痛感致使他理智渐渐回笼,疼得直抽冷气。
打斗间两个人互相把对方推搡出了屋子,楼道没有灯光,看不清脚下,李珉一巴掌推过来的时候,李寄紧跟着脚腕一扭,仰着身体急剧倒下楼梯。
千钧一发之际,李寄拽住了李珉的衣领。
两个人翻滚着一路滚下楼梯,李寄要拿李珉垫背,用尽全力抱着他,恨不得每个楼梯阶上都留下李珉后脑勺的血。
然而当两人滚到下一楼层的平地上之后,受伤的只有李珉的手背。
他手指骨的关节上一片血肉模糊,他用手心死死护着李寄的脑袋,没让他磕着一星半点。
两个人撞到楼道一间储物房上才停下来,旁边邻居听到动静,从门缝里探出头,李寄抢先一步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拽了一下储物房的门把手,猩红着眼冲邻居吼:“钥匙!钥匙!”
他模样太过狰狞,如同失控的一头疯狗,邻居连忙把门关上,李寄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踹了两脚门,发出“砰砰!”两声巨响。
邻居忍无可忍地从门缝里丢出一把钥匙,李寄捡起来打开储物间的门,从地上提溜起摔懵的李珉,把他丢了进去。
李寄把门锁上的那一刻,储物间里陡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李寄叉着腰在门外大喘气,半晌之后,李珉带着颤音的声调幽幽响起:“李寄?”
“李寄?”他好像碰到了什么难以直面的恐惧事物,试着拍了一下门:“李寄....你开门。”
李寄喘了两口粗气,把掉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手心上的血流了一手腕。
“开门,李寄。”
李珉声音止不住地开始崩溃,还带着一股竭力伪装的勉强,他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储物间逼仄的空间和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甚至让他腿软,一些早已封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阁楼、黑暗、禁食........
他隐藏这么多年的恐惧秘密,在今天被李寄重拾回眼前。
十岁的时候李珉因为逃避表演课被李父关进了阁楼里,幽暗窄小的屋子,没有食物和水,那似乎是李寄记忆中李珉第一次哭得如此惨绝人寰,自此埋下幽闭恐惧症的种子。
很久很久之后,李寄从储物间里听到一声轻微的“咚”。
李珉用拳头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门板,喃喃:“李寄?”
“你还在外面吗,李寄?”
李寄没出声,他站在储物间外,听李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竟然发出了一声哽咽的哭腔。
与梦境中哭喊的男孩是同样声调。
李寄手心的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嘴角的笑容却一点一点上扬。
他把钥匙装进口袋里,转身下了楼梯。
.......
李寄没有选择去医院,他独自来到一家小诊所,包扎手心的刀伤。
储物间的钥匙还在他口袋里,李珉短时间内多半还不能从恐惧中缓过神来,求救或者自救,这次没有杀掉李珉没关系,日子还长,机会多的是。
他从前的抗争都是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所以处处受限,迟迟不敢迈出以死相逼的最后一步,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生命对他来说,便已经远输自由之后。
如果死亡是唯一重获自由的方式,那他宁愿杀了李珉,再接受法律的枪决。
至于梁镀。
李寄眼睫下垂,看着自己手心上缠着的一圈圈纱布,轻轻抚摸上去。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包扎完毕后,李寄乘出租车回了酒店。
他还没刷房卡感应,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只大手迅速伸出来捂住他的嘴,把他拽进了屋子里。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程度和出租屋不分上下,但李寄却没有半点危机感,那只捂住他嘴的手心里透着一股熟悉的烟草味,让他安心下来,却也无可奈何。
还是找到了。
李寄被重重甩在了**,裤袋里的钥匙也跟着掉落出来,他本想弯腰去捡,梁镀便欺身压了上来,把他的双手拉到头顶,像座山一样压制着他。
李寄刚要说话,梁镀蛮横地捏住他口腔,迫使他发不出声音。
他不想听他说话,他只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去面对。
“你是不是嗑药了?”梁镀百思不得解,看了一眼李寄手上的伤口,心里揪着一痛,手上稍微放轻了力度,接着听到李寄平静回答:“没。”
“你怎么想的?”梁镀压着怒意,声音在黑暗中更显嘶哑。
“我想你休息。”李寄说:“你去休息一阵子,我自己试着解决。”
“你怎么解决。”
“....”
“杀了李珉,是吧。”
“....”
“李寄!”梁镀咬着牙愤恨地拍了拍他的脸:“你冷静一点行不行。”
李寄没有看他,不语。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梁镀穷追不舍:“她说的话你也认同?你也觉得我必须要得到点什么是吧?”
李寄嗯了一声:“你要什么。”
梁镀闭嘴不语,黑暗中,他的目光紧紧锁视着他。
你啊。
李寄安静了一瞬:“我值几个钱。”
“你为我折腾到这个份上,我值几个钱。”
梁镀又要扼制李寄发出声音,李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语速很快道:“我没有要跟你分开的意思,我是说你可以不用那么拼命,我可以试着自己解决,你有时间多陪陪家人和.....”
“我说过很多次了,李寄,”梁镀打断他:“我愿意,我没关系。”
“可是我有关系。”
李寄低下头,喃喃:“可是我有关系。”
“我们现在算谈恋爱对吗,梁镀,”他抬起脸看向他:“但恋爱是平等的,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
“你总是付出的比我多,比我沉重,被我拉进来却又得不到什么,我能给你的东西只有那么丁点,你也好像并不是很需要。”
梁镀:“我....”
“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李寄说:“更安稳的人生和退路。”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现在没有那么害怕我哥了,我可以试着自己去面对,如果我能解决,我回来带你私奔好不好。”
“我不需要,”梁镀声音冷下来:“要我说多少遍你才听得进去,我不需要回报,不需要得到什么,更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李寄突然吼了他一嗓子:“你说这些话之前低头看看你身上现在有多少疤,看看以后还要有多少次类似的事故要发生,还要进多少次医院,受多少次伤,提心吊胆几个晚上!?”
“你回去老老实实当个保安不好吗?”
“回去陪陪你父母家人,见见发小,舒舒服服兜个风睡一觉,不好吗?”
“等我解决完再回来找你,不,好,么?”
“你没那能耐。”梁镀直言道。
“是,我是没那能耐,”李寄忽然一笑:“那就一起死啊。”
“大不了我和李珉一起死,站起来的方式那么多种,谁规定一换一不算赢?”
“李寄!”梁镀恨不得把牙咬碎,想一巴掌把李寄打醒,看到他手上的伤又硬生生忍了回去:“你他妈别犯蠢行不行!”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李寄笑得愈发悲凄:“他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了吧,梁镀。”
“我什么都没了。”
“我什么都,”他苦笑着停顿了下:“没了。”
他思绪在这里,灵魂又好像不在这里,双目空洞而渐渐涣散,连瞳孔都肉眼可见地缩小成一个黑点,像个失智的疯子一样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无人能拯救。
梁镀从未在李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慌了神。
他用手捂住李寄的眼睛,企图隔绝绝望目光给自己带来的冲击,结果却摸到一片潮湿的热。
李寄哭起来永远那么平静,没有抽噎,也没有声音。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即使被李珉摧残十五年多,也没有掉落一滴眼泪,可每逢梁镀给予温柔或关切,他却总哭得像个没吃过糖的小孩。
梁镀心脏像被蚂蚁一点点啃噬般生疼。
他缓缓挪开遮挡李寄眼睛的手,嘴唇倾覆上去,吻去他眼角的泪:“你有我,李寄。”
“我帮你。”
他声音哑得不像话,但黑夜中的每一个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李寄听到梁镀同样哽咽了一声:“...我帮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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