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一)

十七岁时,清远是师范的实习生,教我们语文。高且瘦,明亮的眼睛,闪着干净的光。像一株迎风的白杨,绿色的叶子,枚枚泛着青春的光亮。

欣赏课上他讲琼瑶,说言情文字也讲究意境,善于营造的人会不自觉地把读者带进故事里。说比如窗外就是他情感启蒙的一本书。其实80年代的人已不读琼瑶。在电视里肥皂剧的熏陶下,谈恋爱的方式正在从眉目传情,向夜逃私奔转变。我也没有读过琼瑶,因为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的感情。可是他依然用清澈的声音告诉我们,窗外是他情感启蒙的书。

那时女生中间刚刚流行星座的游戏。我红着脸问他要来了生日。9月10日,似乎他天生就是要做老师的。1973年的9月10日,不折不扣的处女。有洁癖,被动、敏感,且细心体贴。而我,是4月20日,热情如火的白羊。书上说,白羊爱慕处女的洁净,处女喜欢白羊的热情。

(二)

清远有我听过的最好听的男人的声音。如他的名字般清澈幽远,像山间的清泉在我的心间默默地流淌。如果说每个女孩儿心目中都藏过自己爱慕的人,那么我心里密密地只写着三个字“尹清远”坐在教室里对视他的眼眸,心中的小花,朵朵绽放。

“悄悄地将你的名字写在桌角,怕被笔迹的云,抹去了;又悄悄地将你的名字送上蓝天,怕顽皮的风偷走了;于是郑重地写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于我的掌心,然后握紧,贴在我的胸前”我写这样的诗夹在作业本里交给他。

他看了,然后笑:“小姑娘,你的文笔很好啊!多写,说不定能成为诗人或作家呢?”我说:“不,我要做dj,在电波里一遍一遍地念自己写的情诗。”说完红着脸跑开。

以后的课上,清远总是让我来读课文。当我好听的声音一圈又一圈地在教室中荡漾开来,他会眯眯着眼睛说:“小姑娘,你的音质真的不错,会成为很好的dj。”

(三)

实习期很快就结束了,送别的班会上,他穿蓝格的衬衣,深色的牛仔。他唱:“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好多女生拉着清远泣不成声。我没有哭,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要记得他的每个表情。

班会散了之后,我敲开他宿舍的门。“尹清远,你等我长大好吗?让我爱你好吗?”他拍拍我的头说:“小姑娘,你知道吗?我大你七岁呢!”“七年,并不是遥不可及的距离。而且,书上也说,你的处女座跟我的白羊座,很很配。”

他接过我递上的五彩的盒子,盒子里一千颗星星上写着一千个尹清远。“小姑娘,你拿什么来爱我呢?”我红着的脸低下头。“那么请你在爱我之前,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你的学生时代好吗?”

“好的,好的。我要写信告诉你。”我愉快地答应,兴奋地掏出笔,急急想记下他的地址。

“如果你想找一个人,这个世界真的不是很大。让我们共同守候下一次的不期而遇。”

清远走了,年少的我还不明白,那只过不是他拒绝的方式。

(四)

七年真的不是很遥远的距离,足够让我也长成一株挺拔的小树。

... -->>我选择了我心爱的播音专业,它让我拥有成为一名真正dj资本。从学校到直播间,我踩着我的理想一路走来。每一个午后和黄昏我都会在电波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自己才懂的情诗。“悄悄写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满满的七本日记”可是清远也许永远不会听到。或者七年真不是遥远的距离,只不过我是长大,而他则是成熟。

河北遵化,清远的信上告诉我那是他的家乡,一个尚不富裕的小县城。生长在那样的地方,所以他只能以树的姿态遥望我的成长。“小姑娘,如果你读过窗外就应该明白,再美好的感情,走过,路过,也就散过了。

我发疯似的找那本窗外,只因为,他曾经说过窗外是他情感启蒙的一本书。

没有人会明白,在图书馆里淘了一个下午,只是为找一本窗外。对于80年代出生的孩子来说,那真的是一本太遥远的书。终于在旧书堆中翻到,扉页已经残破,情节已经离散。像一个缺齿、花眼的女子,断断续续诉说着黄花昨日的缠绵。

(五)

一个瘦弱的女孩,自卑着、梦想着,不优秀,不美丽。十八岁酸楚的青涩,在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爱恋中拿捏。最后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爱恋,也无法抵挡岁月的霜刀,终究败下阵来。伤的何止是两个人的心。

窗外实在像极了我们的故事。大白羊七岁的处女,绝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没有殷情地围在羊羊周围,亦不像其他人那样,在羊羊需要肩膀的时候,统统关机。“我相信,你行的!”他知道这是羊羊,最需要的支撑。羊羊对任何唾手可得的爱情都感到无趣。

我深夜上网,用键盘敲打所有的想念。我的故事里的男主角,我只让他们叫尹清远。我只是这样希望,希望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我的名字,听到我的声音,读到我的文章。然后跟我联系。我一天一天这样等了下去,一不小心就是七年的距离。

(六)

刚下直播的时候,导播示意有外线电话找我。“小姑娘,你长大了吗?”我的心惊了又惊“尹尹老师!”七年之后,我依然没有办法坦然地念出他的名字。

约在阳光灿烂的下午见面,仔仔细细地在镜子前找回当年的我。一路上,清风拂面,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快乐在我的脸上跳跃。

提前赶到约好的地方,躲在不怕察觉的角落,一如年轻的羞涩。

远处的他匆匆赶来,领口松动的扣子荡在蓝格衬衫上,发白的牛仔显得很皱。不过七年的光阴,他已是一株落了叶子的白杨,早已没有当日的神彩。

看着他在四下里张望“尹-清-远!”我在心底默默念出这样的名字,眼泪含着心痛,一滴一滴重重地掉下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走上前去与他相认,我不愿意相信,这就是我设想千遍的重逢场景。

(七)

初夏的暧风,扯乱我飞扬的长发。我假装从他面前从容而过,只要他在身后轻轻地唤我一声,我想我还是一定心软留下。毕竟二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轻松地飘然而过。

然而七年,只不过七年,他就早已经模糊了我应该的模样。

2004。3。14于西安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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